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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睨姻缘梅子青待黄(夫妻窘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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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太黑,月儿被厚厚的积云遮住了,一丝亮光都无法透出。

“生死门”后山,断崖处——

“墨台烨然,你逼人太甚!”利剑化为一道寒光,径直刺出。

仅仅眨眼间,原先一面倒的态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墨台烨然一双水墨美眸陡然圆睁,难以置信地瞪着凭空出现用自己的身子接下他致命一击的男子,这个人是……“阴阳卜”宇文景?!

他注视着宇文景无力地瘫倒,视线徐徐下移,落在了胸前的剑刃上——霎时间,一股热气倒冲心田,他不禁头晕目眩,耳边传来不远处的夏枫的尖叫。

双手紧握剑柄的,是“生死门”的掌门药光,她的长发散乱,全身血迹斑驳,样子相当狼狈,全然不见平日的雍容尔雅,好看的小说:。

“听说你于年前成亲了,不知你的妻主是怎生模样的女子呢?”药光双手紧握剑柄,目光扫过地上气若游丝的宇文景,脸上疯狂乍现:“过几日,我定当亲自上门拜访,送上今日之事的回礼。”

墨台烨然涣散的神智在惊闻药光不掩杀意的话语之后倏然凝聚,十多年来,他不是没有游走于生死边缘的经历,只是情绪从未有剧烈的起伏,唯有现在——他,打心底地发慌了!

他如何能放下府里那个胆小怕事的女人,他若倒了,她要怎么办?谁人能护她不落入药光或者其他人的股掌之中呢——他极度怀疑自己上辈子欠了她,不然为什么连死都不能死安稳。

墨台烨然的眼中露出凛冽的杀机,趁着药光尚未抽剑逃离的瞬间,跨前一步,不顾长剑完全没入胸膛,用尽十成的力道击向药光的胸口。

药光倒下了,始终不肯瞑目。

让她如何不怨不恨啊,苦心经营二十余载,终于一朝出人头地,然而即使坐上掌门之位,她犹不满足,因为她已经付出太多太多,如果不继续向高峰攀爬,她不甘心啊!是的,她几乎倾尽了所有,甚至欺师叛亲,她永远忘不了她将与她情同手足的掌门师姐摁进后山的月湖溺毙时的情景——

“人的命啊,那都是上天注定好的,如果你只有七尺命,就千万别妄想能爬到一丈高。”她还记得,这是师姐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吗?原来,她争了一辈子,终是争不过命啊——一切,皆成空……

墨台烨然踉跄地连退几步,绷紧的身子渐渐虚软,全身的力量好像正随着鲜血的流出而消弱,视线开始变得模糊,隐约瞅见秋梅她们慌慌忙忙地朝他奔来,昏昏沉沉的感觉逐渐侵蚀他的意识——

以前,他能说自己不怕死,因为从小被灌输的观念就是:强者生存,弱者必死。既然他会被杀,说明他是弱者,死是理所当然的下场。但现在,他恐惧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心里多了牵挂,对他的……妻主的那份念想。

他想知道,若他死了,她会难过吗?会有多难过呢?其实,如果可以选择,他并不希望她难过,但又生怕她一点儿都不难过……就是这么矛盾呵!她的心思埋得太深,他看不透,也捉摸不透。

说来可笑啊,早已习惯掌控一切的他,竟然没有把握抓牢自己的妻主,也许初时只是几分不确定,却进而发展到现今的慌乱无措的境况——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有了情?又是什么时候,这份感情开始失控了呢?

难道单单因为他与她是拜过天地的夫妻?

以前,他从不知道自己是那种视妻主为天的传统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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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城,墨台府——

“……主子,盐运使司运的事儿,还请您示下。”书房内,春莲毕恭毕敬地站在屏风外,余光瞄到八仙桌旁的夏枫正往云黄瓷碗中舀放红豆汤,屋内浓郁的甜腻味,使她不可抑地皱了皱眉头。

等了许久,屏风之内仍未有动静,春莲无声地冲夏枫递了一个眼色,夏枫轻轻颔首,端着瓷碗走进了屏风。

衔草鸳鸯纹屏风后,一袭黑绫褂衫的墨台烨然单手侧支额角,倚靠在绣榻上闭目养神,他的眉心微拢,不点而丹的薄唇轻抿,如玉的面容染了几抹倦意。

“主子,用点红豆汤吧,补气养血,好看的小说:。这些天,您的面色一直不好。”夏枫将瓷碗轻轻平放在榻前的根雕木几上。

墨台烨然缓缓张开瞳眸,眼中是初醒时的盈盈水漾,却清楚地露出不悦,连带语气也透着恼意:“那个女人,每晚都要折腾几次,每次都会把我弄醒,你说我的面色能好吗?”

“主子,自打您成亲以后,白日里总是恹恹不济的,这还不足半月光景……”夏枫下意识地接口,忽然接收到屏风外春莲的迭声干咳,恍然觉察主子说的似乎是闺房内的私密。他虽然尚未出阁,但长年钻研医术,于闺房之事倒也略知一二,随即粉颊泛红,神态扭捏。

“可气的是,天亮起身以后,她跟没事人一样,压根不记得自己昨夜干过什么。”墨台烨然依旧态度坦然,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主子,您……不能太由着夫人胡来啊,虽说新婚这般缠绵,是属情理之中,但也该顾着自个儿的身子,有所节制……”夏枫犹豫片刻,吞吞吐吐地劝道。

在人前,主子与夫人一向相敬如宾,没想到关上房门之后,竟是截然不同的火热景象。只是想来奇怪,主子从来就不是予取予求的性子啊,莫非床第之间,终究是男子容易吃亏……

墨台烨然稍加沉吟,低声喃喃:“我果然应该将她赶出房吗?这就需要从长计议了,我能不在意府里那些亲戚的耳目,却独独不能无视义爹的眼线——义爹现在仍不肯认同我的这门亲事,频频来信召我回皇都。”

“主子,您又没给夫人纳侍君,要往哪儿赶夫人?总不能往府外头啊!”夏枫奇道。

“什么侍君?什么府外?”墨台烨然侧目瞪向夏枫,语气不善:“你的意思是,倘若换个人睡她边上,她就不会惊梦了?”

夏枫面露愕然:“惊梦?夫人晚间会惊梦?”主子的话头转得真快,他有点儿跟不上了。

“就是明明睡得好好的,却猛然坐起身,不喊也不闹,只是静静坐着,约莫一盏茶时间再重新躺好。如此折腾,一个晚上少则一两次,多则四五次,次日问她,她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墨台烨然烦躁地说道:“我一向浅眠,每每她有动作,就会惊动我,这几日晚上,我根本就没怎么睡。”

夏枫差点咬到舌头,敢情之前主子说的与他答的,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他迟疑地说道:

“惊梦,不外乎两种缘由,一个是因为心中有忧惧,另一个则是不适应新的处所。若说夫人在这儿住不惯,可就奇怪了,秋梅之所以将东院布置为新房,就是因为东院的朝向跟构造与‘生死门’内夫人住的院落极为相似,院里屋内的摆设也都是尽量依照夫人原先的习惯来装点的。”

换言之,毒玄之所以惊梦就是心有忧惧了?!她在害怕什么?怕……他吗?他把她救出“生死门”,他保她衣食无虞,他委身下嫁于她,她还有什么不满的?每次见到他,都跟老鼠见了猫儿一般,战战兢兢的,让他看了就火大。

瞥了一眼仍在苦苦思索的夏枫,墨台烨然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心中明明怒极,唇角却自然而然地上翘,似笑而非笑:“依我看,夫人就是因为住得太习惯了,所以才惊梦。让秋梅重新布置一个主院,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准有一处地方与夫人以前住的院落相仿。”

“主子,没一处相仿的话,那夫人的吃食、裁衣以及所用器具,是不是也要全部撤换了?”夏枫不疑有他地问道。

墨台烨然一怔,丹唇轻抿,模棱两可地说道:“其它的……还是凭就她的喜好吧,不然她以为我苛虐她。”

夏枫领命退出了屏风,春莲不失时机地开口:“主子,盐运使司运那边,要尽快处理。”

“盐运使司运?那不是该江南都御使去管吗?”墨台烨然不耐地反问,他手头的事情从来就不少,如今又多了一个妻主惹他心烦,。

“皇都来密函了,说现任盐运使司运是太史府出来的,朝中干系者甚多,倘若敕令江南都御使过堂提审,唯恐牵连过广。”春莲一板一眼地说道:“主子,这事就交予我去办吧。”

墨台烨然没有立刻回答,不紧不慢地吮了一口红豆汤,冲喉的腻味令他蹙了眉,他不是很喜欢甜品,但他知道毒玄嗜甜如命……说起来,午膳过后似乎就一直没瞧见她——

“我不是让你寸步不离跟着夫人吗?你现在为什么会在这儿?夫人呢?”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夫人说她去梅苑赏景,所以现在应该还在那儿呢!”春莲连忙应声。

“赏景?她还真有闲情逸致啊!”墨台烨然冷哼,过了一会儿,利落地从榻上起身下地。

“主子,盐运使司运……”春莲不懈地探问。

“那事你别管,让冬杏跑一趟吧,你的任务只有守着夫人。”墨台烨然理了理下摆,笑道:“在房里呆久容易生闷,不如我们也去梅苑赏赏景吧。”

说罢,他浑然不在意春莲诧异的表情,悠然步了出去。

时值开冬阳月,离冬至尚远,若说梅苑赏景,也只有数株早梅可赏,花朵零散且无香,无非是观奇吐新,求个韵胜群卉,端个风露之姿。

墨台烨然深知毒玄有事没事就喜好往屋外跑,据春莲回报,哪怕对着一面影壁,她都能呆坐上大半日的光景。不知情的人还道他的妻主是极为风雅之辈,但他心知肚明,她根本就是在躲他,与其与他同处一室,她情愿风吹日晒。

思绪一转,墨台烨然朱唇掀起,轻笑出声,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据他所知,毒玄体质阴寒,相当怕冷,所以早早就换上了软裘,他倒要看看,她能在瑟瑟寒风中坚持赏多长时间的景!

甫踏入梅苑,阵阵冷风掠过,墨台烨然抬手拢了拢金丝盘领,但随后风中传来的细碎声响打断了他的动作,几乎是立刻的,他循声跃去,几个起落就将春莲甩在了身后。

风中传来的是笑声,一个女子的笑声,那个声音,他非常熟悉,只是那样的笑声,他不曾听过……

园内的早梅,孤芳标致,掩冉半开,娉婷绚红,丽质鲜妍。

映日的梅下,靠坐着一位身着月白裘袍的女子,玉簪盘髻,肤色白皙到几近透明,五官并不出众,第一眼没有惊艳的冲击,但看久了竟让他感觉舒服,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眼中没有**,仿佛对任何事都无所求,似乎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想,又似乎因为什么都想过所以才不想的。

在墨台烨然的印象中,她没有愤怒,没有喜悦,微笑对她而言,仿佛只是一种表情,所以——她不该笑的,不该笑得如此愉悦,不该笑得如此肆无忌惮,至少……不该是对着他人笑。

当春莲赶到的时候,她看到的是面无表情的主子,她不禁心中一凛,目光飞快移向梅树下毫无察觉的男女——女子是她家夫人,而男子……她还真认识,是墨台氏一旁系亲族送入府的,说是做伴当,实则应是内线,同其他宗亲外戚送来的人一起,被主子安排了在外院帮忙。

当她家夫人笑得前俯后仰的时候,春莲不小心瞄到她的主子的眼底寒气聚敛;

当她家夫人轻佻地说道:“……心已成魔的,已经不能算人了,应该称之为‘妖孽’”——春莲清楚地看到她的主子细致光洁的额面抖动了一下;

当她家夫人亲手将一块糕点送入男子口中的时候,春莲开始认真地思考,要不要到城南替夫人订棺木及寿衣,牌位还要刻上“因赏花不慎而英年早逝的墨台毒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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