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炮灰难当
信和团由此名声大噪，吸引了更多的四方流民前往淄川投奔，而远在济南的魏永明心情却十分复杂。
他一方面替宫二和司冠平松了口气，一方面为吴载勋而遗憾惋惜，同时又担心刘德培不肯就此收手，官府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信和团击败官军后信心爆棚，认为官军战力不过尔尔、满清王朝气数已尽，于是迫不及待的开始进一步筹划大事。
转过年来，刘德培自称“大汉德主”，在淄川县城部署将相，封司冠平为军师，改年号为“干支”，喊出了“灭清平满，重兴汉室”的口号。
他们以城中书院为军机处，以讲堂为大殿，四处张贴“同心扶日月，双手转乾坤”之类的标语，命令手下剪辫明志，并且派人与再次进入山东的捻军取得联络，以求遥相呼应，共抗清军。
这一连串举动狠狠戳中了清廷的肺管子。恰好僧格林沁刚刚在皖北击溃捻军一部主力，朝廷遂令其立即返回山东追剿捻军，顺便铲灭刘德培。
此时的僧格林沁统率着万余蒙古骑兵和新组建的洋枪队四处征战，并且受命节制山东、直隶、河南、湖北、安徽五省兵马，可谓是风光无两。
他挟得胜之威挥师北上，来到淄川城外筑起炮台接连轰击数十日，炮弹已几乎告罄，却只轰踏了城内一些民房，始终奈何不了城墙，数次强攻也均遭失败。
僧格林沁恼羞成怒，要求周边各府提供弹药，增派军队协助作战。新任巡抚阎敬铭不敢等闲视之，马上调集绿营团练前去支援，西城营也奉命奔赴淄川作战。
魏永明一路上惴惴不安。他不觉的反叛朝廷罪大恶极，也不认为“重兴汉室”值得提倡，对于双方一时的胜败并不在乎，只想着如何说服宫二和司冠平脱离险境。
距离淄川城尚有十里之遥，已隐隐约约能听到前方大炮轰击之声。僧格林沁缺乏炮弹，要间隔许久才齐射一轮，同时不断催动新来的部队向几面城墙同时发起攻击。
西城营连续行军两日，已是人困马乏，正午过后来到城外，还没吃饭就被迫立刻投入战场。
团勇们怨声载道，何大庚和魏永明也均觉愤慨。奈何蒙古督战队在后押阵，不得不硬着头皮上阵。
好在城下还有两支团练队伍，刚刚被守军打退，又被督战队逼的掉头返回，场面十分混乱。西城营跟在他们后面冲了几次，根本无法接近城墙，待日落时只好鸣金收兵。
西城营退出数里外安营扎寨，清点下来共有近三十名团勇阵亡，其中不乏因前进迟缓遭督战队射杀者，另有一百多人负伤。
这些伤亡原本并非必要。僧格林沁命令团练冲上去做炮灰，摆明了是要大伙拿性命去消耗城内守军，好让自己以最小的代价取得全胜之功。意图如此昭然若揭，甚至不愿加以丝毫掩饰，实在令人愤怒心寒。
营中气氛极度压抑。团勇们已经筋疲力尽，有人为死去的同伴痛哭流涕，有人手忙脚乱的救治伤员，有人强忍着悲愤埋锅造饭。
军官们聚集起来一边吃饭一边商议对策，众人均对僧格林沁的做法大感不满，却又无计可施，只能不住嘴的破口大骂。
何大庚弓着腰思考了一会儿，缓缓说道：“这样下去不行。明日若还是像这般逼着大家送命，咱们必须想个办法，尽量保全弟兄们的性命。”
“先生说的对。”曹老六又急又怒：“可僧格林沁那狗东西派督战队在后面拿枪守着，咱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看在眼里，能有什么好法子？！”
“只能尽量巧妙拖延了。”许宗扬面色阴沉：“今日咱们居于后队，半天之内尚且折损了一百多弟兄，明日上阵也不可冲锋在前，否则死伤必定惨重。”
“就这？这算哪门子主意？”曹老六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那你说如何是好？”许宗扬闷闷一皱眉头。
“要让我说啊，他妈的督战队也没几个人，咱们，咱们...哼...”曹老六双臂抱胸接连哼哼几声：“咱们不如...干脆就...”
“行了，别去动没用的脑筋，多想点实际的。”何大庚淡淡打断了他，转头问道：“登初，你有什么想法？”
魏永明摇了摇头：“我看...这种情况下很难事先商定方案，咱们还是随机应变吧。”
“也只好如此了。”何大庚疲倦的闭上眼睛：“我这两日颠簸下来颇觉乏累，精神头不太好，临阵决断恐有差池。明日出战时由登初全权指挥，你等皆听他号令见机行事，务必减少弟兄们的无谓伤亡。”
曹老六等人应声散去，何大庚留住魏永明，低低叹息了一声：“登初，年纪不饶人呐。如今我体力和心思都大不如前，已无法胜任战场指挥，西城营就交给你统带了。”
魏永明也看出他疲态尽显，心中略觉不忍，正色答应道：“先生放心，西城营乃是您的心血，登初定会竭尽全力，确保弟兄们平安返回。”
“你这些年也经历过不少阵仗，我相信你的本事和判断。”何大庚点点头：“回到济南之后，我会向巡抚大人当面请辞，荐举你接任总营官。”
“请辞？”魏永明一怔：“先生是决心要回浙江老家了么？”
“不，我想清楚了。”何大庚斜靠椅背微微一笑：“我父母早亡，又在外多年，与故乡亲友早已形同陌路。与其大老远跑回去，倒不如就在你们附近盖间房子住下，平日也能常常找大伙聊天解闷。”
“对对对！您总算想开了！”魏永明大喜：“您无儿无女，回家养老哪有留在济南便利？别说我们能照顾您，就算等咱都老了，川岳也该长大成家了，一样把您当亲人孝敬伺候！”
“好，好。”何大庚开心的仰头笑笑，随即又挥了挥手：“那些事太远，以后再说不迟。你今晚早早休息，养足精神，咱们先把眼前这一关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