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把这里的碎玻璃清扫完，赶紧回家，下周一给我交1000字检查” 张老师说得口干舌燥，终于把自己说不气了，转头下班了。

魏云西长吁一口气，又看了看展板里的画作，没有划破，疲惫地回到教室去拿打扫工具，准备清扫玻璃。刚转身，就在教室转角遇到了埋着头的晓潇。

“对...对不起”

“？”魏云西没反应过来

“刚刚是我安上的那个展框的玻璃，上面我有点够不到，就凭感觉放上去了，没有检查好，害你被骂了，还差点伤到你…”

晓潇说着头越来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弱，愧疚和自责使得她弯成一团，脸涨得通红，眼睛也不敢看向魏云西。

魏云西本来也没在意，他满脑子只有他的画。至于老师的批评，看得出来，她更生气的是今天的试卷…

“没事没事，还好你刚刚没在旁边，不让进医院的就是你了，而且这种事情本来就该是我干，再说了老师也没让我们赔，而且张老师今天一看就是心情不好…”

魏云西有些手忙脚乱，杂七杂八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也不知道晓潇听进去多少。

他看晓潇还是一直低着头，甚至还在小声抽泣着，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去李修祺的抽屉里摸了两袋他平时屯的彩虹糖，想把晓潇从无尽的内疚拉出来。

可是晓潇不知道为什么低落得可怕，还是埋头沉默，仿佛觉得自己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

“你…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不开心啊”魏云西小心试探到，因为她觉得晓潇平时开朗爱笑，不应该敏感成这样。

“我…我觉得…我很…我很坏”

“啊？！”

“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你真的人很好，要不是你就没有人教我画板报，然后你也很耐心，很，很…“

魏云西紧张到语无伦次，第一次如此后悔平时没有好好学习语文。

“就是…我明明可以在张老师训斥你的时候出来说不是你的错的…”

“可是我懦弱了…”

魏云西愣住了神，突然明白了晓潇的矛盾和不安，他舒缓下了，温柔的回道：

“人人都是会懦弱的”

“勇敢是很可贵的东西，它并不容易”

“不是这样的…”晓潇的声音更加微弱了，字字句句间都满溢着抱歉和懊悔。

“初中那次，那次话剧比赛的背景板是我放错的，可是却害琓琓她…”

晓潇这句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止不住的溢出，湿润了整个脸庞。

“那一次，虽然是她被安排去负责话剧的背景幕布，但是后来我和她把各自的工作换了”

“但是我真的太粗心了把第二幕的布景和第一幕的放反了导致话剧翻了车。后来琓琓被英语老师还有所有的参演人员指责的时候…”

“我一直没有勇气站出来…”

“那一段时间琓琓一直很低落，但她也从来没有提过我的名字，没有说这其实应该是我的责任…”

晓潇的声音已经断断续续到快听不清了，由于不断的哭泣使得她上气接不上下气。这些后悔和自责的话不知道在她心中翻腾过多少遍，但是越想要勇敢却越害怕勇敢。这件事从一件小刺渐渐扎根在这个少女的心里，直到今天的玻璃在门口砸碎，它便彻底刺穿，在晓潇的心口硬扯出一个洞来。

魏云西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他想起周二雨天晓潇跟他说过的话，心中也泛起一阵又一阵酸楚，他沉默着，甚至眼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

就在这低气压的沉默渐渐把教室里这对年轻人压的缓不过来时，尹嘉樾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把魏云西拉出了教室。

魏云西的情绪在刚刚听晓潇的倾吐时就像坐着电梯一路掉到了负十层，即使是突然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尹嘉樾拉了出去，也没能从深陷的低沉和感伤中恢复过来。

魏云西机械的跟在尹嘉樾后面，眼神虚焦，尹嘉樾扯着他的袖子，漫无目的在城市里大街上横冲直撞着，他们走过不知道多少个街角，穿过数不清的红绿灯，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依旧从浅蓝变得金黄，他们终于在无人的河道草坪边坐下，任凭水面反射的阳光刺伤眼睛，任凭河边的飞虫小蚁叮咬皮肤。

“好点了吗”

尹嘉樾大口呼吸着从河畔吹来的新鲜空气，轻柔的问到。

“我…怎么了”魏云西开始努力找回自己的灵魂，他感觉自己心像被人拉进深海，现在终于被尹嘉樾拽上海面

“可能和我一样，心脏病吧”尹嘉樾不管说什么离谱的话都脸不红

“可能吧”魏云西的精神已经不足以支持他反驳尹嘉樾了。

两个及其疲惫的少年在草坪边席地躺下，沐浴这今天最后的阳光。傍晚的夕阳从胸口晒到脚尖，向西半球远去了。

“你怎么会在教室” 魏云西开始恢复理智

“张老师叫我来的” 尹嘉樾没有说谎，确实是张老师把他叫来的办公室的

“啊那，你为什么每次都莫名其妙拉我出来”魏云西心中满是疑问，但不知道从哪开始

“看你不舒服，拉你出来呼吸下新鲜空气”尹嘉樾说话就像背台词，没什么语调，但也能听出一丝关心来。

“那你呢…你在教室干嘛”尹嘉樾反问道

魏云西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也在思考自己在教室到底发生了什么，画板报，碎玻璃，被班主任批评，还有…

还有晓潇的哭泣。

“画板报”魏云西选择了最少的三个字应付尹嘉樾。

天空完全暗了下来，路边路灯亮起，吹响了这周最后一轮的喧闹。

两个少年的谈天反复穿插着戛然而止的沉默和断断续续的短句，他俩惜字如金，谁都没有力气多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