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夜
00
X队的队员时机来得正好，省去了我找借口上门的功夫。
他们的行径在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的眼里堪称粗鲁，没有预约也没有商量，态度强（）硬地将我带走，自己的时间被破坏，两人的脸色也不好看，迟钝如凪也眼神不善地盯着他们，看来事后还得好好安抚。
不过他们着急的样子也理所当然，毕竟马狼照英的弊端在比赛中已经越来越明显了，上一场比赛对上相性最差的W队没有少吃苦头。在蓝色监狱这种实力主义至上的环境，只要能得分获胜个性的缺点都是次要的问题，顺风顺水时是令人臣服的霸气，比赛受挫就会成为难以忍受的独（）裁。
而尝够了马狼实力甜头的队员此刻正处于诸事皆不如意的水逆状态，暗流涌动的叛变正在酝酿。毫无利益牵扯的医生成了商量计划的绝妙人选。
休息室内所有人严正以待，等待我参加作战会议，唯独不见马狼的身影，想必是选在了他不在的时间段密谋，以马狼的性格，恐怕连队员这些日子找我拟定加练菜单秘密训练的事情也被蒙在鼓里，或者根本不在意——“垃圾就算再怎么加练也是垃圾，对King的宝座毫无威胁。”
过于突出的实力实在是一把双刃剑。
这事情安在二子身上，叛变的苗头不知道已经被掐灭多少回了。
想到可爱的小朋友正在面临的蜕变，我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此刻我的选择果然还是便顺了X队队员的意思，增强他们的实力吧。
难度越高，游戏才越好玩。
就算是毫无胜算的叛变，也可以作为垫脚石利用，来催生新的原石。
“那家伙太过分了！”
“根本就没有把我们当人看，大家都是奴隶。”
“顺着他的意思玩了两天国王游戏就真的把自己当王了，怎么能因为一个人的意气葬送整个队伍的得分机会！”
“跟不下去了，我们要反抗。”
——“差不多够了吧。”
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们对于马狼的抱怨。
“说到底，这不是你们自己的问题吗。”
“马狼占据了最有利的地位也承担了相应的风险，享有了权利也肩负起了带领队伍的责任，反观你们，得到了甜头却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执行马狼的命令，只要稍一出现与利益不合的地方就造反。”
“因为有马狼在，即使不用努力也轻松获胜了，就要吃下马狼无法压制全场时失去足球梦想的苦果。因为什么都没有努力，什么都没有思考，也从来没有预想过该如何取胜，所以从进入蓝色监狱以来和以前的自己相比毫无长进，连Z队的吊车尾都比你们要更加上进，改变更大。”
“躺得久了忘记该怎么走路，伸惯了手学不会自食其力了，真是讽刺的故事。”
“这就是蓝色监狱第一场比赛的胜利者X队，恐怕绘心来了都要笑掉大牙吧。”
我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愉快地环视房间内的选手，视线逐一扫过他们的面孔，被言语激起的情绪实在精彩。
“不甘心吗，后悔吗，恐惧吗，愤怒吗？”
“那就思考。为了活下去绞尽脑汁，为了胜利粉身碎骨吧。胜利这种东西，是和风险还有切身的痛苦等价交换的。”
只有情绪是无用的，只有将情绪转化为动力，表现为行为，情绪才第一次富有意义。
我竖起两根手指：“留给你们的路只有两条。”
“一，换一种方式利用[马狼照英]，既然和谈不成，进眼无效，那就引导他，利用他。没有比他更好用的诱饵了，也没有比他更趁手的兵器了。”
“二，彻底放弃[马狼照英]，不能为自己所用，那就至少不让他碍事，趁现在为时尚早训练新的队形，不断得分。”
“到时候即使再不愿意，只要失去得分王的位置，马狼照英也会不得不合作。”
前进的路已经照亮，迷茫全然扫除，接下来唯有前进。
01
商量完计划的细节时间也差不多了，队员怎么感激涕零眼放金光都与我无关——食堂都快关门了。
我在一阵挽留声中握上门把手，却发现本该关严实的门虚掩着，透出一条微不可察的缝隙来。
不会吧……
面上不显，我推开门进入走廊，镇定地走了几步，地面水滴的轨迹一来一回，表示留下痕迹的主人在训练室门口停下，又悄然无声地折返，果然，在转角与一道身影相遇。
“哟。”
作战会议针对的马狼照英本人斜身倚靠着墙面，湿漉漉的散发披垂至肩膀，毛巾盖在头发，分辨不清表情。
朝医生打招呼的声音比平日里礼貌很多，但在此时这种异常的细节却平添紧张感。
“马狼君。”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视线在他傲人的身高和虬劲有力的肌肉间逡巡，思考着他是否有不打女人的原则，或是监控摄像头发现异常发出警报的速度，也在内心某个角落很无所谓他是否真的听见了对话的内容。
——不过是马狼照英。
连危机都算不上。
宽大的男人的手，掌纹分明。那双手向我的面部袭来，擦过耳畔，拍在了墙上，同时我也被困在他的身影之下，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中。
柑橘系的护发素，氤氲的水汽和过高的体温。他的信息在靠近的一瞬间向我涌来，融化在咫尺之侧他猩红色的眼眸里。
“你不需要每一次都去理那些笨蛋，不过是一群球渣而已。”
低沉的声音仿佛从骨头的深处共鸣发出，摩擦着耳膜。
我揉揉耳垂，不知可否：“毕竟是我的份内工作。”
落在身上的视线深邃了几分，顿感压力，又在沉默中渐渐消散。
他直起身子，将自己构筑的禁锢打破，光亮重新进入视野之内，他抽出缠在我衣领的发丝，眼神之中藏着说不清的意思。
最后化到嘴边，是一句催促：“食堂应该还有饭，去吧。”
奇怪的态度。
不像对老师、教练一类的高位者，也不像对朋友队友的平辈人。命令，提醒，都不太对。
我顺着他的话道别，来到食堂时已经没有用餐的人了，只有一道餐口亮着灯。走近，上面放着一盘牛排肉。
还是只有进球才能兑换的高级货。
思考数秒后，端起盘子开心地吃起来。
不愧是有妹妹的人，心比一般人细。但也比一般人还要别扭难懂。在性格中糅合了至柔和至刚，细心又暴戾的人。难以操控，难以捉摸——不过这样才有意思，有挑战。
我比谁都清楚，那些战略对策并不会影响马狼照英的晋级。
马狼照英不是谁都可以用好的武器，凭借说服、诱导、利益交换的手段都没有用，他的自我坚不可摧。必须是凌驾于他的自我的风格强烈的选手控制，抑或是完全没有自我的搭档充当发射器，去迎合配合将潜力发挥到极致。
两个人选自然而然从脑内浮现。
后者有糸师冴，前者……
一抹青色的火焰闪过眼前。
这有可能吗？
如果真的有可能实现的话，那一定会很有意思。
我曾经和绘心讨论过马狼的表演欲，举手投足的王者做派。
无论是抬手迎接胜利的欢呼，还是言语之间强调的“King”。
“王者的姿态是接受拜服的姿态。”我说。
“他一定相当喜欢吧，他人的崇拜，他人的追随，他人的臣服。”
“——和他人的毁灭。”
而我，也相当喜欢见证毁灭他人者坠落神坛，傲骨折尽的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