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泰山？太山！！
沈老太爷年纪大了，锐气减了，雄心磨了，人也变得贪婪了。可是，老太爷的头脑却从来没有糊涂过。一个家族、一个企业乃至于一个国家，生存的根本是制度，兴旺的源泉则是人才。
先前，张里正和李六算计图谋沈沐的家产，沈老太爷非但没有出手阻拦，反倒是费尽心思地想要从中分出一杯羹来，给自己的族人兴办族学。说句实在话，怨不得沈老太爷无情无义，无论是哪个家族的领导者，都不会为了一个游手好闲的废物，得罪张里正这样横行一方的乡绅。
然而，现在情况的变得完全不一样了。沈沐所展现出来的才华与能力，彻底扭转了自己在老太爷心中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形象。沈沐，俨然成为了沈氏一族难得的人才。换句话说，沈沐已经成为了沈氏一族的核心利益，不容侵犯。
“三郎，快过来，让爷爷仔细瞧瞧。”看着眼前清秀俊俏的沈沐，老太爷不知为何鼻子一酸，流下了两行热泪。
装！接着装！暗自佩服着老太爷出神入化的演技，沈沐几步走上前去，刚想开口说话，却被沈老太爷一把揽进怀里。
“我这苦命的三郎啊！……”紧紧地抱住沈沐，沈老太爷一时间放声大哭。
感受着老人因情绪激动而剧烈跳动着的心脏，听着老人干枯瘦弱的胸腔里撕心裂肺的悲鸣，看着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流淌着数不清的热泪。沈沐突然觉得，这老头好像不是在演戏。
没错，沈老太爷并没有演戏。“血浓于水，亲胜于疏。”这是到自古以来，颠之不破的真理。哪怕是老太爷狠下心，准备放弃沈沐屈从张里正的时候，内心深处老太爷还是不由地一阵抽痛。“这是我沈某人的族孙啊！！”
转世至今，沈沐每日奔波于艰险之中，稍有不慎，就可能人头落地、身首异处。脑海中的那根弦儿，没日没夜的紧绷着。累了，他太累了。靠在老人瘦弱的胸膛上，沈沐心中倍感安逸。仿佛老者瘦削的身体中蕴藏着无数的能量，让沈沐能够放下心来，松一松脑海里的那根弦儿，哪怕就那么小小的一会儿。
“三郎，你父亲可曾与你说过他的事情？”老人的目光从沈沐的身上扫过，流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慈祥。
“没有。”沈沐摇摇头，说道。
“噢”老人长叹一身，浑浊的眼睛里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继续说道：“三郎，你可愿意随爷爷回去？”
“回去？”沈沐满脸疑惑地问道。
“哈哈哈！”老太爷大笑几声，颇有些睥睨天下的意思，一把揽起胡须，老太爷说道：“三郎真的以为我堂堂沈家，会在这小小的青牛村里扎根？”
“这……”沈沐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三郎可知你为何被人唤作三郎？”老太爷拉住沈沐的手，情切地说道。
这老头的思维变得太快，刚刚还问我沈家根基在哪，现在又问我为什么叫三郎，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怎么就凑到一块去了呢。
沈沐暗自苦笑，说道：“定是我父亲生了先前生了两个孩儿，福薄夭折了去，这才唤我叫三郎。”
看着沈沐嬉皮笑脸、毫不知情的样子，老人没来由的一阵心痛。怀着满目的舔犊之情，老人徐徐地向沈沐讲述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想当年，你父亲与你叔伯二人闹僵，负气离家来到这青牛村，与你母亲两人粗茶淡饭，艰辛苦楚地生活着。”老人顿了顿，眼睛里闪过一丝懊悔，继续说道：“我也曾派人来接你父亲，可你父亲驴一样的犟脾气说什么也不回去。我本以为来日方长，没想到，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人说到这儿，禁不住热泪盈眶。
你等会儿！白发人送黑发人？难道这货是我爷爷？！沈沐满心疑惑地看向老人。
迎着沈沐充满疑惑的目光，老人点了点头说道：“三郎想的不错，你正是我的族孙!”
族孙？！我去你奶奶个腿儿！你个老东西又是煽情又是抹泪儿，害得小爷还以为遇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身爷爷。搞了半天，是尼玛的族孙！！！
“草！”沈沐心中暗骂一声，气得差点一把火点了房子。这老不死的演技派大师，不，是祖师。亏得自己还以为张里正演技高超，在您老面前就是战斗力不足0。5的渣渣啊，显然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嘛！
看着沈沐怒不可遏的样子，老人心平气和地说道：“我知道三郎想什么，可是怨恨爷爷没能替你出气？”老人抬起胡凳向沈沐靠了靠，继续说道：“那张里正只想图谋三郎的家产，并非想要害了三郎的性命。”
什么？“只想图谋三郎的家产，并非想要害了三郎的性命？！”我擦！小爷这便宜族孙还真是廉价啊。
“先前，爷爷只道三郎性子跳脱，不服管束。说句不好听的，这家产，三郎你也守不住。还不如予了那张里正，也好保全住一条性命。再说，不是有爷爷呢吗？爷爷从张里正手中分出了十亩良田，你难道以为爷爷真是为了族学之用？这是为了给你三郎留下一个根儿，待日后出息了，也好向张里正把家产夺回来。”
沈老太爷绘声绘色说的是有滋有味。然而，沈沐的心里就好像被小偷偷走了自己的钱包一样，忍不住暗自叫骂我去年买了个表。
十亩良田！你个老家伙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什么“为了三郎留个根儿”，老东西你真是脸皮厚的可以啊！
平复了一下自己内心过于激动的波澜，沈沐决定向眼前这位演技派师祖级别的人物好好学习，否者单词量不一样怎么对话？
深深地鞠了一躬，沈沐动情地说道：“爷爷用心良苦，三郎真是瞎了眼，竟错怪了爷爷。”
沈老太爷一把扶起身前感激涕零的沈沐，说道：““好了！好了！好孙儿，可愿意随爷爷回归沈家？”
回归沈家？小爷自己一个人办事多方便呐，要是回归族里，不见得要收哪门子约束呢！再说，沈氏一族人多眼杂，要是不小心泄露了道书的秘密，自己可就惨了。
沈沐张开嘴，刚想拒绝沈老太爷的邀请。却被曾路一把扯过手，低声说道：“公子想进入青阳道宫，单凭一块龙纹古令恐怕还困难了些，若是有沈氏一族的鼎力相助，大事可成矣！”
看着眼前言之凿凿的曾路，沈沐愈发地觉得，看似傻大黑出的曾路竟是个人才。哈哈，小爷的手下也是有核心竞争力的人！
沈沐得意地翘起嘴角，对沈老太爷说道：“小子，敢不从命！”
与此同时，刚刚苏醒的李六正跪在地上，承受着张里正无情的怒火。
“废物！“张里正一个巴掌扇在李六脸上，恶狠狠地说道：“这就是你李六办的事？这是他妈的万事俱备？”
“老爷，这怨不得我啊。谁知道他沈沐居然敢杀人灭口！”李六捂着脸痛苦地说道：“老爷这沈沐已经成了气候，说什么也留不得了。”李六放下捂着脸的左手，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我倒不是担心沈沐，他拿便宜老子还不是被我们毒死了吗？”张里正眼露凶光地说道：“我是怕沈家那个老畜生。”
“那老家伙贪婪愚蠢，能有什么本事？。”心疼着自己的茶叶和茶罐，李六对沈老太爷充满了怨念。
没理会李六说些什么，张里正目光阴冷地继续说着：“老东西，既然你先出的手，就别怪我不客气。”
站起身，张里正踹了一脚满是牢骚的李六，说道：“金儿的信上说丹阳郡入秋以来，就没下过雨水。听闻是妖邪作祟，楚侯密令四方郡守招募豪侠勇士，共除妖邪。既然沈沐这么有本事，就把他报上去，如何？”
“高！实在是高啊！”李六伸出大拇指，拍着马屁说道。
百里之外的东阳郡，正上演着另一场沈沐毫不知情的阴谋。
沈家是东阳郡的豪族，族中子弟不计其数，健奴僮客不知几番。此时，沈家客厅的门前，一个仆人手中正拿着飞鸽传来的信件，静静地等待着。
不大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急冲冲地跑了进来，一把扯出信纸。只见发黄的纸张上，只有四个大字“狡兔三窟”。
沈老太爷借口认祖归宗、事务繁杂，先行了一步，只是留下了两个仆人伺候沈沐。一来，是为了带领沈沐远去东阳郡。二来，也未尝不是起了监视沈沐的心思。
“公子，老太爷留下的两个人都有些身手。”曾路凑到沈沐身边，低声说道。
“身手？与你相比如何？”
“属下无能，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曾路低下头一脸羞愧地说道。
“什么？”沈沐大吃一惊，转过头看了一眼牵着马车两个仆人，说道：“他们与我相比如何？”
“他们与公子一样，都是练气三层的高手。”
几日的相处，曾路已经知道沈沐不过是一个对修行一无所知的傻小子。于是，也不等沈沐发问，继续说道：“练气又称炼精化气，共九层，分前中后三期。前三层外练筋骨、内行真气，与世俗的武者相差无几。”
“那后六层呢？”沈沐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哪里寻来的草茎好奇地问道。
“后六层的事，属下下就不知道了。”曾路脸上露出一丝憨然之色说道。
搞了半天，小爷拳打长乐坊、大闹怡红院，自以为威风八面，在真正的世外高人眼里，还上不得台面。沈沐心里嘀咕着世外高人，眼前还真来了一位。
身着一袭游方道士的七星大褂，长长的胡须耷拉在胸前，手持一杆灰色长幡，上书“神相赛半仙”五个大字，摇着一个破旧的铃铛，嘴里不停的喊着:“指点迷途君子，唤醒久困英雄。故老相传神仙术，赛过星占胜北斗。”
“臭算命的，滚一边去。”牵着马车的一个仆人，伸出蒲扇似的大手一个巴掌打了过去。
“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嘛。”那游方道士横过长幡，一下子拦住了仆人伸出的打手。
“等等！”沈沐摆了摆手，示意仆人停下马车。翻身下车，沈沐几步走上前去，对游方道士拱手作揖，说道：“敢问仙长尊姓大名？”
红尘之中，每多异人。有缘即来，无缘即去。这算命的游方道士能轻而易举的化解一个练气三层修士的一击，看来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名不尊、姓不贵，贫道太山。”游方道士收起手中叮当乱响的破铃铛，说道。
“泰山？”沈沐脸色有些尴尬，问道：“仙长可有女儿？”
“贫道孑然一身，倒是没有含璋弄瓦的福气。”
“那在下称呼仙长为泰山可就有些失礼了啊”
“哈哈哈……”游方道士大笑一声，一把捋过皓白的胡须说道：“小友倒是有趣。贫道太山，太者，取太上之意。”
太上，有至高无上的意思。老子五千言中有云：“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犹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在下年幼无知，没想到竟贻笑大方了。”沈沐看着挤眉弄眼、满是嘲弄的游方道士太山恨不得一脚踹在脸上。
“不怪不怪，不好不坏。公子拦在贫道，可是要测字？”游方道士太山横过长幡说道。
“对，测字。”沈沐狡黠地转动了几下眼珠，忽然心生一计策，说道：“在下就测个’太’字吧”
“好。”游方道士捻了捻胡须说道：“太字嘛，比那大小的‘大’字多了一点。大者，盛也。公子先前曾有恶事，如今化险为夷，气运正盛。”
“嘶！”沈沐长吸一口凉气，心中暗道：“这老道士有些本事。”
“贫道说的可对？”太山挑衅地看了沈沐一眼说道。
“道长高深莫测，在下佩服。可容许在下再测一字?”
“好！少年郎如有疑问，就继续问吧。”
“在下想要道长测一测未来之事。字嘛，还是一个‘太’字。”沈沐有些赌气地说道。
“公子这个难为贫道了。好，贫道与你测测。”这次游方道士太山从长幡扯下一块灰布，又从怀里取出一根烧焦了的木棒，在白布上一边写一边说：“太者，‘一’‘人’又一点。公子受一贵人之邀，欲成一件大事。这件大事嘛，又可能会因为一个小人而险些坏掉，偏偏这小人与这贵人还有点关系。”
说完，太山收起灰布和碳棒，继续说道：“公子此行还需小心谨慎才好啊。”
贵人，大事，小人！这三词不停在沈沐脑海里闪过，闪来闪去也闪不出什么名堂，罢了罢了，或许是这道士危言耸听。
“曾路，给他几两银子。”沈沐唤来曾路，拿出几两银子打发了游方道士。
摇着破旧的铃铛，扯着一杆长幡，游方道士太山用自己破锣般的嗓子，继续说着那套自己百说不厌的切口。
“指点迷途君子，唤醒久困英雄。故老相传神仙术，赛过星占胜北斗。”
“踏！踏！踏！”骏马拉着车子，飞驰的向前奔去。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太山收起手里的铃铛，神色严骏，徐徐说道：“年轻人，此去修行，九死一生，还望珍重。”
说完，太山把拆字的白布随手扔在地上。只见白布中央被拆成一人又一点的太字，长长的一横好似一把长刀架在小人的脖子上，唯独留下小人脚下的那一点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