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凌锋殒命
苏阳提了两瓮猛火油，踮脚踩上枯叶，循着先前的脚印走入长春观。
猫儿拥有柔软的肉垫，这让它们走路无声，是天生的猎手。
苏阳亦如一只大猫，走过满地落叶，只有枯枝被碾断的细微声响。
重新来到井外。
点燃火油，烈焰顷刻燃起。
双手用力，两个黑色瓦罐在空中划出精准的抛物线，稳稳当当落入井口。
只听“噌”地一声。
瓦片碎裂的声响自井中传出，似沉闷的炮仗，喷出一团火光。
井内。
凌锋仰头看天，眼睛因光线陡然变化而眯起，耳旁嗡鸣不断。
他微蹲身子，好似下一刻就要跳起。
蓝天之下，两个人头大小的黑色瓦瓮自上方落下。
凌锋瞳孔扩张，怀中的刀扬起。
噌地一声，钢刀将石砖砍成两截，两个瓦罐亦同时破碎。
灼灼流火，似倾盆大雨，劈头盖脸朝着凌锋泼洒。
“！！！”
麻衣鼓胀，一股无形真气自丹田勃发，将周身护得水泄不通。
火油泼在气墙上，飞溅而出。
烈焰爆燃，幽暗井底亮如白昼。
一只飞虫沾上半点，发出凄厉尖叫，在淤泥中翻滚。
凌锋立于火海，高举灼火之刃，剧烈高温将他手上皮肤烧得焦黄。
钻心疼痛自右手蔓延开来，他死死咬牙，一言不发。
锁闭浑身毛孔，脱下麻衣试图擦去火油，反让火势扩大，险些烧到左手。
不再去管身上火焰。
他看着井口猛烈喘息，双目赤红，却迟迟未跳出这火笼。
待在这的每一刻，都让自己胜算更加渺茫。
可出井的刹那，就会被袭击。
而井太窄，不好挥刀。
仿佛已是死局。
凌锋屈起双腿，心如狂雷，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跳动，将血液送去全身。
他狞笑，眼底血海翻涌，发丝根根转红，血雾在周身弥漫。
“要我的命？”
“看你够不够格！”
井旁。
苏阳摆出架势，静待恶龙出渊。
他只能丢一次火。
若是再丢，就会被对方找到位置。
尖啸爆鸣，几乎刺穿耳膜。
这叫声并不是男人发出的，甚至不像人能喊出的，仿佛九幽厉鬼，丧魂夺魄。
他默然不语，眼底没有丝毫情绪。
无论井下是谁，现在都已没了退路。
一切都已准备好，只要有人自井中跳出，他就会干脆利落地结束对方生命。
忽的，嘶鸣终止，鼓声自井中传来，被井壁聚集，朝高天冲去。
擂鼓高昂，如战场的军鼓，带着血腥与杀气，激发人的杀戮欲望。
鼓声越来越快，苏阳面色发红，额头青筋隆起。
怎么回事？
他感受着越来越快的心跳，竭力控制心肌，试图让它回到正常的速度。
但毫无作用。
他仿佛失去了对心脏的掌控，那颗留在体内的器官产生了自我意识。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他可能会因暴走的血液而昏死。
‘智长首座，不知炼神高手如何应对？’
‘眼耳口鼻触，不看、不听、不闻…’
苏阳垂下眼帘，这是凌锋从未用过的招式，看来是听觉上的攻击。
他取出棉絮，沾了些水塞住双耳，周围鼓声消减，心跳也渐渐放缓。
“渣滓！”
“来！杀我！”
男人的怒吼穿透棉絮，钻入耳中。
血腥四散，铁锈味在舌尖弥漫。
鲜红之海自井中涌起，满溢而出，化作滔天血泉喷洒，覆盖整个院落。
暗红的雨自高天洒落，沾湿皮肤，让他一阵灼痛。
苏阳屏息，胸膛与小腹停止起伏。
嘴中的铁锈消失，喷涌的血泉隐没，溢出的血水也朝井中退去。
苏阳垂下眼帘，浑身肌肉松散，眯眼盯着前方的井。
灼热的井，橙黄的井，仿佛藏着大日。
血光爆发，井口枯叶翻飞。
黑影飞出。
发着光，带着火。
苏阳身子一颤，险些冲出去。
黑影落地，只是半块瓦罐。
体内躁动的气也重归平静。
凌锋哪怕这时候，也未放弃自己的生命，仍在用尽周围一切，制造对自己最有利的环境！
也正是此刻，又是两道黑影在井口露头。
苏阳双瞳骤缩，眼中一切变得缓慢，井口的事物纤毫毕现。
有棱有角，只是两片瓦。
随之而来的，是第三道黑影。
反光，湿润，漆黑。
似乎依旧是瓦罐的碎屑。
苏阳注意力微不可察放松一瞬，而凌锋要的也正是这一瞬。
这并非瓦罐，而是一颗头！
头颅燃着烈焰，糊满淤泥，眼耳口鼻皆藏于黑泥之下。
苏阳大腿肌肉瞬间绷紧，猛踩地面，将泥土踏出个大洞。
“砰！！”
音爆在院中炸起，一只猛虎以排山倒海之势扑了过去。
凌锋跃出枯井，挥刀。
刀似坠明，在院中绽开银芒，裹挟血色，只一霎，就已铺满院落。
月华倾洒，谁人能躲？滔天血海，何人能逃？
这是他练了十九年的刀，也是唯一拥有的东西。
他有自信，这刀能切开任何阻碍。
凌冽刀芒横跨一丈，将墙壁斩穿。
感受着身侧的重击，凌锋露出苦笑。
他的眼前，空无一人。
“死！”
苏阳怒斥，拳如奔雷，绞断手上新衣，重重打在凌锋脖颈。
他的颈椎顷刻断裂，露出肌肉的右手挥出此生最后一刀，默默垂下。
苏阳闭目，拳势有如怒浪惊涛，连绵不绝，尽数倾泻在身前的破布袋上。
断裂的颈椎已无法传递任何信息，凌锋犹如玩偶，任由对方摆弄。
眼前的院落刮起风雪，周边的枯叶裹上白霜，身如青松的贵公子立在山巅，刀尖在眼前嗡鸣。
“你又输了。”
“我...为什么我总是不如你？！”
“师父说，你太过无情。”
“无情？练刀不就该无情？”
“错了，刀无情，人有情，只有真正有情的人，才能挥出无情的刀。”
昏暗山洞内，他额头紧贴冰冷地面，向从未承认自己是他徒弟的人恳求。
缥缈之音自前方传来。
“去吧，亲手摧毁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珍宝时，才能明悟魔刀真谛。”
山洞破开，石壁倾倒，惊起千只蝶。
头颅凹陷，眼底最后一丝光芒散去。
‘原来，我根本不必下山...’
......
“童妹妹，你也别哭了，去吃些糕点如何？”颜蔓菁揉着额头，任由童惜文将眼泪擦在自己肩头。
童惜文摇摇头，把眼泪抹得到处是。
美妇轻叹，这衣服又要换了。
好说歹说，终于劝好妹妹答应去转转。
二人走下楼梯，童惜文被丫鬟拉着，先坐入车厢。
“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传来，颜蔓菁蹙眉看去，是个倒在地上的斗笠男子。
他在巷口翻滚，不断抓挠自身皮肤。
周围人群自动避开，掩着鼻子快步路过，生怕染上什么病。
“姐姐，怎么了？”车内声音喑哑。
“不知道，可能是个癫子发病了。”
颜蔓菁语气带着丝丝嫌弃，这种人在自家产业前发病，真是晦气。
“啊？那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不关我们的事，不要去管。”
颜蔓菁面沉如水，淡淡回了一句，跟着进入车厢。
“妹妹，姐姐教你，陌生人的事少管，死了都和我们没关系...”
轮毂转动，马车驶离茶楼。
那斗笠男子在青砖上抓出道道血痕，看着离去的马车，挤出几声难以辨认的怪叫。
“蔓菁...蔓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