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钱老爷子一早就让人将秤杆子、桌案、笔墨准备好，又通知了村里人尽早过来取粮。
等人到了就一个个排好队开始报自己需要的粮食斤两，大郎三郎装粮，钱老二和二郎在一边称重，钱老爷子负责登记按手印儿。
原本一切都忙而有序的进行着，直到崔李氏登门，打乱了这分量的节奏。
知道内情的人看到崔李氏以后都只有一个想法，她怎么还有脸上门？
崔李氏自是不想来的，原本两家在村里是一样的大户人家，现如今她却沦落到要向钱家借粮，她真的是丢不起这个人。她就是想不明白，家里明明有粮，吃到秋收是绰绰有余的，就算没银子也不至于饿死，现在相公为什么非让她来借粮？还让她看看钱家有没有异常！
崔李氏一面心里腹诽“这哪有什么异常？这不是装善人装的好好的吗？”一面插到队伍前头，和钱老二说要借十担白米细面。
众人只觉不可思议，大伙借的都是粗粮，借的数量是按家里人不饿肚子来计算的，还刨除了朝廷的救济粮，所以没有谁家是张口就借这么多粮的，还借的都是细面白米，况且很多女人已经听崔家对门那刘楚氏说了昨夜两家起冲突的事，现在崔李氏怎么还能若无其事的来借粮呢？
说起这刘楚氏也是心思歹毒，她记恨之前卖房要高价的事儿没成，就将自己昨夜里听的那几句话添油加醋的乱传一通。说什么钱家冤枉楚家买粮搞鬼，还讹了楚家银两，而且这事儿是千真万确，那崔家儿媳夜里闹了好久呢。
谣言这事儿，想相信的人才会相信，嫉恨钱家的自是跟着说嘴，说钱家不地道，而和钱家交好的人家自是不会相信钱家人会如此行事，所以直接就是对着刘楚氏一顿斥责，骂刘楚氏现在吃着人家钱家的粮还要背后诋毁人家，简直是白眼狼，就不该借粮给她，饿死她活该。
这边还没吵明白又来了个更惹眼的崔李氏，开口就是这奇葩的要求，让说钱家不是的那些人都忍不住想骂一句不要脸。
钱老二心里膈应得要死，脸色自是不好看，但还是压着脾气回了一句：“不成啊嫂子，没有那么多细粮。”
“怎么可能没有？我们当家的说了，你们只细粮就买了几百担，不是说了大伙想借多少借多少，怎么我们家借粮你就推三阻四的？”
“崔嫂子你还是不要胡说的好，谁说我们买了几百担细粮？我们是买了一点儿细粮，那也是想给孩子们补补，担心村里有老人孩子的家里一直吃粗粮熬不住才备了一些，我倒想问问，崔大哥从哪里得知我们买了几百担细粮？”钱老二真是被这不要脸的两口子气死了，他们已经放过他们崔家一马，他们居然还敢上门寻衅。
“崔老二你说谁胡说呢？我相公说了，他看见你们买了好多细面白米，我们家也是有老人有孩子的，怎么就不能借细粮了？”
“崔李氏，要撒泼回你家撒去，你当这是哪？你男人在杭州府干了什么好事你真想让我给你抖落出来吗？置办粮食他一没出一分银子，二不在场，怎么就知道我们买了什么粮，就算我们买了几百担几千担细粮又如何？那粮姓钱，借不借我说了算！”钱老爷子咬牙说完这一番话，坐在凳子上就将镇纸往桌上狠狠一拍，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崔李氏没想到钱老爷子这老不死的会亲自跟她掰扯，一时间弄得她有些气虚，不敢再开口。边儿上崔青云已经脸色铁青，他是调皮捣蛋，但是还知道礼义廉耻，他娘现在这样闹上门简直是将脸都丢到了地上让人踩。前夜里钱家人说的话他都听到了，他一夜心绪难平，不明白自己的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出了事还躲起来不见人，直到半夜才偷偷回家，现在一大早又撺掇他娘来借粮，将事情闹到这样难堪的地步。他双手紧攥推车车把，只恨不得有个地缝能让他钻进去。
看崔李氏闭上了嘴，钱老二又紧接着怼了一句：“想必崔家也不是缺粮的人家，年前冬夜里我可是亲眼看着崔老大拉了几车粮食回来，既然家里有余粮，你也就别在这哭穷了，省下粮食别人也能多分点儿。”
钱老二的一番话说的崔李氏又急又气，这不是陷她们崔家于不义吗？抬起手指着崔老二又要撒泼，钱梁氏却是从后面突然冲了过来，拿着棍子指着崔李氏大骂：“崔李氏，你再敢说一句我不爱听的话，我就扯烂你这张嘴，前些日子才趁着我们家里没人上门欺负我大嫂和小侄子小侄女，我们看着崔里正的面子，一次一次不与你计较，你还变本加厉的上门来找事儿，你们家存了那么些粮食，我们家挨饿时你可借过一粒米？现在还敢大言不惭的上门闹事，你信不信我让你崔家以后都无法在青冈村做人？”
“钱梁氏你个泼妇你再胡说八道……”崔李氏已经被气的失去理智，待要开口回骂却被突然赶来的崔里正喝住了，崔里正身后的崔老大更是上前直接抽了崔李氏一个耳光，崔李氏被打的猝不及防，没站稳就摔倒在地，她脸上火辣辣的疼，又臊又气，就要不管不顾撒泼，但是抬头就看见了崔老大那张笑脸上凶狠的眼神。
众人虽觉得崔李氏被打有些看不过去，但是又一想她的所作所为就对她同情不起来。
崔青云看他娘被打，扔了推车就挡在了他娘跟前儿，有些仇视的看着自己爹。
崔老大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青云，快把你娘扶回去，别让她再闹了。”
说罢转身又一脸笑模样的跟钱家众人赔罪，说婆娘不懂事，回去一定好好教训。
钱老二待要刺他几句，却被崔里正的行为给堵住了嘴。
崔里正上前向在场所有人鞠躬拱手行礼，“是我的不是，是我管家不严，才出了这许多荒唐事。年前我们家里确实存了些粮，就是怕孩子们饿肚子吃不上饭，但是实在能力有限，没法子助乡亲们一臂之力。”说着他再次拱手鞠躬。
“这几年灾荒，家家户户都过得不易，现如今钱族长慷慨解囊，助大伙过了最后这难熬的几个月，大家也能不饿肚子的去好好侍弄庄稼了，待到秋收时定能多打些粮食，让一家人吃个饱饭，这是天大的功德，让我这个里正自愧不如。”说着又向钱老爷子拱手鞠躬。
“今日之事让大家见笑了，大伙别往心里去，继续领粮食吧！”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钱家院门。
而钱老大却是一面走一面打量，像是在找什么人，结果突然对上了钱老爷子威严又饱含深意的目光，钱老大回了个虚伪的假笑便也跟在钱老爷子身后出了钱家。
钱老爷子若有所思的垂下头，桌下双手紧攥成拳，脸上肌肉紧绷，嘴角向下撇着，一副怒急又拼命忍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