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夜
00
我喜欢人类。
人类的思想多变有趣，人类的身体美丽深奥。
作为医师、按摩师欣赏身体、品尝身体，能让我同时体验宝石收藏家和美食家的乐趣。
我乐在其中，流连忘返于操纵感官的游戏，尤其偏爱完全交付信任之后对方突然被扰乱的表情。
就像轻点水面泛起的阵阵涟漪。
就像，眼前的凪诚士郎。
01
喜欢。
冷漠又无害的脸喜欢，柔软浅色的发丝喜欢。
毫无防备，因为指尖冰冷的触碰频频轻颤的睫毛也喜欢。
一头浴血的巨兽在我面前躺下，收起利爪，乖顺得像一只黏人的猫咪。又有谁能抗拒令强者低头折腰的诱惑？比赛结束后的按摩是大猫的定期梳毛护理，凪诚士郎全然放松，将身体交给我，眼眸轻阖，关闭警惕的本能，成为一盘予取予求的珍馐。
只要他浅浅低吟出粘腻的声响，心神向深沉甜美的睡眠再坠一步，我的心就会软化溶解，对他宠物般的溺爱从罐子里涌出。但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一刻将他视为任由摆布的宠物。
——永远不要轻视你的猎物。
我注视他，靠近他，然后吻上他的唇瓣。
这实在是简单不过的事情，比随手采撷路边的野花还要轻易。头部按摩的流程我们已经履行过数次，残存的顾虑在潜移默化、日积月累间转化为毫不反抗的信任，恐怕这种状态下连我偷偷取走他的脏器卖掉这个小傻瓜都会毫不知情。
美丽的、美味的原石，还有一口就可以将他吞入胃中。
我并未深入，只是停在唇面浅啄，柔软的触感像是杏仁豆腐，彼此接触，一点微妙的电流惊起千层浪花。
他睁开眼，却没能推开眼前人。
凪诚士郎眼睫一垂，惊讶未达眼底一吹就散，这个吻像仙人掌的刺一样细密而频繁地刺激着他。
比想象中的……不讨厌。
我反而后倾身体，结束了和他的第一个吻，手指滑到他的下巴，挠了挠。
天生的猛禽拥有天赋的感知，生而为天才的凪诚士郎又怎会真的如豢养的家禽一样迟钝无知，被驯化得懦弱乖顺？
聪明的兽在选择交付信任前就想好了被背叛时的事情。
被豢养被控制和被引诱被纵容。
牢笼内和牢笼外。
究竟哪边会更有趣呢？
他内心的权衡和算法我无从得知。
但我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天平向我倾斜。
因为小猫含住了我的指尖，轻咬。
“还、想要。”
医生的气息，医生的发丝，医生的吻。他的大脑尚无法处理难解的情愫，反常的化学反应，甚至不知道下一步是地狱还是天堂，只是潜意识地贪恋和温存。
但他知道，如何索取更多蜜糖。
“医生你可以对我随心所欲。”
他再次闭上眼，仰起头，等待祈祷实现。
那便如他所愿又何妨？
一张密布的网不会让你感到疼痛，而是轻柔地将你整个兜住，仍由在其中自由地舒展、放肆地反侧，直到四肢被粘黏，直到毒素深入体内，直到呼吸都无法自已。
让我成为你的神明。
我将给予你一切渴望。
02
（……）
“感觉怎么样？”我问他，语气稀松平常，如同往常的闲谈。
凪诚士郎舔了舔唇边，像是刮走沾上的蛋糕奶油一般缓缓品尝，确定味道。
最后给出评价。
“还不错。”
话说出口，又立刻停下，确认自己的心跳，确认医生的眼神，似有所感地改口：
“……很美味。”
03
情愫的饱和度攀升到顶点便到了该破裂的时候，扎破气泡的不是别人，正是开门的御影玲王。
“你们在干什么？！”
玲王来势汹汹，可惜被捉奸的尴尬并未浮现在我或凪任何一个人的脸上。
“只是按摩而已。”我没有立刻拉开和凪的距离，反而靠得更近了，从中间部分开始按摩的动作，认真地、心无旁骛地按压他的穴位。
因为我非常确定从他的位置看不见凪诚士郎的身影，头部按摩时我的座位在正前方，躺在床上的患者面部会被完全遮挡，玲王顶多是看见我弯腰距离隔得很近，加上认出床上躺着的是凪所以试探一番。
无论是接吻还是真的按摩，背后看去是一样的姿势、一样的画面，想要靠人的反应来判断确实是一招好奇——可惜想要从医生的身上骗到情报，纯属痴人说梦。
这种程度的试探，我连假装上钩的兴趣都没有。
从声线和声带的紧张程度便能分辨出玲王的惊讶和愤怒都是假造出来的夸张情绪，是甩到水面的假饵，是挑衅和激怒他人的技巧，可惜最后没能藏住那一分不自信的动摇；而凪诚士郎脉搏、心跳如常，压根就不怕被发现，估计在他的认知里他和我的互动根本不是值得遮掩的事情。只是慢吞吞地、带着仿佛刚睡醒被打断的不悦抱怨：
“玲王，好吵。”
玲王顿时收了声，只是眼神还在狠狠谴责我，轻手轻脚搬来板凳坐在我的身旁监工。
不同于比赛完就急匆匆赶来的凪诚士郎，御影玲王从头到脚妥协整洁，身侧传来淡淡的沐浴露味道。
我手上继续着动作，心思却到了别处，身影一偏，垫着玲王的肩膀探向他的耳际。
“再见到你我很开心哦。”
如情人枕边的耳鬓厮磨，如清风穿过隐秘的竹林。
我冒着凪随时睁眼的风险，轻轻吻过他的耳廓，缱绻而缠绵地念着他的名字。
“reo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