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糖
“西珏去哪了？”
女孩拉住路过的同班同学，问了这么一句话，后者迷茫地抬眼，反应一秒。
“李西珏？她好像……往北门那边去了。”
北门，东校区通往西校区的必经之路。
令北高中分两个校区，国际高中部在东校，普通高中部在西校。
平日里东西两校的学生几乎不来往。
原因很简单，西校看不起那群仗着家里有两个臭钱就高高在上的富家子弟。
东校则不满西校占用了大部分本该倾斜给他们的资源。
随着时间推移，两边矛盾越来越激化，而且学生之间，也隐约形成了微妙的竞争关系。
那位同学又说：“西校那边好像出了点事儿。”
女孩心说不好，一咬牙，三步做两步踩着阶梯，急匆匆地往楼下跑。
一分钟后，她气喘吁吁停下来，从教学大楼门口朝远处张望。
花园里银杏枝干光秃秃的，天气太冷了，外面似乎已经下起了细雪。
李西珏正不紧不慢地绕过园林拐角。
校服裙摆被风吹动，身影慢慢在细雪中缩成一个越来越远的点。
眼看人追不上了，女孩掏出手机，给李西珏发消息。
「西珏，我听说司厉乘带人去西校找麻烦了。」
「这会你去找迟郁寒，会不会得罪他啊？」
女孩发完消息，忍不住担心。
令北高中众人皆知，司厉乘和迟郁寒不和。
两人一个在东校，一个在西校，不见面还好，一见面就恨不得搞死对方。
两位都不好惹，尤其是司厉乘，行事一贯嚣张，谁都不放在眼里。
偏偏李西珏和迟郁寒的关系，有那么几分耐人寻味。
据女孩知道的，关于他俩，传闻有好几种——青梅竹马，恋人未满，又或者，只是李西珏一厢情愿的爱慕。
**
手机在衣服口袋里震动两下，李西珏停下脚步，拿出手机。
消息从通知栏弹出来。
往下滑，通知栏第三列，西校论坛正刷新出一条两分钟前的新帖——
「还有人不知道吗？李西珏是迟郁寒的舔狗。」
底下有人跟帖。
1L：我赌一包辣条，李西珏肯定会来西校。
2L：少爷小姐们来找事，李西珏必不可能和那帮人同流合污，所以，得罪那位少爷是必然的事。
3L：同流合污这词过了吧，音乐大楼是司厉乘家出钱建的，现在东校实行自由管理模式，他们不同意给西校用也很正常。
4L:光明正大使用特权也叫正常吗？按理说，学校的所有设施都是公用的。
5L：最新情况，有人看到李西珏去西校了，有好戏看了。
……
李西珏从北门出去。
北门外，长川大道横亘在两个校区中间，仿佛楚河汉界，划分出两个截然不同的生态环境。
这里如同一个小型的社会，对比出富和穷、美和丑、愚笨和聪慧。
泾渭分明。
大道两旁的银叶雪松一路蜿蜒，茫茫细雪冷雾中，留下一蓬蓬淡绿。
她穿过斑马线，朝西校正门走，边走边轻点手机屏幕退出论坛，摁下屏锁。
雪花落到黑屏上，迅速融化成一小点水渍。
平时西校门口畅通无阻，这会破天荒站着一群人，几人都穿着西校的校服。
西校的冬季校服是冲锋衣，黑白配色，和东校款式区别明显。
人群中某个女生注意到李西珏，眼神不着痕迹地在她身上打量——
她外套敞开，里头穿了一件米色针织毛衣，校徽刺绣一角被围巾盖住。
茶格裙，笔直的腿上裹着一双白色长袜。
李西珏没注意谁在看她，准备从旁边小门进去，结果没走几步就被一双手拦下。
“同学，不好意思，今天你们东校的人不能进。”
“怎么了？”李西珏抬起眼。
女生放下手臂的同时翻了个白眼，摆出一副“你装什么无辜呢”的表情。
“艺术节排练需要征用东校的音乐大楼，你们东校的少爷小姐不同意，来找事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语气满带嘲讽。
很明显，女生直接把她划分在准备找事的那一拨人里。
不友善的气氛僵持片刻，旁边有个男生出来打圆场。
“哎，你是不是上回迎新晚会谈钢琴的那个女生？”
这个男生李西珏没见过，她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男生继续说：“我觉得你弹的曲子很好听，特别有感觉，那个，能不能加个联系——”
话没说完，胳膊被旁边的女生拧了一把。
他这才“咳”了声，回到正题，“是这样的，为了避免两边学生起冲突，我们德育处老师已经明令禁止东校学生在这段时间进入。”
“我知道了。”李西珏说，“不过，听说司厉乘刚进了西校。”
这话暗示得很明显。
既然司厉乘能进去，不让别人进就显得不合规矩。
那男生挠了一下头：“这规定就是因为他们才出的……”
男生说着，又看了旁边的女生一眼，“本来是可以拦住的，谁知道你一看到帅哥就犯花痴。”
“我敢拦着吗？再说了，那会也来不及通知老师。”女生握拳捶过去，“你还说我？你看到司厉乘怂得跟什么似的。”
一直安静着的李西珏忽然出声。
“能和你们商量一件事吗？”
面前两个人转头，疑惑地看向她。
……
十分钟后，令北西校区，李西珏站在艺术大厅外。
透过玻璃门，能看见大厅里围着一群人。
有东校的也有西校的，隐约传来的说话声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两拨人的敌对状态明显。
两个中心人物被围着，一个站一个坐，坐着的那个被人群挡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一截悠闲放松的长腿，以及脚上踩着的限量款联名鞋。
站着的那个是迟郁寒，李西珏看清，抬步向前走。
大厅里的人正在互不相让地争执。
玻璃门被拉开，发出细微的声响，一阵夹杂寒意的风随门缝溜进来。
李西珏就是在这个时候进门的。
剑拔弩张的两拨人莫名安静下来，视线随即被她吸引——
她身上是大面积的白色。
纯白围巾，纯白羊绒外套，手里抱着一只樱花粉的保温瓶，这抹粉色是区别于她身上所有颜色的唯一亮色。
但众人最先看到的，仍然是洁净的白。
她侧过身关门，肩膀的发丝随着动作轻轻垂落几绺，再抬起头，旁人看清她的长相。
皮肤冷白，眉眼温和柔软。
没有眼线，没有唇膏，没有任何装饰，只有清汤挂面的一张脸。
漂亮，美得纯粹又毫不费力，却偏偏不张扬。
她抬起眼淡然看过来，茶色浅瞳安静得如同深冬的湖水。
在场的气氛因为刚才的争吵有些紧张，但因为李西珏的到来，所有人都安静着没说话。
他们都在看她。
李西珏没有看任何无关紧要的人，目光只落在人群中某个人身上。
她慢慢走近，穿过几秒前还无比喧嚣的人群。
迟郁寒偏头看过来。
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包暖手贴，递过去，“你没回消息，阿姨问你晚上要一起吃饭吗？”
音色清冷细腻，像雪落到水仙花上。
迟郁寒接过东西，应了一声，整个人的戾气消散两分，他勾起嘴角笑，低声问：“外面不冷？”
“不怎么冷。”
一问一答，语气状态熟稔地像在聊家常，两个人之间仿佛形成了坚固的结界。
女生们开始低声说话。
“我靠！真在谈？”
“我失恋了……”
有人敏锐捕捉到了“不回消息”这种字眼，轻声嗤笑，“你这恋失早了吧？单方面倒贴也叫谈啊。”
“就是，他俩也不像情侣。”
“……”
乱七八糟的议论声钻进耳朵，李西珏神色如常，就像什么也没听见。
她的视线移到沙发上坐着的某个人身上。
这个人，周身的气场氛围强烈到让人难以忽视。
所以她多看了一眼。
很出众的一张脸，见过一次就难忘的类型。
脸瘦，眉眼轮廓很深，眼尾弧度锋利，带出几分轻佻的坏，几分利落的少年气。
男生正懒洋洋地倚靠在沙发上，气质不算一丝不苟，反而松弛，张扬散漫。
仿佛这场纷争不因他而起，他也并没有参与。
即使他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似乎是感应到她的目光，司厉乘抬头，目光停留不到一秒，收回，又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低头。
他正在漫不经心地剥一颗水果硬糖。
糖衣剥开，细小的动静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粉色的硬糖被塞进嘴里，“咔嚓”一声，咬碎。
再次看向她的时候，嘴角已经挂上了恶劣的笑。
只见司厉乘从沙发上站起身，一副不想继续玩了的态度。
只有熟悉的人知道，这是他要搞事的前兆。
司厉乘拍了拍旁边某个眼镜男的肩膀，低声说了句什么，接着，眼睛看向李西珏的方向。
在众人反应过来时。
司厉乘已经走到迟郁寒旁边，哥俩好似的搭着他的肩膀。
迟郁寒和司厉乘，西校和东校的风云人物，对上的场面，养眼，也充斥着易燃易炸的危险气息。
人群自动散开，怕一个不小心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只见司厉乘微微低下头，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也不是不行，条件是，让她跟我走，怎么样？”
李西珏离得近，这句话就那么轻飘飘传进耳朵里。
迟郁寒骂了一句脏话，二话不说就要动手。
旁边几个人眼疾手快地把他拉住：“哥，冷静冷静！学校里打架要背处分。”
也就在这时，司厉乘忽然偏过头，看向面前的女生。
他弓下身，视线放低。
两个人距离拉近，压迫感无形靠拢，李西珏往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空气仿佛在寂静燃烧。
他脸上仍然挂着玩世不恭的笑，眸光落到她别在胸前的校牌上。
“叫李西珏啊。”
李西珏抿唇，眼睫动了动，没回话。
迟郁寒忍无可忍，被人拉着，想动手又动不了：“你他妈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谁跟你说，我要欺负她。”司厉乘双手插兜，神色挑衅。
不是欺负，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了。
这话带着暧昧的暗示，人群爆发出一阵“哦哦哦”的起哄声。
迟郁寒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果然，看到迟郁寒一脸不爽司厉乘就爽了。
他抬了抬瘦削的下巴，示意身边的人该走了，就这样，东校的这群人龙卷风似的离开。
刚才那个眼镜男还没走，小心地移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李西珏，“这个是音乐大楼的门禁卡……”
是司厉乘给她的。
迟郁寒脸色铁青：“滚。”
眼镜男长相斯文，脾气应该也一样斯文，他不打算惹迟郁寒这个暴脾气的主，把卡塞给李西珏，匆匆离开。
此时，令北高中论坛。
「哦，对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司厉乘和迟郁寒有仇吗？」
1L：不知道具体原因，不过还有谁不知道司厉乘撬了这哥两个女朋友。
2L：精彩！这么容易就被撬墙角了？
3L：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吧，你知道司厉乘家多有钱吗？
4L：我刚从西校出来，司厉乘好像看上李西珏了，赌两包辣条，司少搞定她不会超过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