回乡（三）
“在。”
随着话音落下的，是一个轻巧撑地的正装身影。
“你？”方念安惊讶地往上看了一眼，有些难以置信，“一直在上面？好吧，你都能听30米了能挂天花板这么久也不奇怪，但是你就不考虑进来的人可能抬头吗？这会把人吓出心脏病的！”
“由于地形限制，在听到脚步，并判断来人有进入的可能，我选择了天花板角作为隐藏地点。抬头的可能性也纳入了考量，所以启动了光学隐身，直到你寻找我才解除。”
“这，你不是说要能量启动吗？你骗我？”方念安怀疑地打量平静微笑的“系统助手”，随后放弃从他没有变化过表情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
虽然“系统助手”不管从哪里看都能算绅士款的高分帅哥，但他那完全不会变的微笑表情，反而时刻提醒她这家伙不是人，起码生物意义上绝对不是。
如果他还会骗人的话……
方念安心中对系统的警惕再起，面上却更平静了。
“光学隐形需要能量启动，刚才的情况符合意外突发状况标准，允许临时动用我自身的能量储备。目前能量处于危险范围，可能影响后续行动，请持有者注意。”
少见地，“系统助手”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下一个问题，而是停顿了几秒。
“作为系统助手，我不会欺骗系统持有者。经自检，存在受限客观环境的说明不充分情况，请问持有者是否需要修改，降低我行动中的自主性权重？”
“这，降低了会怎样？”虽然对系统初始好感是0，但不能否认，不同花样的高科技和意外表现确实让她感到新奇，原有的偏见也减弱不少。
“需要重新调整神经学习系统，影响未知，初步估计会需要持有者更详细全面的指令。”
这听起来可就不怎么美好了，本身就带着项目组的方念安深知，事无巨细都要过问的管理方式既累人又效率低下。
而“系统助手”目前所有的行动应对，就是用她最苛刻的标准看，都算得上不错。
虽说该有的防范还是要有，但因噎废食也是不可取的。
想清楚了的方念安清了清嗓子，说了自己的决定：“你可以继续保持现有的行动模式，但要尽量减少类似情况发生，并在之后向我说明全部。”
“好的，您的要求已记录，已纳入神经学习系统。”
真高级啊，方念安在心里感慨，不免对还没开启的万界联盟有了更多的好奇。
但是比起八字还没一撇的新手任务，另一件事她倒是早就想说了。
“既然你会自主学习，那就不要再像机器人一样只用书面语和官方条例应答了，先从像普通人一样称呼我，然后尽快表现得像普通人一样，经营旅馆前期要尽量少雇人，你必须要出现在人前招待的。”
这么帅的“看板郎”，怎么也能帮着吸引点客流吧。实用主义者方念安对任何一点经营优势都不想放过。
“好的，念念。”
正要走出储藏间的方念安踉跄了一下，震惊地看向“系统助手”。
“什么鬼！谁让你这么叫我的！”
随后意识到，在他出现后的这段时间里，来到这的都是看着她长大的乡亲长辈，也都叫她“念念”，她也习惯了这么被叫。
但是被他这么叫绝对不行！方念安摸摸手臂上被激起的鸡皮疙瘩，急忙补充道：“普通人之间都是直接叫名字！你以后就叫我名字！方念安，懂了吗？”
“好的，方念安。”
在一起往屋子走的路上，方念安看似不经意地开口：“你一直说系统助手不会欺骗我，那你更不会伤害我吧？”
“任何情况下，系统助手都无法在物质层面对系统持有者造成伤害。这是万界联盟考虑到智慧生物精神的复杂性后，综合考量做出的限制。”
方念安“哦”了一声，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精神伤害？该不会还有被系统搞出情伤的吧。
不过，她偷瞄了一眼落后半步的“系统助手”，都是这个水准的话，也不是不能理解。
还好她对人外之类的没兴趣。
没想到“系统助手”却在她偷瞄之后主动开口。
“综合判断，我得出您对系统心有疑虑的结论，请允许我向您说明。
“‘旅途无忧-万界版’系统是经过万界联盟系统管理委员会认证过的正规系统，受万界联盟法令监管。如您有异议或投诉，可以在恢复万界通讯后经由我反馈，或通过您手机上的App提交给系统管理委员会。“
“啊，App？什么时候装的？”
“App是为了方便您实时查看任务状况，并满足远程沟通需要。在您绑定系统后就在您最常用的通讯工具上同步加载了。”
直到坐回饭桌旁，方念安都在查看这个“旅途无忧”App。
说实话，挺丑。
绿底上四个红色隶书“旅途无忧”，像是临时赶工出来的小程序。
点开后里面也很简陋，顶栏是“旅途无忧-世界版”几个字像标题一样挂着，任务、奖励、消息和我的四项排在底部导航。
任务区里挂着早上“系统助手”说的新手任务，奖励栏中的新手福利倒计时被标红，此时已经不足30天了。
手机一震，消息那突然多出一个小红点。点开，和大部分社交App无异的对话页面上是刚到的那条信息。
[方念安你好，我是系统助手，编号MAR23012107，你也可以在这里和我交流。]
方念安也在手机上打字。
[嗨~不是都可以骇进我手机了，怎么还专门弄个消息栏。]
[远程介入通讯设备需要额外消耗系统能量，正常情况下会优先考虑使用本土科技满足需要。]
[那不准再偷看我手机！不管是肉眼还是联网！]
[好的，方念安。]
对App失去兴趣的方念安放下手机，让“系统助手”继续介绍早上被打断的内容，带着点她都没注意到的急切。
“好了，再不会有人来了，快重新打开那个地图再给我说说附近那家旅馆的情况。”
“好的。”带着光点的地图再次出现，离保宁村很近的那家旅馆图片被展开放大。
“这家旅馆名叫‘云漫度假酒店’，距此大约3公里，是一个大型度假村项目的一期工程，半个月前因为持续经营亏损而暂停营业。
“旅馆共有不同大小客房共30间，内部还有咖啡厅、健身房和小型会议室。整体项目针对生态旅游和高端疗养设计，地理上处在最近生态保护区的影响辐射范围内，自然环境保护良好，项目前景一度很被看好。”
“附近还有生态保护区啊，我都不知道，不过我小时候大人就说不能上山乱砍来着，附近也没有那些小工厂，搞不好是因为这个。”
方念安有些感慨，以前没想通的一些事这会倒是对上了，继续问道：“但是生态保护区这种景点，不适合接待大量游客吧？”
“是的，这类景点本身有接待上限。计划书写的是针对小众、高端人群，而且大型度假村本身也可以作为旅途的目的地。现在的云漫度假酒店只是规划中很小的一部分，大量未开发地块是预留给其他配套设施的。”
“原来是这样。”方念安若有所思，“这么大的项目，村里应该有人在那边工作吧？”
“项目计划书上有提到建成后有拉动当地就业的作用。刚开业时也雇佣过一些附近居民，借此拿到了不少优惠和补贴。
“不过旅馆很快就陷入了经营不善的状况，后续开发也搁置了。之后，大部分员工都陆续被辞退，直到半个月前才决定不再营业。”
“他们撑了那么久怎么又突然停业了？”
“年中项目投资方的现金流出现了问题，整个项目被挂牌出售，但有意向的很少。不过这么大的未开发地块本身颇具价值，投资方现在更倾向于卖给有建厂意愿的买家，但是这违背了之前签订的协议，目前正在洽谈活动中。”
“啊？建厂，不是说这里在生态保护区附近吗！”
“只是在附近，污染影响相对小的工厂也是有落地可能的。”
“这……”方念安颇感遗憾地走近打量旅馆的图片，在绿山环翠掩映中的白墙黑瓦小楼真的很美。
可是这个经营起点也太恶劣了。
“如果我选它的话，能避免这里建厂吗？”
建厂或许能增加这里人的收入，但是一想到从她小时候就有人在保护这里的环境，如今却可能要向现实低头，她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童年那些美好的记忆也会如此，被现实一点点磨碎，然后变形、消失。
“新手福利只覆盖所选旅馆本身的产权和土地使用权。选择‘云漫度假酒店’并不能让你获得度假村项目未开发土地的使用权，那部分空地依然有其他项目落地的可能。”
“这样啊，如果旅馆旁边开了工厂之后会更难吧。”方念安喃喃自语。
理智告诉她，如果想要尽快摆脱系统速通，那这种深渊难度开局绝对是被排除的第一批。
但若是想要改变这种困境，摆脱系统的打算也就成了一个空想，她该放下自己的谨慎，去相信眼前的系统吗。
“先不看了！让我再想想吧。”她狠下心让“系统助手”关了地图，对这件事失了一开始的热切，“你能把所有备选的旅馆资料发到App里么，反正新手福利有30天，我抽空慢慢看吧。”
“好的，资料已发送到App，请注意查收。”
资料包很大，方念安盯着几乎看不出移动的下载进度发呆：她现在应该去整理爷爷的遗物、找刘伯要的笔记、工作上也好几天没和项目同事联络了，还有这个旅馆资料……
虽然待办列表越加越长，但她的脑袋却越垂越低，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你应该去休息，另外请允许我准备食物，目前能量处于危险范围，我需要进食来快速补充能量。”
“啊！”听到说话声的方念安努力睁大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出声方向，好一会儿才想好要怎么做，“嗯，我先去躺一会。你还会做饭啊，那你随便做点，做完了喊我起来，我们一起吃。”
说着迷迷糊糊地起身往房间走去。
***
半个多小时过去，“系统助手”用厨房里不多的材料做好了菜，电饭锅也跳到了“保温”。
确认食物准备完毕后，他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方念安正缩成一团睡着，伸出被子的那只手还拿着手机，此时手机已滑出大半，要掉不掉地颤着。
“系统助手”脚下无声，灵巧地从她手中取出快掉了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没有惊动睡着的人分毫。
他在床边站定，正准备出声唤醒方念安时，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突然猛烈震动起来，发出响亮的音乐声。
屏幕上也跳出了“主管”两个字。
睡着的人猛然坐起，只脱了外套的身体被温差冻得一抖，手已经自觉摸向发声处，惊慌之下却狠狠擦过了床头柜角，方念安“嘶”了一声，没顾上查看伤口，抓到手机就想接电话，情急之中，手指却触到了挂断的红色圆圈。
响彻房间的声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