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现世如虎
黄昏的小城沐浴在落日的余辉中，充满融融暖意。一条笔直的大路通向矮矮的城门，两边的建筑古朴而素净。百姓来来往往地在路上行走着，人声马叫却也热闹，不时有人停下来，在路边的一派小摊中选上一家，双方交易一些事物，而后各自满意地离去。
落日归家，正是小贩繁忙的时候，他们勤劳的身影拿着各自的货物，大声吆喝着叫卖，城门进出的这段街上，来往的人颇多，这些吆喝声大的，的确比其他摊位容易找到更多的顾客。这其中，却也有例外的，比如在那城门最前面的一个摊位上，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成了大圈，圈外面仅能听见里面油水榨射的声音。
往其中一看，这幅场景是一对面色沉默的老年夫妇在卖油条面饼。他们白发苍苍，皆佝偻着腰背，老头儿在一边慢悠悠地搓着面食，双眼昏沉暗淡，似是无神。他的老伴儿则拿着火钳，将老头揉弄好的物件放入油锅中熬榨，三不之用火钳夹出几个交给摊前的购买者，又或用火钳拨弄油锅里的面食，使它们翻转身子，从而受热均匀。两个老人相互默契合作，做出的面食大受欢迎，人们津津乐道着，似乎能吃到他们的美食，也是一种值得庆贺的福气。
在热闹的氛围里，走向城门的几个百姓脚步一停，开始向两边让路，熟悉情景的人一看就知道，定是城门有马车进来了。小城地处的位置还好，但是设备简陋，来往的马车不算少，但也算不上多，人们好奇地往那城门口看去。就见两匹高大马儿拖拉着车子，慢步走出城门，车上坐着一个英气勃勃的俊俏后生，他腰佩长剑，目若流星，兼之白衣胜雪，更是显得卓尔不凡。
马车的两边跟着三匹大马，各自坐着一个童子，右边一个十来岁许的气色红润，就是眼神有些悲切。而他身边的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以及车子另外一边的一名五六岁的小女孩，则是脸色苍白。要这么小的孩子单独坐马，长途赶路，不少人看着李君无，心中直叹造孽。
李君无神色淡定如水，不为他人目光所动，进得城门，再看繁华，他心中颇有唏嘘之感。想昨天，他还和龙军烈携马同游，其下徒生四五，快马三十，好不威风快意，却不想如今便人去车空，只剩骨灰遗物随之伴行，不由徒留悲伤矣。
再看身边的三个孩子，一路行来，疲惫尽显，却无人说累，依然坚持，李君无心中微有感动，见这小城门前车水马龙，颇有几分安闲热闹，便乘了让几人略微放松歇息之心。
目光一转，李君无将那对老年夫妇红火的面食摊子收入眼中。念道几个孩子这几天都是干粮度日，与他们吃些新鲜也是应该，便叫停了马车在大路边上，对众人道：“法胜，女魃，还有小鬼，先上马车休息一下，我去帮你们买几个面饼过来充饥。”
三匹大马被孩子们各自叫停，剑法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领先道：“这怎么行，师叔有事，弟子服其劳，还是我去吧。”
李君无笑道：“法胜孝心可嘉，但是师叔一路安坐车马，现在叫你去服其劳，却是显得有些懒惰了。”
他叫过女魃和小鬼坐上车，此二人单独驾马，身心劳累，听从了他的话，剑法胜略有不甘，但还是上到了来，李君无拍拍他的肩膀，道：“师叔这就去了，好好照顾女魃他们。”
“恩！”剑法胜认真地答应下来，同时为能够帮助李君无一点而感到高兴。
此处民风淳朴，面食摊位虽然被围绕得水泄不通，但还算有序，李君无为人清正，便选了一道队列，耐心地排队等候起来，耳边传来前面人物的对话。
“哎，你说，这油条这般好吃，我住了这么多年，怎么没曾听过？”一位站在李君无前面的人拍了拍他前面那人的肩膀，奇怪地问道。
那人与他似乎是老熟人，转过身来面带笑容道：“老徐你有所不知，这乔老夫妇的摊子，可是前两天才开的业。”
熟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充满兴趣地问道：“这也难怪，前不久我有事出了一趟门，这不昨天才回来么，话说，这对老夫妇，我记得以前听人说是靠着一点薄田过活，怎么突然弄起面食摊子来了？”
前面那人琢磨一般，也是百般疑问在心中，他嘟囔道：“还真是奇哉怪也，我见过这两人十来年了，真没见过他们弄面食的。”
熟人大笑道：“哈哈，管他那么多作甚，你我这回可是有口福了。”
前面那人似乎也觉得自己想太多，便也笑道：“是啊，这老夫妇弄的东西，吃了还想再吃，也是一绝。”
这看似平凡的一番话听在耳中，李君无自无多想，不久之后，队伍已经排到了前头，刚才对话的两个人各自买了面食，乐颠颠地走了，李君无走到前面，给出一锭银子道：“劳烦老人家，给我一样面食各来四份。”
那老人揉面的动作一顿，眼中精光微不可察地一闪，又继续揉起面来。老妇人那张木然的脸在见到李君无后，像菊花一样笑了开去，听见他的话，乐呵呵地道：“哎，好好好，就来，就来……”
她将火钳放在一边，接过李君无的银子，弯腰钻去摊子下面，似乎将银锭放进了钱箱开始找还钱物。
李君无见之不由止手道：“莫要找还钱物了，李某赶着时间，请老人家快一些，些许身外之物，就当作是李某与您二老在此萍水相逢的一点缘分心意吧。”
这时那个一直揉着面条，沉默不语的老汉突然抬起头来双眼阴郁地眯起，桀桀一笑，道：“李君无大侠的心意，怎是这十两银子可以道尽的？还是让老朽好好招待一番罢！”
他抓起桌子上的一把面粉，挥手一撒，李君无面前顿时白雾漫天，见到不妙的他赶忙抽身后退，同时用手挡住眼睛，防止白色粉末是什么毒物。
老汉两手一撑摊子的两角，狂啸着推着满锅还在沸腾的油水和燃烧的炉子，飞快对着李君无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