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男人的不同面孔
在舞池紧贴骆芊芊的，是真实的坂口；跟兰蔻在京山月色中谈第四类情感的，是真诚的坂口；把出色的太太拥在怀里，说日日想她的，是真心的坂口。
那天下了一点小雨，天阴阴黄黄的，每个人的肤色看起来都有点晦暗，兰蔻跟坂口打了声招呼，就下楼准备到消协办事。走出办公楼的时候，却赫然看见，坂口一个人站在雨里，打着一把深蓝色的雨伞，笑眯眯看着兰蔻。
兰蔻惊喜问到，坂口先生，你在变魔术啊，刚才还看见你在办公室呢！坂口就说，我是跟着货物一起下来的。兰蔻才想起自己等电梯的时间长了点，没想到坂口竟然从货物通道提前下来了。事情是个小事，却是坂口充满了童心，要给她一个惊奇，让她高兴的意思。一瞬间，坂口夫人来了又去给两人造成的小小隔膜，被坂口一个曲里拐弯的技术设计，一下冲走了。
本来就是没有期望，没有要求的，所以给点阳光，就会灿烂无比。两个人在雨里相视一笑，好象又回到了过去，那种默契和亲近的感觉，又来了。
兰蔻今天要去找的，仍然是妈妈过去下乡的朋友，消协的一位领导，解决刚刚收到的一张罚单，本来只是一桩小事，坂口却把深蓝色的伞举到兰蔻头上说，我也去。
两个人在车上，都显得很活跃，掏心掏肺交谈的样子。走到长江大桥上面，却突然堵车了。坂口说声麻烦，就把别克停在了长龙中间，打开车上的音响，放上了流行歌曲，兰蔻在缓缓移动的雨刷缝隙，看见高天上风起云涌，又听到车内声声断断的《东风破》，节奏蓝调的风格，有一种远远近近抓挠人心的感动。两个人便很自然地想到，并且谈起，一切的时尚，源头还是非洲。
兰蔻说，黑人的SOUL，发展成JAZZ和BLUES，而忧郁伤感的BLUES，却是RB的前身，HIP-POP由它而来，涂鸦，霹雳舞，说唱，DJ敲打，竟无一逃过非洲。现在的时尚，出发地远到灵魂，一个多么简单，又多么高级的起点。未必今天的时尚，真的已经抓到了上帝的手指。
坂口却笑了，轻蔑道，假如一切如此容易，那么明天，后天，大后天，人类该干些什么，时尚难道将从此无所事事？
兰蔻就说，未必那些通灵的时尚把戏，只是戏仿之后的戏仿，深描之上的深描，是重重叠叠的涂鸦，是永永远远指向上帝，却逃不脱的咫尺天涯，是真理的边角余料。
坂口就说，是呀，很可能是。
坂口认为，牵到上帝之手，是人类炫耀身价的一种标签。当“人一思考，上帝就在发笑的时候”，上帝却如泥牛深陷时尚之海，做了人类的玩偶。而人类，又何止是上帝的玩偶。人类与上帝，简直是互为玩偶。
兰蔻听了，就笑了，说我们自以为是的交谈，判断，也可能是我们的标签，或者我们跟我们的思想，也互为玩偶。坂口就说，本来就是。我们也不排除在外。
兰蔻就说，我们好浅薄！说完，两个人在车内大笑起来；笑过，竟然很愉快。
到了消协，坂口自然是不进去的，只坐在车里，等兰蔻。女孩子终于确定，坂口是专程陪她来的。
坂口用提前下楼，用专程陪同，还用苍黄天幕下的时尚非洲对对碰，变相笼络了她，有道歉的意思。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为什么会有歉疚！
坂口看着兰蔻从消协的麻石台阶走下时，天已经放晴了。
他眼里的兰蔻，是温热而又绵软的生命。而台阶两侧，一左一右做了她陪衬的两根柱子，是冰凉的，稳重的，一丝不苟有质量的，要让人相信时间，相信亘古不变之类东西的引子。这时候，是下午三点过的时候，武汉的一隅蓝天划过了一群鸽子，尖厉地响着哨，兰蔻终于抬起了头来，眸子亮亮地注视着天际。
原来，她长眉入鬓，眼睛略微吊梢，有小家碧玉般的弓形嘴，以及，掐在手指里懂得心疼的尖尖下巴。头发是浪奔浪流的一江春水，本来有头重脚轻的嫌疑，但因了腰肢的过份纤细，竟让她有了芭比娃娃式的玩偶之美。
是又一次安抚了兰蔻，象当天在KTV，轻搂纤腰，恩赐她与“郎”共舞一曲似的。坂口的心里，却没有歉疚，只是工作事务般，技术活而已。而且是责任样的活，化学分析工的职责。什么时间，把红的水倒进绿的水里，摇晃两下，看反应；或者另一时间，把蓝的水配上黄的水，观察气泡的生成。只有一丝不苟照做了，一个化工厂的安全和质量才能保证。当天，保安经理大宴宾客，借给坂口太太接风的机会，讨好坂口。男人的心，当然是无比快乐的。难道要他为这快乐，给兰蔻道歉？
不可能嘛。
坂口的太太，并不是大家想象中相夫教子的闲妻良母，而是坂口太平洋大学的同学，来自香港的女博士。回港后，坂口太太从事了新闻行业，更成就了一种干练的气质。在一阵谈笑风生后，保安经理道，武汉的女人，一般有两种。一种是大声武气说话，雷厉风行做事，豪是豪爽了，不小心却丢了女人本色，连上楼的脚步声，也象两根大象柱子腿在杵地，让男人听了心惊；另外一种，温是温婉了，女是女人味了，可是你跟她生活一辈子，也搞不清她曲里拐弯的肠子里，究竟埋了多少小情小调的念头。难得招呼哟！保安经理狠狠喝了口酒，深有感触似地总结到，坂口太太就不一样，幽默智慧，简单聪明，却怎样直爽豪迈，也没有失掉女人的娇媚，完全是集中了两大类武汉女人的优点。
这样一竿子贬了武汉女人，抬高一个香港女人，按说难免会得罪在座的刘方仪们，可是那个保安经理的话，实在有几分道理，所以刘方仪们想了想，竟然没有一个人生气，反而真诚地同意说，坂口太太的确很大气，很让人喜欢。
那个坂口太太，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对此评价，也不推辞谦虚，反而举了酒杯说谢谢，说要把这些优点，继续发扬，继续光大。
坂口坐在他很挣面子的太太身边，畅快着心，怀原成了一个纯情男孩，一语不发，把表演的舞台，尽情让给太太，象面对任性伶俐女儿的父亲，只一味为她夹菜，倒酸奶。所有人便看出来了，坂口是爱着、宠着、并且为他太太自豪着的。
这个穿着简单休闲服，细眉细眼，却肌肤紧致，为人爽快的高学历坂口太太，无疑在一瞬间，击败了暗处的兰蔻，甚至曾经以美艳著称，现今杳无音讯的骆芊芊。所以大家后来的同情，的藏着掖着，才来得那么迅猛，那么强烈。
坂口太太好归好，可终因一个“好”，不小心做了强者，而咱们中国人，历来是同情弱者的。这样一席饭，一顿夸奖羡慕后，大家又在心里同情了兰蔻，倾向了兰蔻，不是席散茶凉的意思，是人性的善良在作怪。
当然了，这些微妙的东西，兰蔻永远不会知道，坂口也来不及细想。那几天，坂口是幸福，快乐的；太太走后，坂口对兰蔻的不自然，的些微歉疚，也是真实的。
坂口玉男历来认为，一个成功的男人，就是有能力把自己的生活，剥离成多个层面的男人。每一个层面，安分守己呆在自己的位置，互不打搅，才是有质感不单薄的生活，才是有重量的人生。
所以，在舞池紧贴骆芊芊的，是真实的坂口；跟兰蔻在京山月色中谈第四类情感的，是真诚的坂口；把出色的太太拥在怀里，说日日想她的，是真心的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