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日出
“我曾经跟他那样亲近，如今却已经隔着父母死亡的鸿沟。自父亲病倒我不辞而别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即使有时候明知他过得不好，我也不曾再出现，你说，”胡说喟然一笑，带着自嘲的意味，扭头看她，“我这样，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
“没有没有！”炅鋆落慌忙摇头，唯恐否认的晚了，让他心里更加难受。
他此时的笑容，苍白而凄然，仿佛红色的唇笔勾错了弯曲的角度，看得炅鋆落一阵心酸，相比这牵强的笑，她宁可，看他哭。
如果当年他能向夏少辞别，如果当年他能劝服父亲，如果当年没有出动猎奇，如果当年他们的母亲没有死……后来的现在，一定，就不一样了吧……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人算不如天算，谁又能预料到，儿时的一别，阴差阳错，竟带来如此隔阂。
着实令她唏嘘。
好在胡说没有浸在这段沉重的回忆里，他轻咳一声换了话题：“你口袋里的那面镜子，是夏仁给你的吧。”
“恩，是啊。”炅鋆落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圆镜给他看。
胡说只瞥了两眼就转过了视线，抿抿嘴，表情似有些不悦。
炅鋆落小心翼翼的留意着他的神情，见他如此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琢磨了半天自己是不是又不小心做了什么勾起了他什么不愉快的记忆，却是无果，只好收起镜子，闭口不言。
两人各怀心思默然而坐，气氛凝滞仿佛空气都停止了流转，让本就空旷的山间更为清冷了。
忽然，一线曙光宛若一支金箭，破空疾驰。
“日出了。”胡说站起身，遥望东方。
白日一照，浮云自开。
地平线如同分隔天日的大门，此刻门开天亮，霞光涌出，前一秒，日光还似醒未醒，打着瞌睡躲在门后，下一秒，却仿佛连整个世界都因这一照而焕发出勃勃生机。
炅鋆落上前几步，和胡说并肩立于山顶。
开阔的视野将整座山、整片海都尽收眼底。
日出之际，金芒万丈，山也夺目，云也光彩，水也绚丽，树也灿烂，红扑扑的圆日将半个身子趴在海面，似在以水为镜，整理自己出发前最后的妆容。
“真美啊！”炅鋆落由衷赞叹。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日出。
未料竟能如此这般美，美得波澜壮阔，美得惊心动魄。
先前胡说也曾邀请过她去黄山顶上看日出，可她爱睡懒觉，又想着以后有的是时间看，就总也爬不起来。没想到如今居然是在这样意外的时间，这样的机缘巧合下，见到了日出，而身边的人，也依然是他，那个陪她赏过星空看过镜湖堆过沙子的人。
“我想我们以后还会一起去看更美的景色，九霄的瑶池，归墟的极渊，青丘的十里桃林（唐七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这些传说中的胜地，光是念想，就让炅鋆落心旌神摇，她何尝不想去，可自己是个人类，能看六界，却无法入六界，实在是可惜。可惜着可惜着，她就不由自主的把这些话碎碎的念叨出来了。
“没关系，有我在。”声音虽然不大，却沉稳笃定，没来由的给人一股坚信的力量。
她不由得侧首看他，不料他也正看着她，目光相接之下，微微一笑。
红日恰在此时一跃而起，金色的阳光骤然洒落，跌在他微笑的眼角、落在他微笑的脸颊、还有，他微笑的唇畔，一时间竟耀眼得让她恍惚。
心剧烈的跳动起来，清晰的心跳瞬间让她心乱如麻。
她是不是……有点……喜欢上他了……
她的脸颊好像有些发烫，她忍不住移开目光，忽然惶惶然的脱口而出：“我们可以下山了！”
她也不知道好端端的她为什么会说句这样的话，生生的煞风景，可话已出口，收回无能。曾看过星座书上说天蝎是一句话就能带动或毁掉气氛的高手，她还不信，现在，这句话却得到了实地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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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以后，下山的路就容易了许多，不多会儿，他们就回到了营地。
清晨四点半，大家都还在睡梦中，炅鋆落悄悄的潜回自己的帐篷。
一进帐篷，就看到小樱抱着枕头捏着手机坐在铺盖上。乍见她进来，就扑过来拧她的脸：“死丫头，吓死我了！三更半夜的你去哪儿了？手机也不带！”
她凌晨醒来喝水，骤然发现她不在，连被窝都是冷的，登时吓了一跳，幸好有胡说的短信及时安抚了她受惊的心灵。
“说！胡老师怎么会和你在一起？”小樱气冲冲的把炅鋆落揪到铺盖上，举起手机凑近她，恨不得把手机屏幕贴到她脸上。
很简短的一条短信：落落和我在一起，不会有事，放心。
时间是在午夜一点左右。
炅鋆落并没有觉得这条短信有什么不妥，直到很久以后明白了种种遭遇的缘由才意识到，那个钟点正是她被山童们抬走的时间。她一度以为胡说是察觉到山童后发现她不在帐篷才一路寻来的。但事实上，她刚被抬出帐篷，胡说就给小樱留了简讯，若是他恰好撞见，为何不当场阻止山童对她的绑架？若没看见，他又是怎么知道山童们会在那个时间绑走她的呢？而且，山鬼的山洞他都能旁若无人的进入，山腰的迷林他又何需如此忌惮？那一夜的际遇，根本从头到尾就在他的掌控之中。
只可惜，当时的她丝毫没有怀疑胡说，甚至还在满怀少女心的为之心如鹿撞。
山里的遭遇听得小樱提心吊胆，虽然向她隐瞒了胡说是九尾天狐的秘密，但胡说不是普通人的消息，还是惊得她目瞪口呆，一秒石化。
初时的惊讶过去，又见她安然无恙，小樱终于缓了脸色，眼珠子一转，立刻有了新的念头。
“哎，”她挨近炅鋆落，戳戳她的胳膊，“胡老师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阿？！” 炅鋆落整个人如触电般缩了一下，神色有些尴尬，“这个啊，那个——”说没意思吧，好像又有点意思；说有意思吧，好像又没到那个程度。犹豫间，耳边再度回响起胡说温柔的话语，“”
好像……好像……还真有那么点意思。月老曾说我的缘分可能不在人界，那这个非人，难道就是指的胡说？如此一想，她的心，顿时扑通扑通跳的快起来。
可是，她对胡说的感情，似乎并不像是恋爱啊。虽然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移不开目光，都忍不住要去关注他，即使就那样看着他，都觉得分外美好，可，这美好的感觉也就仅止于此。所以，她的确对胡说有好感，但这种好感似乎就只是喜欢而已，顶多是很喜欢，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那是一种奇妙、微妙乃至玄妙的感觉，一面清楚地知道未及爱恋的程度，一面又沉溺其中不舍得退后。
莫非这就是传闻中最艰深莫测的暧昧之情？
暧昧，就像裹着朦胧轻纱在月下起舞的波斯舞女，若隐若现的肌肤，曼妙诱人的舞姿，越是若即若离，越是想要靠近。
等到正式交往，就等于脱去了神秘的外衣，**裸的真理便开始大行其道。
当然，年逾二十一的炅鋆落至今还没有谈过恋爱，所以以上都只是她的揣测罢了，所以以上揣测换来的是小樱的两记白眼。
“净乱扯，你都没谈过恋爱怎么知道这不是恋爱的感觉？”
她被小樱噎得哑口无言，反驳无能，心里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还想再解释，岂料许月樱已不再理她，很淡定的开始和王容奇通电话：“……是啊是啊，奇奇，我们的电阻终于导电了！”
电阻……导电……
心动的感觉瞬间转换成了漫山遍野的草泥马奔腾而过……
她这厢还在心猿意马，那厢就已经开始卖队友了。交友不慎啊！炅鋆落一脸黑线的瞪着小樱，眉峰忍不住隐隐抽动。
小樱对她的怒目相向满不在乎，径自和奇奇继续道：“不是不是，我们都猜错了，夏少没守得云开见日，她勾搭上的是我们学生会的指导老师……”
勾搭……这都是什么用词阿！本姑娘是不是你们最好的闺蜜阿！还有，她和胡说彼此心生好感，跟夏少有什么关系！炅鋆落撇撇嘴，忿忿不平的扭过了头，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入局，开始错过许多本该疑虑之处了。
尽管认识白姬以后，她就已沉痛的明白，异常美丽的东西往往都是有毒的。但感情，从来都是世上最难说清楚和受控制的东西，何况当局者迷，有些题，不身入其境就破解不了，可一旦身入其境，却又连破题口都看不见了。
“……这个胡老师啊，人还是很不错的……”
许月樱还在和王容奇滔滔不绝的描述胡说，时不时的就有神来之语，炅鋆落听着听着，忽然记起胡说曾拜托她不要将他俩的熟识告诉夏少，而这条绯闻一旦被奇奇坐实，那就等于让小悲知道，小悲知道了而所长不知道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等唯恐天下不乱的好奇心巨大的夏少知道了，就一定会追根究底去弄明白这个绯闻的男主角，到时……
糟了！
她赶紧跳起来劈手夺过小樱的手机，急道：“奇奇，你不要听小樱乱讲，根本没有的事，只不过胡老师跟我住在一个小区，所以经常遇见，彼此更熟些……”
“哈啊？”小樱瞪圆了杏眼，“莫非你之前提过的那个很帅很好看的邻居，就是胡老师？”
“对对，”炅鋆落一边点头，一边再三告诫电话那头的奇奇：“你可千万别八卦到小悲那里去啊，可不能给毒舌的夏少知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