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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瘗玉埋香尘土惨淡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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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救了你,给了你一个生的奇迹,所以你要报答我,还我一个能让咱们俩活下去的奇迹!”毒瑾居高临下地说道,不是商量的口吻,而是强势的命令。

纵使我的心中难免有所疑虑,纳闷毒瑾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对我施以援手,更古怪的是,地窖里闹腾得天翻地覆,然而申屠疯子迟迟没有露面……当然,我的犹豫只持续了一秒钟,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我豁出去了——

这一刻,在我的眼中,毒瑾俨然成了救命的活神仙,周围渐渐成形的火墙仿佛是他身上的光环,涌起的呛人烟气也不再浓浊,我闻到的是扑鼻的自由的芬芳。

当下,我用力撑爬起来,可双腿刚直起,整个人就又摔回了缸里——由于禁锢太久,我的腿脚没有任何知觉,现在别说行走,就连站立都成问题。

“你很累赘。”毒瑾平声直言,麻利地帮我把枷板碎片搬开,可伸手扶我的时候明显迟疑了,估计是顾忌我身上的蛊毒。

我生怕他变卦,赶忙用双手扒紧缸口改用臂力,费了好大劲上半身才挂到了缸外。适时,毒瑾以布帕缠裹左手,抓住我的前臂一口气将我拖出了万恶的瓦缸,我依稀听见他喃喃:“累赘归累赘,可我必须带上你,因为你拥有我一直欠缺的好运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毒瑾无意多解释,他把我放下后,就转身去捉蜷缩在角落的哑奴,其他书友正在看:。我疑惑地看着他提起哑奴走回缸边,接下来——

毒瑾居然把那名哑奴扔进了缸里,一如当初树对我干的事!

“你不用摆出一副震惊的样子给我看,我们若想有充裕的时间逃跑,就必须留下两具替身混淆视听。”毒瑾一边说,一边用力把冒出头的哑奴按进粘液中,不给其任何挣扎的机会,面无表情地继续道:“我找了许久,才捉到这个跟你差不多身量的女子,至于那边的男哑奴,现在烧得面目全非,倒省了我不少事。”

喉口一紧,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呐呐接道:“我……如果换做是我,应该也会这么做的!”

我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尽量不去看那浸渍在毒液中的哑奴,我能想象到她所受的痛楚,所幸肉身的感觉很快就会消失,生命的陨灭不过在一刹那之间,数个时辰以后,缸中的尸身就会干瘪枯萎,从外到内泛出令申屠疯子着迷的青绿,到时别说辨认相貌,就连高矮胖瘦都分不出来了——换言之,毒瑾根本不必专门去找体形与我相仿的女子,可是这话我没有说出口。

在木梯倒塌之前,毒瑾布置妥当,转身攫住我的手臂,直接借力跃出了地窖。由于他没预先知会我一声,我没能及时屏息避开烟尘,一落地,眼泪鼻涕就全下来了,脑袋还隐隐发昏。

“现在呢?我们是不是要想法避开树……”我强制镇定,勉强举目张望,却当场舌挢不下——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毒瑾对地窖起火无动于衷了——此时此刻,入眼的满是熏面刺目的灰烟,一片昏天暗地,倒是没看到照亮夜空的火光,但是混合有酸臭的焦味不断刺激着我的鼻子。

“那个……难道是您放的火?”我转向毒瑾,小心求证。

他的回答只是斜睨我一眼,然后像拉扯破布娃娃一般带我顺风疾行。穿过一道斑驳的木屏门,浓烟愈发密布,火星子肆意飘扬,所到之处轻易就引起新的火苗,或大或小,零碎散漫,毫无规律。加之,此处貌似是闲置的小酒坊,与寻常府宅的布局不同,廊下院中南北两侧修葺的并非是阁楼耳房,而是两两相对的圆底槽座,约莫丈高,之间靠竹竿棚架相连,也就是说,倘若一个槽座里面着了火且没有及时被扑灭,火苗就会顺着架子攀沿至相邻的槽座,更甚者,一旦竹竿打到棚下的晾台,火势必将波及堆放在外侧的谷粮酒糟——要知道,狂暴的渣滓拥有不可小觑的爆发力,吞噬一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我一直不安分地左顾右盼,说来奇怪,一路走来,整条廊道空荡荡的,别说看守护卫,就连跑动救火的人都没瞧见一个——难道一见起火,申屠疯子直接就选择弃房逃命,甚至还把我给落下了——多么薄情的人啊,我以为以她对我的痴迷程度,死都会拉着我陪葬呢!

在我胡思乱想的当儿,毒瑾一直没说话,他神情严肃,脚步谨慎,单手横剑护在身前,拖着我穿过影壁进入了内宅。显然,我们正在逐渐靠近火场的中心,滚滚热浪扑面而来,股股黑烟把我熏得泪水直淌。

我眼瞅着大火翻过青砖院墙,以迅猛之势攻占了离我们较近的一处角楼,连带地上的花圃盆栽都未幸免于难,一簇簇、一丛丛、一片片接二连三地燃烧起来——想来位于矮墙另一头的主院是彻底没救了!

本来呢,毒瑾肯救我我就该偷笑了,不该多说什么,问题是,他走的路线非常有问题,特意带我过来,难道是想就近观摩火景么?!

“我们是不是应当抓紧时间逃命……”我忍不住提醒,但话还没说完,他一个冷眼就过来了,我只得讪讪闭嘴。

又往前走了几步,我注意到通往主院的月牙拱门旁随意堆放了几个大件的异物,初时我以为又是酒坊留下的谷粮麻袋什么的,待定睛一看,才发现竟是五六具哑奴的尸身,能躺得这么齐整,怎么想都不是火焚烟熏致死的。

我不由暗惊,可没容我思索,又捕捉到断断续续的人声,只是碍于周遭火燎及坍塌的杂音,听得并不真切,其他书友正在看:。毒瑾应该也有所察觉,他立马做出判断,就近寻了个还没被火烧到的石笼,拉我躲进阴影处。

我们这厢刚蹲好,墙头那儿猛不丁冒出一抹持剑的灰影——

“哪儿跑!”又听墙后边一女子高喝,不见其人先见一只酒坛凭空飞来砸向灰影,虽然失去准头,但四溅的酒液让墙头的火腾得窜起,限制了灰影的移动方向,灰影索性侧身鹞步掠上轩廊的瓦檐,也就几个起落的工夫,后面又有三条身影陆续追过院墙跃上瓦顶。

由于升腾的烟尘的遮挡,一时无法看清屋上四人的脸部,但这并不影响我看戏——屋上的四人没多说废话,直接打成了一团,后来的三人是一伙,而灰影是以一敌三,她的胸前绑了个硕大的包袱,所以是一手托包袱一手迎敌,动作略嫌缓慢,招式以防为主且边打边退,摆明无心恋战,但苦于被三人死缠,难以脱身。

好吧,我承认我好看热闹,如果换个时间,我一定能看得津津有味,可惜的是,我现在在逃命的途中好不好,随时有撞上申屠疯子的危险,更何况火场本来就不宜久留。

我下意识转向毒瑾,想示意他找机会带我从边上开溜,谁知这一扭头,看得我的心咯噔一沉。

毒瑾冷眼旁观战局,从他的脸上读不出任何情绪波动,而令我在意的是他不自然垂放着的左手,即是之前用来搀扶我的那只手正在颤抖,是神经质的抽搐——缠手的布帕早已被毒液浸透,他的手还是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了蛊毒,即使从“生死门”出来的他的抗毒免疫性强于寻常人,但不知还能撑多久……

“啊”的一声惨叫将我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屋顶,是三人中个头最小的被灰影踹了下来,恰恰落在一小丛火堆上,她的头发跟衣服立刻被火焰点着,好在她的反应还算敏捷,及时弹开满地打滚,第一时间扑灭了身上的火苗。

要命的是,她是本能地往没有火的地方滚的——提问,附近哪儿没有火?答曰:不就是毒瑾跟我躲藏的角落嘛!于是,悲剧很快就发生了,她痛苦地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双眼稍微往边上一偏,就异常精准地对上了我的瞳眸。

我很庆幸她没有大叫出声,只是面露惊愕,伸手摸到身边的剑就欲冲过来,可一连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身,想来是刚才摔下来的时候伤了腿脚。我亦是防备地瞪着她,不敢轻举妄动,同时还要分心关注屋上仍在酣斗的三人。

我抬眼的时候,正好望到两人配合默契,以虚招挑松了灰影怀中的包袱,登时,一团包裹如花卷的毯子掉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灰影眼疾手快捞住了毯子,却不想与她对峙的二人忽然转移目标,两柄长剑直逼花卷。电光石火之间,灰影竟选择以背心喂剑,自己当肉盾力保花卷。其中一名女子见状,硬生生偏开了剑锋,但另一人果断地送剑而出,我眼瞅着剑身大半没入灰影的腰腹,在被抽拔出的时候,绽出了一道妖娆刺目的血花。

“三姐!”地上的小个子也看到了这一幕,失声痛叫:“大姐,你放过三姐吧!我们不想伤她啊!”

她喊得激动,然而屋上没一人回她的话。她的两个同伴端着剑势,倒是没再继续攻击,而灰影仍是背对敌人,手中的长剑径自掉落,她的身体僵直,以极慢地动作放下花卷,然后滑坐在花卷的前边,依旧是一副守护者的模样。

此时,烟气淡下了几分,我终于见着了灰影的容貌——

“那是……”我险些惊呼出声。

毫无特色的五官,犹如僵尸一般没有任何表情,却带给我刻骨铭心的恐惧,她是“树”,至少申屠疯子是这么唤她的。然而,现在的她,也许并不是我所认识的“树”,因为她居然懂得流泪了,尽管仍是一脸空洞,但她的的确确是在哭!

“你有办法治住地上那人么?另外两人我来。”毒瑾突然凑近我,在我的耳边轻轻问道,其他书友正在看:。

我飞快瞟了他一眼,不确定他的意思,以同样低的耳语回道:“你不会想杀出去吧?她们的武功比树低不了多少……”

“不然呢?是我失算了,我原以为会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倘若只有我一人应该能逃掉,但是加上一个你,恐怕还没跑出这个院子,就会被追上。”毒瑾语带懊恼,犹豫了一下,把手中的剑递过来给我,继续道:“等她们放松警惕,我们就动手!”

我能不能天真地期望,三人闹够了,就会自行离开呢?我对毒瑾的武功没有具体概念,但他一下对付两人怎么想都太过勉强,这就是没有计划周密的悲哀啊,可见他救我果然是一时起意的。

让我猜想一下,三女上门寻仇的时候,应该就是毒瑾从地窖出来的前后,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我在地窖又喊又闹却无人过来理会。如果说,之前我的煽动是对毒瑾的心理暗示,那么,树与三女打斗中意外燃起的大火就是一个契机。毒瑾冲动地救我出来,没有直接逃走而是执意要看到互殴的结果,就是为了断了后顾之忧——该死的完胜,致命的失算啊……等等,我似乎漏掉了某个关键问题,树在这儿的话,怎么会不见与她近乎共生共栖的申屠疯子呢?

“早知有今天,当初我离庄之时就该顺便杀了你们!”轻柔阴沉的嗓音,是从屋顶方向传来的,明明此刻情势严峻,我却听到了诡谲的笑声,刺耳地划破我紧绷的神经。

我循声望去,屋上唯一有动作的是树,她保持着坐姿向一旁瘫下,可倒地之后就再也没有动弹了——原来不知何时她已断气,睁着眼,流着泪。

于是,那团被树以命相护的花卷成了焦点。当层层毯子徐徐褪下,有什么东西不紧不慢地从花卷里爬了出来,一点点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申屠疯子,我早该猜到的!

她的唇边带笑,很碍眼的笑,一脸闲适地靠在树的尸身旁,抬手拭去树两颊的泪痕,又帮树合上了双目,然后轻喃:“真是可惜啊,只差一步,只差一步我就能创造出蛊王了啊!”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自言自语,但地上的小个子却接道:“大姐,停手吧,蛊王不过是你的痴心妄想!你杀干娘已经铸成大错,现在又害死了三姐她们!”

申屠疯子听了她的话连连摆首,可笑意不减,说道:“错?我有什么错?那个女人就是以炼制蛊王为毕生愿望的,她传我蛊术,我现在继承了她的遗志,她在九泉之下该感到百般欣慰才是!”

“大姐,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悔改么?!干娘让咱们研习蛊术,只是为了传承祖上的秘法,却不想你急功近利,最终走火入魔,不但把三姐变成活死人,还撺掇五姐跟六姐一齐背叛山庄,最后甚至合谋杀了干娘!”

小个子声泪俱下,可申屠疯子笑得越发灿烂了,她道:“你确定是我把树变这样的?我的蛊术能轻易操纵人心,但本体与常人无异,不会被他人察觉的。如果最初真的是由我经手,树怎么可能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七妹,不要听这女人诡辩!”说话的是刚才出剑杀树的女子,她眼中的杀气比之前更盛,语气阴寒骇人:“不是你干的,难道是老五老六不成?我不认为她们有能耐把三姐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现在就要为干娘报仇!”

她话音一落,就挥剑斩向申屠疯子,不想竟被她身旁的同伴以剑格开。出手阻拦的是三女中年龄最长的,她一言未发,似在认真评估申屠疯子话语中的真实性。

“其实说起来,你们应该感谢我才对,如果不是我,恐怕你们早已沦为蛊虫的饵食了,就像树那样……”申屠疯子语出惊人,她脸上的笑,与其说是幸灾乐祸,不如说是恶意残酷的:“你们不妨猜猜看,你们亲生爹娘究竟是因何而死的?我给你们一个小提示,你们个个都是那女人煞费苦心搜寻到的绝佳的炼蛊材料!”

闻言,三个女子表情各异,许是惊许是疑又或者是怒,而到我这儿,就是欲哭无泪了——偷听了这么大的隐情,等等不被灭口才怪,其他书友正在看:。

谁能想到,申屠疯子、树以及这三个女子原本是一家人,申屠疯子是大姐,树是三姐,至于三名女子……说来奇怪,为什么我越看这三人越眼熟呢?

我不经意地扭头,正好瞅见毒瑾无声无息地向后方暗处潜去,我一怔,直觉认定他是见势不妙,打算扔下我独自逃生。这下,我真要飙泪了,可怜兮兮地望着毒瑾企图唤起他最后的同情心,结果他只是冷淡地移开了视线。

好吧,我不会怪毒瑾的,性命攸关,既然他一个人能逃掉,就不必陪我犯险。

“虽然你没能帮我逃出去,但带我到这儿,也算对我仁至义尽了,之后就看我自个儿的了。”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俨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开口说道:“如果可以,请你帮我捎个口信给颜煜,让他想法回族里去,他的族人会保护他的。当然,我不会让你白帮我的,我在门派我住的那个院内藏了许多金银珠宝,还在桓城墨台府的院中埋了一些玉石细软,原本就是为逃命所备,现在看来我可能用不上了,正好做个人情赠予你,你一个男子,到处行走多有不便,但有钱财傍身,至少生活能有所保障。”

“你……”毒瑾面露古怪,但没多说什么,兀自消失在了黑暗中。

就剩我一人躲在原处,紧紧握住剑柄,苦苦思量逃生之法。貌似,我只能寄希望于申屠疯子了,希望她可以让树诈尸或者搞出点什么跟三女同归于尽。

“很遗憾,我没打算死在你们的手里。”

当我听申屠疯子说出这话的时候,不觉精神一振,屏息期待,只见她忽然坐直身子,歇斯底里地狂笑,伴随着夸张的笑声,她的嘴越张越大。当第一头足有碗口粗的蛊虫从她口中爬出的时候,笑声嘎然而止了,可她的嘴没有闭上,于是我又看到了第二头、第三头……还都是活生生的,天知道申屠疯子养了它们多少时日。

请原谅我的语言的苍白,也许开始我还能面不改色地计算从她口中钻出的蛊虫的数量,但当蛊虫越聚越多,不断地从她的脸上、手上涌出,最后甚至破肚而出,我想我真的后悔躲这儿了,也许呆在地窖是更好的选择。

屋上二女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比我好不了多少,她们连连后退,一直跃下了屋顶停在小个子的身边。

“大姐死了?”小个子怔怔望着屋上。

死了,绝对死翘了,我确定,她身上的蛊虫就是证据!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年龄最长的女子叹了一口气,转而对边上面色阴沉的女子说道:“你先扶七妹出去,我四处转转,看能不能找到那位夫人……”

“大姐,那边还躲了个哑奴!”小个子慢半拍地叫道,一手直指我的藏身之处。

你才是哑奴,你全家都是哑奴!我暗咒,握剑的手心汗湿,无奈一步也挪不开。

“怎么可能?应该全跑走了才是。”话虽这么说,但阴沉女子还是提剑走了过来,她毫不费力地劈倒石笼,随即就看到了坐以待毙的我。

举剑,她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落剑,杀人对她而言,可能就像切棵大白菜。

我奋力横剑一挡,那女子的长剑居然就脱手飞了出去,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在我面前软软地倒下,几乎是在同时,不远处的另外两名女子也倒地不省人事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忽觉鼻间奇香汹涌,瞬间就盖住了空气中刺鼻的焦味,在上风口处,站的是毒瑾!

“我还等着你报答呢!”他难得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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