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下）
方念安看着那只大个的乌鸦从小楼顶探出头，然后一点点像下楼梯一样，左一下右一下地踩着屋檐、窗台，边跳带飞地往下面靠近，黑得发亮的身影在建筑间左晃右晃，越来越清晰。
虽然她不是很会认乌鸦，但是她觉得，这就是昨天刚来的、为首的那个乌鸦，不对，鸦人。
听着观鸟队成员的闲聊斗嘴，她大致明白这只长得和常见的大嘴乌鸦确实有差异。
新物种什么的听着好像有噱头，但是这种事能引起多少流量不好说，让别人搞研究的白费功夫可真就是罪过了。最关键的是，她还想靠系统先低调发育一波呢，吸引到游客就好，刨根问底就算了。
打定主意不让他们拍到清晰影像，方念安拿住手机飞快打字，在旅途无忧App里给07发信息，让他从小楼里开窗叫鸦人先离开。
同时还竖起耳朵听着旁边观鸟队的小声交谈。
“哎！又缩回去了，这鸟也太精了，好像故意躲着镜头一样。”
“没办法我们人多，动物对视线本来就敏感。”
“这边这边，这里能拍到侧面！”
正当方念安心提了起来，在App里狂按快快快时，“咔哒”一声响，小楼三层侧面，一扇窗户被从里面推开了。
紧接着，“扑棱棱”的拍翅声响起，展翼的黑色身影迅速飞高、变小，最后消失在远处的林中了。
“嘿，这窗户开得！”史元良的声音从方念安身后传来。
她转头一看，就看到史元良正举着相机，手扶着长焦镜头转向乌鸦消失处，然后懊恼地放下了相机。
和他同行的人这才背着两个脚架走到近处。
“不好意思，我这就上去说他让他以后动作小点！”方念安抢先一步，主动“认错”。
史元良连忙摆手表示不必：“唉，不用不用，你们是正常工作，谁也料不到会这样么。拍鸟就是这样的，要点运气，所以想拍到好照片就只能靠长期蹲守。”
“你们昨天拍得怎么样？”方念安好奇问道。
她对黄丹那个婉转多变的叫声印象很深，很想再看一次。想着要是观鸟队的人拍到了，就厚着脸请求他们让自己看看。
“唉，晚上还是不太行，所以我们今天特地早起集合，看有没机会碰到。”
“嗯嗯，那你们加油，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希望你们这次能拍到。”方念安真诚祝福后，顺势道歉离开。
然后发消息让07去万界之门那等她。
***
没想到在顶层房间里，除了07，还有刚刚那只牵动众人心的乌鸦。
“我刚才表现得可以吗！？”乌鸦边说边蹦跶，看得出来比较满意刚才的那场行动。
“嗯嗯，很棒！我听到他们说了，你很警觉，没让他们多看就飞上去了。”
“当然，我记着不能在人群20米内说话，虽然我们的语言和这世界的不一样，不过我们会遵守的，我们认为您想要低调，所以那个人类过度关注我后，我就避开了，但是我要找您，所以看到您出现后我就下来了，没想到差点被拍到，很抱歉。”乌鸦低下头，身体前倾，像是在鞠躬一般。
原来这才是他后来探头出来，差点被拍到的原因，这么说自己也有责任。而且，知道这群不熟悉的异界来客时刻谨记她的要求，方念安还挺高兴的。
“不用时刻用敬称啦，反正结果没被拍到就好。观鸟队拍照很专业的，但是他们都说你很会躲镜头，好厉害，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很容易的！他们的凝视包含的情绪很强，即使通过了仪器也可以被感知到，我们鸦人对这个可敏感啦！”
“原来如此！”对方乌鸦的外表让她差点忘记对面不是可爱小动物，方念安暗自提醒自己这点，转而问道，“之前因为有事打断了，我都没来得及问你们的名字。”
“我们五个现在的名字分别是冠一山、冠二山、冠三山、冠四山、冠五山，我是最早出生的冠一山，等我成年之后，我就可以重新起自己喜欢的名字啦！”
这编号般的名字让方念安有些错愕，这也太随便了吧，转念又想到真的被自己用编号当称呼的07，不免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07。
07却似乎误会了这一眼的意思，解释道：“羽族大多习惯在固定时间的生产，因此不少分支的幼崽是由整个族群共同抚养的，并将在同一个繁殖季出生的幼崽用数字来命名区分，直到他们成年后，自己重新起一个正式名字。”
这算是大人起小名，小孩自己起大名吧。还挺有意思的，成年后由自己起新的名字，也算是象征以后新的人生只能由自己负责了。
方念安暗自点头，对鸦人的生活习俗更多了点好奇，关心道：“我听07说了你们安顿的情况，现在外面很冷条件比较艰苦吧，真的不用在旅馆这边先住下吗？”
冠一山挥挥翅膀，拒绝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们还有很多需要学习。虽然育幼所已经没有了，但我们临出发前都带上了育幼所的全套课程，好让我们在新的环境中通过实践自学。
“现在正是学习从零开始筑巢的好时机，而且这里的环境远远算不上艰苦，没有强大的捕猎者，食物也很充足，这点寒冷我们的羽毛足以抵御了，更何况07先生特地把我们带到了您的领地，说那里不会有很多外人进出，我们可以更自由地学习。”
方念安本想纠正那里不能算是自己的领地，但又觉得在这种细节上纠缠反而容易让他难以理解，便只捡重要的说：“我现在拥有那边的使用权，我会尽量让别人少去那边的，但是也不排除还是有其他人出现的可能，所以我之前说的两点还是需要你们注意一下。
“对了，我看你们的伴羽里什么鸟都有，他们也会说话吗？如果有冒犯的话我提前道歉，但是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们和你们的伴羽有什么差异，可以和我说说吗？”
“伴羽不会说话，他们是和我们一样重要的种子，未来新的星球会需要我们，也需要他们，虽然只有我们获得了‘灵’的启示，拥有了特殊的能力，但是我们依然心意相通，也有责任保护他们！”
嗯，没听太懂，只是觉得似乎和人类与狗的关系类似，但是看冠一山反复强调了伙伴、心意相通，方念安觉得直接问是不是宠物就显得冒犯了，不如之后私下再去问07来得稳妥，便问起别的方面来。
“你说你们拥有特殊的能力，我想问下你们可以改变外形吗？刚才他们聚集起来观察你，就是因为你和这里相似的普通物种外形有差异，而且被看出来了。
“你们只是暂居，如果因为差异过大引起关注的话，也会影响你们在这平静的生活和自由的学习的。”
“嗯，可以做到，不过需要一些准备和尝试，祈灵仪式也是我们需要学习的一环，我们会尽快学习准备的，但是要变成什么样子，需要你告诉我们。”
“这个没问题，我会买好书的，解决了外形问题之后，你们就可以随意在这附近出现了。这件事比较急，仪式需要的东西就我来准备好了……呃，我们能准备吗？”
正准备拍胸保证的方念安想起他们压根都不是一个世界的，对能不能代为准备这件事有些没底了，只能再次望向07。
“羽族的幻阵材料并不复杂，我们可以准备大部分，这件事对本身就擅长变化之术的他们来说，不是很难。”
“嗯嗯，那就好，总之，有什么事我们多沟通，能做到的我会尽力帮助你们的，要找我的话，嗯，抱歉我现在还不能保证一定能认出你，有事的话你就在07那边出现一下吧，他能马上找到我。”
“好的！非常感谢你的慷慨，方念安！”冠一山打开翅膀频频点头，像是在表达感谢，“我们会努力学习，希望以后有帮到你的机会！”
说完就拍拍翅膀，在室内低飞了一圈后，没在外面多停留，就直接往林子那边飞去了。
方念安往楼下看了一眼，确认观鸟队的成员都不在楼下了，估摸他们应该又去蹲守黄丹了。
看看时间，也才九点出头，考虑到他们这也算是单大生意了，便在手机上发了个消息给观鸟队的史元良，问他们中午回不回来要不要准备他们的午饭。
没多久收到了回复，说中午不用特地准备了，但是希望晚餐能有几个菜。
得到了准信，方念安和07去确认了下库房里的粮油储备，算了算大概需要采购的食材，一个人出发去村里买东西去了。
等村里人帮她把采购的东西卸了货，方念安和07两个在厨房里忙活了好几个小时，虽然史元良说有几个菜就行，但是十二个人要吃的饭菜要准备起来也不轻松。
最后就做了红烧肉，醋溜大白菜，手撕鸡、麻婆豆腐和一个羊肉锅子，卡着他们昨天回转的时间做好了菜。方念安则和07两个在厨房吃了。
刚吃完，就接到了史元良的电话找她，两人约在大厅碰面。
史元良开门见山地说：“方经理，我们明天上午就准备回去了，可能明天一大早还会再去那边逛逛，午饭就不吃了。可惜这几天还是没能看到黄丹，但是这里的鸟确实不少，环境保护得真的不错，所以我希望您之后有类似的发现能再通知我们。”
他推过来一张卡片，却不是他的名片，而是一张印着二维码的宣传卡。
“这是我们现在和鸟类研究院合作搞的一个监测平台，希望能有更多人分享他们看到的鸟类踪迹，来帮助我们更好地保护它们。
“在这里发现黄丹很有意义，虽然我们没能看到，但是您一直在这，如果黄丹真的在这生活，应该会有机会再看到它们，到时候希望您能记录下来上传，有图像数据最好，没有的话声音或者直接文字描述也是可以的。”
方念安收下小卡，认真道：“嗯，我会留心的。黄丹很可爱，我也很希望它们能重新变得多起来。不过我有件事想请教一下。”
“嗯，您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其实我就是比较好奇，你们观鸟队是怎么做到这么喜欢鸟儿的呢？就，看你们在那么冷的天在外面蹲守那么久，我挺佩服的，所以，就很想问问。”
“一开始是觉得它们可爱，然后有些好奇，随着深入观察和了解之后，就慢慢感受到了他们的魅力，他们会学习，有感情，也有不同的个性，他们就像一本读不完的书，会让人不自觉地沉迷进去，意识到我们身边原来藏着这么多美好。这些主要是我个人的感受，不知道算不算回答了问题。”
“算的算的，我觉得说得很好，让我也想去多看看那些小鸟了。”
“那挺好啊，随时欢迎加入我们观鸟大家庭！而且你们这环境很好，还有黄丹，得天独厚啊，到时候要是拍到好镜头多多分享啊，不要请不要为了拍照而去干扰他们的生活，我推你几个论坛和App吧，到时候大家一起多交流。”
“好的，放心，我保证不会为了拍照去影响他们的生活。”
史元良离开后，方念安继续坐在原地思考他刚才说的话。
他的话让她想起第一次来旅馆的那天，看见灰喜鹊和珠颈斑鸠在荒了的花园里喝水、闲逛，当时就觉得这应该算荒凉的花园有种不一样的生机，变得可爱起来，看着它们玩耍、活动，感觉时间都慢了下来，心也平静了许多。
也许，可以和更多人分享一下这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