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回 天师传唤
晌午的微光照耀在他的脸上，眼前的黑暗转作爽目的赤红，耳旁传来轻柔略带急切的声音，似乎有人正在将他呼唤。
“庄主，庄主，快醒醒，快醒醒……”
有一只手轻推他的身体，他自休憩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小桃如花似玉的容颜。她俯着身子，眼波流转间，面上带着丝丝关切。
眼睛的余光中，他身在星月山庄的书房之内，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幽然一梦。然而，当他细细感受到身体的疲乏和体内无端出现的狂猛鬼力之后，他意识到应该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令他并不喜欢的事情。
“小桃，有什么事？”他一手扶着椅子坐起，双眸转过一层朦胧的血色，黑白分明的眼睛最终清晰如明净的天空。
小桃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看着一如往日的小鬼，感觉他似乎有哪里不同寻常，但又说不出个具体。于是，她只能按下些许奇异，以着一名近侍的本分回答道：“是天师，庄主，天师传来了旨意，说是要见你。”
“师父要见我？”一直在天门教不如意的小鬼从前总想着能够有着这一天，向天师证明自己的能力，从而获得对方的青睐一步登天，但是在得到消息的这一刻，他却并未有丝毫的兴奋，好像曾经遥不可及的天师与一直期待的那个梦想，现在也算不得多么重要。
他无端地在心底暗暗叹息，遗憾于不知不觉间，他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最终以着平淡的口吻，小鬼问小桃道：“什么时候？”
小桃也没想到小鬼的反应会如此平静，听他一问，细细答道：“来的人说，要即刻去见他。”
小鬼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冲着她摆了摆手道：“那就带我过去吧。”
教内的天师塔一如记忆中高耸入云，小鬼跟着传诵的人来到了这里，走进了这里。重重门户之后，天师塔的顶层，耶律空光与小鬼这对有名无份的师徒，开始了十年后的第一次会见。
他匍匐在烈火铜炉与八根撑天金柱之下，对着高高在上的掌教天师，卑微地叩下头颅。地面冰冷坚硬，他的双膝伏跪着它，他的双手顺从着它，他的额头服帖着它，却突然觉得，它配不上自己。
这位天师，这座高塔，这片天地，皆配不上自己这一跪！
一股焦躁不耐自鬼力源头直往身心扩散，小鬼倏然惊醒，连忙收束念头，恭敬大喝道：“弟子姬小鬼拜见师父！”
那一瞬间，叩首在地的他，双目樱红如血。
耶律空光威严如山地盘坐在上首，双目如鹰，锐利的目光扫过小鬼，天师淡淡地道：“起来吧，听说你与耶律魔已有一战，结果如何？”
小鬼诚实道：“弟子不如他。”
耶律空光沉寂的双眸映照小鬼低眉顺首的样子，他不再颤抖，也没有了十年前浓烈似火的热情。天师知道，这才是正常的，他从未想过要从小鬼的本身之上得到任何东西，在此之前同样对他的感恩不抱任何指望。若不是不久前回教的途中遇到夏侯尊三人，又从他们的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此次见面绝无可能。
天师冷冷一笑道：“不错，你的确不如他，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能力，现在的你，都没有能够和他相提并论的资格。”
“不过，”天师顿了一顿，缓缓道：“本座从不会将一个人的价值定位在他的现在，只要他还有未来，天门教自不会吝啬自己的支持。”
天师严厉地看着小鬼，问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也没有想到，十年不见，小鬼已然成长到与耶律魔争斗的境界。然就结果而言，他不忧反喜。天门教内十年之间出现卓绝后辈，若是管教得好，将来必定是天门教的传承新血。耶律空光自问不是妒贤嫉能，目光短浅之人，假使小鬼真有夏侯尊三人所说那般厉害，可见其心性自有可取之处。
按捺心中莫名的躁动，小鬼朝耶律空光鞠躬道：“肯请师父指点迷津。”
天师道：“我有一方考验在此，你若过得，从此便允你随我学习天门阵道，若是过不得，你就当没有来过这一遭。”
他单手一抬，与小鬼之间的塔顶地面震颤不休，如莲花谢蕊一般升起一方高台，其上繁复的咒文阵路交错遍布，散发朦朦青光。小鬼以阵法术道仔细观测，推论出应当是一方传送阵法无疑，而天师所说的考验，不出意外，应当就在阵法另一端头。
如果命运是一条前行的支叉，小鬼毫不怀疑自己已经走到了它的转折点上。天师不近人情的一问，让他受宠若惊，十年的平静与不平静，渐渐堆积在他的心头，忽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我终是走了过来……”他深吸一口这北风高塔之上似暖还寒的空气，双眼多出一股坚定。
他沉声向耶律空光答应道：“弟子愿意！”
天师看着小鬼一步一步走进传送阵法，及其距离法阵仅有一步之遥时，他突然开口问道：“不久之前，耶律魔曾受到神秘之人的暗算，这件事情你是否知道？”
小鬼一步踏在阵法边沿，抬头是耶律空光深邃如夜的眼睛，他倏然一惊，脑海里隐约出现了几段记忆的残片。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耶律空光摇头道：“弟子不知。”
小鬼心下惴惴，与耶律魔一战之后，他又入癫狂，做了些什么，他记不太清。但是要说耶律魔之事与自己无关，他自己也不太相信。那鬼力肆虐之时的杀意与渴求，实在不能归结于偏安一隅的性格。
将小鬼的神情变化一丝一毫烙在眼中的天师听到他的回答，没有再说什么，冲着他摆摆手，道：“你便去吧。”
在阵阵绿光的氤氲之中，小鬼走进传送阵的身影渐渐淡去。天师身旁的铜柱之后，依次出来五个白衣的老人，天师和几人说了些话，将目光投在面前高台。
耶律空光的双眼深深如炼狱寒冰，自言自语道：“小鬼身属木性，血影之人仅有一丝水行偏属，难道两者之间，的确没有关系？”
他依稀记得多年前战败夏侯尊的小鬼身上那一缕血气，与那日的神秘之人，是如此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