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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雪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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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百年来,梅里雪山上始终流传着一个雪女的传说。

雪女是掌管冰雪的女神,传说她的悲伤会化作片片雪花降临人世。在诸多古今内外的神话中,雪女多是以一个诱惑迷路者并将其冰冻的妖怪形象而存在的,但流传在梅里的雪女传说却是和善而温馨。比如在山间迷路的小孩会受到暗中的指引而安全回家;比如丢失在山里的物件会悄悄的出现在村口;比如急需药材或山货的人们去山里寻挖会特别容易;再比如,曾有人在风雪中隐约见过白衣女子的窈窕身影等等。

不过,传说终究是传说,在日渐忘却神明的人们面前,传说就成了故事,故事又成了童话,童话最终成了孩子们睡前的催眠曲。当然,这些口口相传的鬼神之事,依旧会有少许游客相信,而无人能攀登梅里山顶的事实则更为这则雪女的传说增添了几分似真似假、扑朔迷离的色彩。

98年的春天,我来到了这座滇城,原本只是行走途中的休憩,并没有去慕名一游梅里的打算,可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却意外的从酒馆的老板口中听到了雪女的传说。虽然大部分人都把这当作一个招揽游客或是娱乐大众的故事,但落在我耳里,却不是传说而是旧事。其实,无论传说、神话还是鬼故事,皆非无中生有、胡编乱造,它们大多有非人族们的影子。所以,我听完故事就确信,这山中十有**住着一位雪女,就算不是雪女也一定是非人。于是我立刻改了主意,决定在此多滞留几日,顺路去拜访一下这位和善的雪女。

谁知,我尚未抵达山脚下的村落,就遇上了肆虐的暴风雪,狂乱的冰砂雪珠呼啸而来,如同漫天席卷的暗器,打在身上刮在脸上,霎时破衣入肌,留下道道血痕。我顿觉这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厉害得有点不寻常,冰封的北地亦曾走过,却何尝见过碗口粗的树都能被风雪轻松的连根拔起甩在一边?那场暴风雪,有一种疯狂的味道渗透内里,像是带着摧毁一切的暴躁要将周遭夷为平地。

我不知道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不安的焦急的感觉在心里徘徊不去。

我匆匆赶到村口,不料还是晚了一步。但听得“轰隆隆”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地动山摇,连脚下埋到膝盖深的雪层都崩裂开,大地跟着震颤,不远处的雪山顷刻间晃了三晃,铺天盖地的积雪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咔嚓”声,浩浩荡荡,倾泻而下。

雪崩了。我脑子里刚闪过这三个字,眨眼间,一半的村子就连人带屋一并消失在如海潮般汹涌而下的皑皑白雪中了。

我只来得及撑开屏障护住村口百丈之地,顶多能保全三分之一的村子,而且以我当时之能,这百丈之屏也不过权宜之计,面对如此来势凌厉的风雪,挡不了多久。

村人们我眼睁睁的看着屏障无法波及处,惨叫着的他们仓皇奔逃,却怎么也逃不过死神的追赶,转瞬就被崩雪吞食。

我很想知道山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如此变故,但大家都只是喊着“天灾!天灾!”,对骤然降临的灾难惊惶失措、哭天抢地,唯有一对母子紧紧的抱作一团,蜷缩着颤抖不止,一面泪流满面一面口中不住的喃喃:“报应啊报应!报应啊报应!”

我连忙上前详询,可是她如惊弓之鸟,不迭声的否认:“俺不晓得俺不晓得!”她眼中的惊惧一闪而过,似是对这雪灾又似不止是对雪灾,她迅速的垂首缩笼,把孩子往怀里塞了又塞,“大仙,俺啥也不晓得!俺啥也没说!”

我情知其中有故,见她如此却也不好再逼问。屏障外的风雪依然猛烈,尖锐的风声,凄厉的轰鸣,宛如梅里发怒的咆哮,涛涛不绝的冲击着无形的保护屏。

我施了个法让村民们陷入昏睡,在昏睡中忘记我也忘记屏障,只当自己是灾后余生的幸存者。随后,我便只身一人迎着风雪进了山,我要去看看,素来安好的梅里山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而那位母亲口中的报应又是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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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所长指指脚下的碎云崖,接着说道,“就是在这里,我遇见了白姬。”

“当时的她,周身被层层旋舞的风雪包裹,连我都几乎无法近前,只能透过细密的雪珠,隐约瞧见她的白衣蓝发,瞧见她跪在地上,还有她怀里抱着一团银色的东西。

她就那么蓬头散发的跪着,衣袂翻飞、裙角飞扬,浑身上下飞旋着冰棱雪珠,人却一动不动,毫无生气,好像那只是一座被风雪环绕的雕塑,唯有森然的冷意从中溢出,让我感到彻骨的寒。

越是靠近她,风雪越是狂暴,甚至带上了凄绝的同归于尽的情绪。

我心下凛然,这是雪女暴走了。

我连忙捏诀顶风前行,不走近她就什么也无法知道,不知道就什么也做不了,而若是不能尽快阻止,莫说一个村落,连整个滇城都会被她的冰雪毁掉的。

只是,她为何会如此呢?传说中那个与冷酷搭不上边的和善的雪女呢?

待我用尽所有力量行到她身前,我才恍然,她这是伤心,是愤怒,是怨恨,是孤独,是

所长顿了顿,目光遥遥的投向天际,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风雪嘶吼、让天地为之色变的时刻,他默然半晌,方才幽幽道,“绝望。”

绝望。

词一入耳,炅鋆落的心就猛的一缩,像被针尖偷偷的扎了一下,条件反射的躲藏,而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早已握成了拳头,却不自知,只听所长继续轻轻的说下去,“后来,后来我才发现,她怀里的,竟然是一头雪狼,一头已经死去多时的雪狼。雪狼的咽喉处中了一弹,血染白裘,分外醒目,”所长闭了闭眼,似乎不愿意再见到记忆中那副落雪纷飞、血红印白裳侵雪原的画面,“它是被枪杀的。”

“啊!”炅鋆落终于忍不住叫出声,她吃惊的捂住了嘴巴:枪杀?枪杀!

“呵!”所长居然翘起唇角笑了一下,笑得有如悬崖上的曼荼罗,花开绝艳,直美到让你遗忘了悬崖的恐惧,只不知,那笑中,是苦涩、是伤怀,是讥诮,抑或是其他什么。

炅鋆落定定的注视着他,心头波涛翻滚,只是偏偏像被什么东西牢牢的堵住了出水口,几欲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平复他的心,也平复她的。

默然间,所长已经再次接续下去,“小丫头,雪狼的毛皮可是千年难得的无价之宝啊!对于一个穷困的小山村来说,就算卖低了也是一笔巨大到不可计量的财富,也难怪他们会起贪念。”

雪狼的毛皮。

无价之宝。

因为一笔财富,就能忘了雪女给他们的恩惠,就能泯灭良知恩将仇报,就能野蛮的将灵兽射杀了吗?那是一条生命啊!生命!怎可以如此自私如此贪婪如此

她陡然也有了愤怒,心中的火苗乍然腾起的一秒,头顶却忽的传来温温的暖气,瞬间消散了全部怒意。

是所长的手,不知何时已拍上她的头顶,爱怜的揉着她顺滑的长发。

“这已经是过去的事啦。”夏少的语气恢复了平静,“那头雪狼自小陪伴雪女长大,在这深山里面,雪狼是她唯一的朋友,唯一的亲人,是她孤独的岁月中唯一的同伴,没想到却无辜的死在了她曾经一直帮助的愚昧无知的村民们手里。就算是孤高傲世的雪女,亦怎会不怨愤?不哀痛?梅里承受不了她的凄楚她的绝望,于是向外宣泄,引发雪崩,毁了大半个村子的雪崩啊。”

炅鋆落遥遥的望着如今修复完好的村落,静默不语。

一念之差,几近灭族。不知那位射杀雪狼的凶手和帮凶们,泉下有知,是否也曾深深的后悔过自己一时的私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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