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半鬼进门
一声凄厉的尖叫刺破了夜。
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突然从黑灯瞎火的祠堂窜出,像极了索命的厉鬼。
正在同阿乙搭讪的阿钱干嚎一声,再次成了阿乙身上的挂件。
“阿乙,有鬼啊!!!”
阿乙无奈:“那不是鬼,是你家女郎。”
“哈?”
阿钱定了定神,看向吴鱼刚才闯入的那间房:
“那她……你这门,守得……有点敷衍啊。”
阿乙看看身上的阿钱,叹了口气。
他也不想敷衍,也不知是谁,又把他绑住了……
吴鱼缩在墙角,口中不住地念叨着。
“不要找我,不要找我……我没有坏心的。
“上个月清明,我还给你家烧纸了呢。
“我也就是被老天欺负惨了,无家可归,才来叨扰的。
“我过不了几天就上路了,不会再打扰了。
“大不了我答应你们,走之前多给你们留些祭品。
“不要再吓我了,好不好?”
“可。”
一个声音突然回道,吓得吴鱼一哆嗦。
吴鱼抬头一看——
王真卿正坐在大大的浴桶里,直勾勾地盯着她。
吴鱼裂开了:“你有病啊!”
“好眼光,病了十多年了。”
“你礼貌吗?没见我正害怕吗?”
“你礼貌吗?别人沐浴你生闯,这就是你们吴家的礼貌?”王真卿回怼。
吴鱼理亏,腾地站起身就往外走。想想,又不甘心,折回:
“你这么瘦,你妈妈知道吗?就你这身材,别浪费钱穷打扮了。没人要的!”
走了两步,再次折回,向浴桶里看了看:“大老爷们泡澡还放花瓣,矫情!”
奚落完,她这才拍了拍手,志得意满地离开了。
一只胳膊,颤巍巍地扶上了桶沿。
王真卿浑身发冷,额冒虚汗,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一下、两下、三下……
王真卿做起了俯卧撑,豆大的汗滴滴落地面。
阿乙大急:“郎君,何至于此啊?你总不能因为那女郎的一句胡话就……人设会塌啊!”
王真卿仍未停止自己的动作,艰难开口:
“此地远离康都,无妨。再者归程山高水远,若有不测,我也当有自保之力。”
阿乙很受伤:“郎君,你是信不过我吗?”
王真卿起身擦汗,拍了拍阿乙的肩:“我自是信得过你。可别忘了……咱们要带回去的那位,是灾星啊!”
阿乙:“不然……咱们自己回吧?那吴子涯托孤给您,分明是场算计,我们大可不必理会。”
“倒也不必。”
“郎君!”
王真卿慢悠悠系好了衣裳,来到窗前。焚香在侧,仙雾袅袅,把他整个人都衬得仙气飘飘。
王真卿:“我若此时收手,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参透吴老贼给我出的谜题了。”
“可您也不能就这样被他们父女羞辱、算计!”
“羞辱、算计?”
“难道不是吗?”
“你不觉得有趣吗?”王真卿问,“整个建康城都把我当作一个一事无成的病秧子,唯独吴子涯那老不休居然千挑万选,让我成了他的棋。”
“郎君……”
“我既已入局,局势就必须回到我的掌控之中。要么,成为执棋之手,要么……”王真卿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我就掀了他的桌子!”
“到那时,”王真卿淡淡道,“无论是羞辱,还是算计,我都会一样一样、慢慢地,还回去。”
阿乙被王真卿眼里的寒意慑住,怔在了那里。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立场倒置了,居然对那吴家女郎生出了一丝同情。
吴鱼打起了摆子。
吴鱼、云姑、阿钱三人的被子全裹在了她身上,她仍是不停地哆嗦着。
云姑耐心地给吴鱼喂着安神汤,阿钱却学起了吴鱼的腔调,开始了阴阳。
“什么鬼不鬼的?现在的风气就是被你们这些迷信的人搞坏的!
“再说了,自家奶娘的地盘,就算有鬼,也闹不到我头上!”
云姑将碗往阿钱举着的托盘上重重一跺:“阿钱你有完没完!”
阿钱噤了声。
吴鱼委屈巴拉:“我是真遇着鬼了。那灯……接连灭了两次。我还感觉有人摸我……”
云姑:“女郎啊,就算真有鬼你也不必害怕。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想想,你何曾做过亏心事?”
吴鱼听言,却更害怕了:“云姑,我晚节不保啊!我清清白白十六年,可我今天……碰瓷了啊!”
云姑:“无妨。你与阿钱拿了钱后,我都登门补了借条。待去康都见到郎主,自会一并还给他们。”
吴鱼松了口气,略有释怀,可突然之间,她又变得紧张起来。
“还有!”吴鱼道,“我刚才……我刚才闯了王真卿的浴房,没道歉,还把他给骂了……”
云姑哑然。
吴鱼麻利翻身就要下床:“我这就去给他道歉。”
阿钱赶紧拦住:“你跟他道什么歉啊!那个赌鬼败了吴家多少银子了,骂他几句怎么了?”
吴鱼想想,迟疑地看向云姑:“这样……可以吗?”
云姑:“歉,还是要道的,但不必女郎亲自出面,跌了身份。明天我和阿钱去。”
吴鱼:“那我……真的不必怕鬼吗?”
云姑:“不必。今夜我与阿钱都守在这屋与你同睡,就算鬼来了,也近不得你的身。”
阿钱大惊:“啊?不是安排我跟阿乙……”
云姑直接赏去一个白眼,阿钱才恨恨地,把后半截咽了回去。
可当月上中天,万籁俱寂,所有人都沉沉睡去。
一群鬼魅的身影悄然而至,“它们”跨过了睡在门口的阿钱,又跨过了睡在房中的云姑,围到了吴鱼床前……
与此同时,三个月来为了所谓的“游山玩水”,狂追王真卿两千里的谢浪,也堪堪赶上了城门关闭的最后时限,进入了大名城。
马车刚停,他就赶紧冲下了车,冲着路边狂呕不止。
小仆阿也给守卫塞了块碎银子:
“这位官爷,这几日可曾见过南来的贵客进城?马车比我家的还要气派,镶了白玉与南珠。”
“有啊!”守卫笑道,“今日酉时才进城。”
阿也神色有喜:“酉时才进?果真?”
“镶了白玉与南珠的马车可不多见,自然不会记错。”
阿也高兴地向着谢浪大喊:“郎君,听见没?追上了!追上了!终于追上了!”
谢浪扶着老腰,面有菜色:“不行,爷跑不动了,先、先找个地方住下。”
阿也再问:“那敢问官爷,城里最贵的客栈在哪儿?”
“最贵?还是最好?”
“最贵。”
“往西十里,大福来。”
大福来可不单单是个客栈,它是北境最大的销金窟。
这里美酒、佳肴、歌舞、杂耍……应有尽有,一楼还有一个大大的厅堂开设了赌局,无数达官显贵在此一掷千金。
谢浪走进这里,眼都直了。
阿也一把拉住:“郎君,使不得啊!谢家的家规……”
谢浪的目光,越过山珍,越过佳酿,又越过那一个个穿着性感的女博头,停在那高高堆起的筹码上。
眼泪从他嘴角流了出来:
“这就是出门在外的好处啊!”
他走向一张赌桌,将一锭黄金拍在桌上:“押!”
谢浪是在近五更时才下赌桌的,他这一夜运气极好,赢了个盆满钵满,他十分豪气地请了全场的酒,自己更是喝到了酩酊大醉。
谢浪在阿也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可路过一间厢房时,他径直就推门而入,阿也拉也拉不住。
阿也道:“郎君,走错了,咱们的房在隔壁!”
可谢浪已然进门,他醉醺醺地环顾左右,立刻不干了——
这间房无论是布局还是摆设都十分富丽堂皇,一应物品也皆精美雅致价值不菲,远超他隔壁的房间。
谢浪:“你去,把掌柜的给我叫来!你问问他,他是不是看不起我?”
阿也:“郎君,掌柜的怎敢看不起您?这小小大名城,三年五载也遇不上您这样的豪客呀!”
“那他为什么不把这间房订给我?我说了,我要最好的房!最好的房!这才是最好的房!!!”
这的确是“大福来”最好的房,不过,它却不是客房,而是这里当红歌伎嫣红的闺房。
嫣红之所以没有在房里,是因为这间房从三天前开始,夜夜闹鬼。
可掌柜无从向谢浪解释,因为当他赶到的时候,谢浪已经赖在床上打起了鼾。
阿也知趣地向掌柜袖子里塞了锭银子:“不然……通融通融?”
掌柜道:“开门做生意,哪有有钱不赚的?我是怕你们忌讳。”
阿也:“不忌讳不忌讳,我家郎君阳气盛、命硬,向来鬼神不近。”
然而,次日清晨,当谢·鬼神不近·浪醒来,他发现自己睡在了床底。
“阿也——阿也——”
他捂着宿醉后疼痛欲裂的脑袋唤了几声,并没有等到回应。
他只能自己滚了出去,强撑着站了起来。
可当他站定,他怔住了。
——床上竟然躺着一个人。
谢浪环顾左右,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摆设,让他有了片刻的恍惚。
他迟疑地伸手,推了推那人,可在手指触碰到那人的一瞬,他心里“咯噔”一下,就定在了那里。
而后,他慌乱地连连后退,狼狈地向大门扑去。
“来人啊!快来人啊!”他惊恐大喊:“死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