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夜
00
场面压倒性的不利，Z队站在了淘汰出局、梦想破碎的边缘。
久远涉的弹跳力，雷市阵吾的射门和今村游大的速度都没能成为冲破敌方防御的有效武器，对方掐灭攻击的机会就像掐灭刚破土的小苗，不费吹灰之力，球在Y队之间轮传，只有时间徒劳流逝。
不行。
洁在内心呐喊着，这样下去不行，我已经不想输了。他的情感在沸腾，思考却在越发冷却沉淀，大脑和身体一样高速运转着。
队内拟定的站位，敌方的资料，绘心的演讲和医生的理论在他的大脑内打散，重新组装。
自我，武器，突出个人得分能力的机制，只有天才存活下来的战场。
真的只有天才有资格活下来吗？不，不是的。那只要1v1比拼个人能力就可以了，不需要大费周章地设计赛制、为此特地组建队伍。绘心甚八的安排一定另有深意，解题的方法不止一种。医生提到过的“两种策略”，个人和集体。
【你还是太弱了。】
对，他很弱，他比队内的、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弱。□□能力短时间内无法赶上。
那么，他该采取团队的路线吗？就像入住测试时一样，就像第一场比赛得分时一样。通过和蜂乐回配合来打破僵局。
这不就是现在唯一已知的有效手段吗？
洁向触手可及的可能性伸出手，却坚定地否决了。
不。也不是这样。
医生所说的集体肯定不是这种联系。
就算临时改变策略，和蜂乐搭档突袭，那队里的其他人呢？会那么简单地接受吗？意见肯定会分裂，情况会进一步恶化。究其原因是因为大家不相信洁世一。通过传球得分和通过自身的能力得分是不一样的，他的话语权和马狼的话语权不可同日而语。
他还没有展示他的价值。
他还没有展示他值得信任。
他还没有展示他的自我（Ego）。
对洁世一的信赖需要从进球得分开始。
01
机会平等地散落在命运的河流之中。今村游大倒地铲球，虽未成功，却让敌方的球员防守松懈了数秒，一旁的我牙丸眼疾手快夺回球权，将球传回了己方阵营。
Y队的流向终于被斩断，Z队迎来了少有的进攻机会。迅速换位为适我牙丸作战的阵型之后，边路的洁世一作为起点提前传出，不持球的我牙丸甩掉防守闯入禁区，纵身一跃，如子弹般弹出，竟然用下巴够到球，使其转向球门的方向。虽然力度太弱还是被有所防备的守门员用拳击打出界解围，但还没有结束，他们还有罚球的机会。
进球得分的希望终于不再渺茫，加把劲先进一分的想法让Z队全员的弦愈发绷紧，他们拼足了力气卡位，用身体和力气相互挤压碰撞，寸步不让。
进攻、进攻、进攻。在战况最为焦灼、战局最为火热的瞬间，洁世一却在球飞出的瞬间突然离开了自己的位置，扑向某个意想不到的人。
仿佛嗅到猎物气息的猛兽。
他的大脑那时也许根本没有考虑自己的武器，自己的天赋之类复杂的题目，眼球也许连球飞落的朝向都没有确定，只是迅速地、遵循本能地——挡在二子一挥的身前。
“是你吧，就是你在摧毁我们的攻击吧。”
“你才是一切的源头，你才是Y队的心脏。”
所有血液都会流过心脏，所以不管是Y队的谁拿到球，一定会将球汇聚到二子一挥的位置，通过他的指挥组织攻击。
明明二子一挥是Y队持球次数最多的人，却不受怀疑，完美地隐藏在了大川的光辉之下，隐藏在了人群之中。
现在，终于揪住他的狐狸尾巴了。
洁世一看破了Y队的运转模式，洁世一嗅到了进球的味道。
血液在沸腾，或许人性也在此刻随汗液一起蒸发掉了，洁世一笑着，紧紧撕咬下对手的血肉，循着腐肉的气息，蜕变为一条只为得分而活的“怪物”。
射门瞄准在队友卡位创造出来的空隙，即使二子及时回防减弱威力，球还是在我牙丸的补救下冲进球网之中。
棋差一着。
哨声吹响，比分1：1，比赛重回起点。Z队从岌岌可危的状况下幸存了下来。
但是还不够。
洁世一想赢。平局还不够，他还想再进一球，逆转分数。
对方和自己拥有一样的空间感知能力。二子一挥迅速判断，并将新的情报纳入了计算之中。但是他是不可能赢的。洁世一发现得太晚了，时间所剩无几，看起来他还不能熟练地掌握自己的武器，情报、团队的连接完成度都比不上自己。
二子得出结论，支配比赛的人仍然是自己，对方并不足为惧。
谨慎周全如二子，怎么会料想不到对方可能盯紧他一人呢？就算封死他的传球，也无法阻止他的智慧。
比赛的最后一分钟，Y队的全员攻击开始了。
不过，这还是障眼法。
队员一齐的动作一定让对方惊慌失措乱了阵脚吧？他不会在取胜可能性稀薄的选项上堵上自己的未来，他更喜欢确切能赢的做法。比如将混在平庸的队友之中摆脱防御，隐藏真正的攻击意图。最后的攻击，胜算最大的做法就是由大川响鬼和他一起攻入禁区。
洁世一在二子摆脱自己的瞬间起跑了。他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二子确实比自己更强。
那又怎样？洁世一目前最想做的就是进一球，狠狠扯下二子一挥那张好像已经胜券在握的面皮。
相同的武器。
识别空间的能力，发现防御漏洞的能力，组织进攻的能力。
洁世一嗅到了一丝气味，微妙的熟悉的感觉。
他想，二子确实聪明，善于利用人心，也因此二子也相信他人，相信着队友之间配合。
和过去的自己一样。
因为体质逊于旁人，所以自卑，所以磨砺战术。
和过去的自己一样。
“果然，是这里吧，二子。”
“这里进球的气息最浓。”
洁世一截断了二子传给大川的传球。
——那就让我来否定你吧，就像否定过去的我一样。
无法自己射门得分的自我不需要，无法变得更强的自我不需要。无法获胜的自我不需要。
现在站在赛场上的洁世一，是杀死过去的自己、脱胎换骨的洁世一。
足球穿过防线，跨越半场，由蜂乐回连接，由我牙丸掩护，来到了洁世一的脚下。
流星划过赛场之上。
伴着比赛结束的哨响，伴着时钟最后的读秒，足球从洁世一的脚边脱出，划出完美的弧线，射入球门。
宛如一颗直中脑干的子弹。
Z队胜利保住一命，Y队连输两局，全员晋级的路彻底断送。
这是怎样的感情？
洁世一推开拥抱过来的队友，走向寂静一片的半场。
哭泣，哀嚎，绝望，不甘。
他从那些人的身边走过，品味着他们脸上的表情。
比他射门能力更强的大川响鬼，比他更能计算人心的二子一挥，比他排名更靠前的Y队，哦哦，还有之前比他强大数倍，本应连脚尖都够不到的“足球界的瑰宝”。
这些人都被他踩在了脚下。
该如何形容他的感情？
撕碎花瓣，碾死蚂蚁和这根本无法相比。
就像……自己亲手将对方推下了悬崖，让他们的梦想万劫不复。而他则在安全的地方看着，用全身细胞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人梦想的破碎甜美如蜜。
洁世一俯下身，想要看清跪倒在地的二子一挥的表情。
映在二子眼中的自己的身影会成为他永远的阴影和梦靥吗？
他应该说些什么。
抱歉？
你可以恨我？
不是吧，不是这样说的吧。
应该是这样：你的梦破碎了，而我的梦还会继续。
——“爽死了。”
02
绘心甚八关闭了内部通信的频道，摘下耳机。
“小杏里，我想思考一些问题，你能出去吗？乙区的工作房间可以用，文件我也已经传送过去了。”
杏里一愣，刚播报完比赛结果就惨遭驱逐：“为什么？我工作很安静啊。”
“你的呼吸声太吵了。”绘心冷酷无情地回复。
帝襟杏里气得牙痒痒，要不是日本足球需要绘心甚八她双手肯定已经掐住了这个男人的脖子。
算了，绘心甚八的性情古怪和无理取闹她也不是第一天见识。
杏里任劳任怨地收拾自己手头上的文件，同时嘱咐道：“那我也提醒其他人，让他们不要进入房间打扰你，需要你过目的文件堆在我那里，明天给你拿过来。”
得到一声敷衍的“嗯”，杏里知道对方进入思考状态不想理人了，识相地收拾干净出了房间。
边走边确认接下来的工作，没走几步，肩膀便被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一下。
“不好意……诶？”她下意识把道歉的话说出口，就要离开，余光却瞥见了那人的模样。
“老师。”
那人确实是老师，但却和平时的感觉很不一样。
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撞到她也没有反应，好像陷在自己的思考里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一样。
平时的老师遇见她会和她打招呼，喊她小杏里，然后给她塞一颗糖果。问几句工作的事情，还会关心她，让她工作不要太拼，不能太惯着绘心。
杏里心里空落落，像是缺了一块。停留在原地的数秒中，目睹了老师进入绘心甚八所在的房间。
“可是，我记得出门前绘心先生反锁了门啊。”
是主动放老师进去的？
杏里不敢细想，也看不见房间内正在发生的一切。
昏暗的监控室内，桌上的文件被一扫而空，宽敞到足够当作餐桌的空间，现在也足以容纳人躺倒上去。
“他好可爱啊。”
我咬住绘心的咽喉，听见男人痛到颤抖的呼吸。
“你很像他。”
颠倒着因果，将绘心压在身下，抚摸他蝴蝶般的肩骨。
“为什么能这样牵动我的心呢。”
甜蜜的烦恼，甜蜜的叹息。
“好想要。”
“我想要洁世一。”
想要。想要。想要。
那么可怜的野兽，那么可爱的少年，那样残忍的胜利者。
想要得到，想要品尝，想要摔碎。
欲望到达顶点得不到满足，理智为牢困住情感的冲动，只能用相似的东西暂时解渴。
在黑暗中，想象着洁的模样，用手指临摹着那人的唇形，落下一吻。
我解开作为礼物送给绘心如今戴在他胸前的领带，绑住了他的双手。
（……）
03
还不够。
感觉，还没有吃饱。
我擦干净手指，意犹未尽地回味着方才的情（）事。
正餐还不到时候，那该吃点什么小零食充饥呢？
向左是Z队的休息室，刚打赢比赛他们应该还沉浸在胜利当中吧，作为老师的我插进去是不合适的。但是，作为伤员也是大功臣的我牙丸吟似乎有机会将他单独约出来，治疗伤口。
向右是Y队的休息室，想必小可怜二子一定在哭泣吧，一定哭着还在冷静思考怎么成为得分王重新获得实现梦想的机会吧，即使机会如此渺茫。在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趁虚而入，是我最喜欢的环节。还差一步，他就能完全成为我的[东西]。
手机发出振动，打开信息的界面，是帝襟杏里的短信。她说蜂乐回找她反应洗浴室爆满的情况，希望借诊疗室的淋浴一用。蜂蜜柠檬的味道伴随着他的名字一同浮现在脑海中，即使没有吃糖舌尖也泛起了甜。
哎呀呀，这该怎么办呢。
先去找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