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鸨
从炎炎夏日到瑞雪覆盖，已是半年光景。在这段时间里，夭绍从来没有迈出过怜月的这个小院。她至今也不晓得大齐的帝都吉州城到底有多大，多繁华。她也曾好奇过，而且步子都迈到门口了，可是还是退了回来。
夭绍心里有些害怕，对未知的惧怕，当她站在小院的门口，听到外面莺声燕语夹杂着男人们呼来喝去的斗酒声时，她前一刻好不容易聚起的勇气一瞬间消散殆尽。
每当此时，怜月都会站在远处望着夭绍犹豫不决的模样吃吃的偷笑。
这天清晨，窗外银装素裹，千树万树梨花开放。房间因雪花映照，也变得明亮了许多。
夭绍推开房门，深吸了一口清新的气息，粲然一笑，自语道：“下雪了，也不知道那个烦人的王爷还来不来。”说完又忍不住摇摇头，暗叹道：“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有受虐倾向，我怎么会想到他呢。”这样一想，全身禁不住一阵颤栗，吐了吐舌头，关上房门，朝厨房走去。
夭绍每天要做的事情之一，就是早上起来为怜月送洗漱的热水。厨房里住着一个老仆，平时的饭食皆出自此人之手。
夭绍搓着双手，走进厨房，见老仆在烧水，于是笑着打招呼道：“大娘，早啊。”
那老仆是位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听见夭绍甜甜的声音，笑着放下手中的柴火，转过身子道：“夭绍姑娘来了，稍坐一下吧，开水马上就好了。”
夭绍笑着点了点头，有扫了一眼一旁的案板，笑道：“大娘，早饭还没准备好吧，要不我帮您烧水，您去准备早饭吧。”
那老仆连连摇头道：“那怎么行，这种粗活是我们这些奴仆做的，姑娘细皮嫩肉，可干不了这些事情。”
夭绍心中好笑，这又不是什么名门贵族，只不过是风月场所，有什么干不了的事情。
夭绍心中这么想着，嘴上却不便直说，见老仆没有让开的意思，于是跑到案板旁，取过菜刀，微微一笑道：“大娘，我帮您切菜吧。”
那老仆见夭绍手拿菜刀就要开动，着实吓了一跳，急忙跑过去，道：“夭绍姑娘，这些真不是您该做的，您就别为难老仆了。”
夭绍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望着老仆道：“大娘，您就让我做点事情吧，这么冷的天，我在这里干坐着真的有点冷。”
老仆见不得夭绍那楚楚可怜的眼神，最终只得妥协道：“那姑娘就去烧水吧，万事小心，可别被火燎到。”
夭绍粲然一笑道：“知道了，谢谢大娘。”说着蹦跳的跑到灶旁，有模有样的烧起水来。
老仆望着夭绍，无奈的摇了摇头，小声嘀咕道：“也不知谁家的孩子被卖到这里，这般可爱，真是可惜了。”
夭绍专心烧水取暖，并没有在意老仆的自言自语。不多时，水沸腾起来。夭绍心中一喜，拿过铜盆，盛了半盆，又添了点凉水，双手端起往怜月房中去了。
外面雪花仍在飘舞，一朵朵六角花瓣落在铜盆之中，接着便消散于水中。夭绍担心走得慢水会凉了，所以脚步不自觉的就比平时加快了一些。
夭绍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头看路，眼看没几步就要到怜月房中时，却突然从一旁的小道上冒出一人来。夭绍走得快，一时反应不过来，整个人就这样撞了上去，一盆温水也失手全洒在了来人的身上。
那人“啊”的一声大叫，反手就给了夭绍一个耳光。夭绍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耳光打的眼前金星乱转，心中气愤，冷冷的看了一眼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的“拦路人”。
这人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妇人，发福的身段套着一件繁花绸缎衣裳，此时却是一身湿透，头上插着金钗，缀着玉珠，画了纤细的眉毛，脸上敷了厚重的脂粉，却仍然遮盖不了她渐深的皱纹。
未等夭绍破口大骂，那妇人却开口道：“你是哪个姑娘的丫头，做事这般冒失。”
夭绍一怔，随即心中一惊，暗道：“这人不会是这万花苑的妈妈吧，这可麻烦了，泼了这人一身，那可是大大的不妙。”想到这里，夭绍赶紧将怒气压下，强装出一副害怕畏惧的样子，小声道：“奴婢……奴婢是怕走慢了水会凉，所以才快走了几步，却没想到冲撞了妈妈，请妈妈责罚。”
这妇人正是这万花苑的老鸨，客人们都称呼她一声花姐。花姐虽说是这万花苑的老板，可是这半年来却从来没有来过怜月这个小院，其中原因不得而知。今天好不容易破天荒的来一次，却没想到被夭绍泼了一身的水。
这花姐不愧是万花苑的老板，一身湿透，不忙着择地换衣服，却先打量起夭绍来。两只眼睛如探照灯一般把夭绍上下扫了一遍，末了眼中露出一丝笑容，沉吟道：“嗯，倒是个好苗子，细皮嫩肉的也经不住打，这顿板子就先记下了，知道吗？”
夭绍知道这一关总算是过了，高兴地点了点头道：“谢谢妈妈谅解。”
花姐阴着脸道：“还不快带我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夭绍忙着点头，引着花姐朝怜月房中走去。
房门一开，夭绍见怜月****半露，拥被而卧，樱唇紧抿，眉头微皱，秀发铺散在枕旁，当真是一幅美人酣睡图。任凭夭绍一介女子，也是为之一怔。
门外寒风呼的一声吹了进来，怜月眉头皱起，身子又往被中钻了一下。夭绍惊觉，急忙翻身将门掩好。
房门关好后，夭绍就要上前叫醒怜月。花姐却突然伸出手，制止了夭绍的举动，伸出手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让她睡吧，你带我去寻一件衣服。”
夭绍点了点头，带着花姐去衣橱寻找合适的衣服。奈何花姐比怜月胖了许多，所以很多衣服都不是很适合。最后，不得不暂且将就了一件。
这边正换着衣服，那边怜月却醒了。怜月睁开眼睛见夭绍不在身旁，于是开口唤道：“夭绍妹妹……夭绍妹妹。”
夭绍听到怜月唤自己，于是从隔间中匆匆跑了出来，道：“怜月姐姐，我在这里呢。”
“哦，洗漱的热水准备好了吗？”怜月问道。
夭绍低头不语，花姐从隔间中缓缓走出，淡淡道：“怜月，你恐怕是没得洗了，那热水全泼我身上了。”
怜月见花姐突然从隔间冒出来，吃了一惊：“妈妈！您怎么来了？还有刚才的热水是怎么回事？”
花姐恨恨的瞪了一眼夭绍，说道：“你问她。”
怜月眼眸流转，望向夭绍。夭绍嗫嚅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怜月听完竟然掩口笑了起来，道：“夭绍，你走路怎么不看道，你看妈妈这么健壮的身体碰到她不打紧，万一震伤了你可就惨了。”
夭绍吃惊的瞪着怜月，一时不知作何感想。她万没想到怜月竟是这种反应，似乎完全不给老鸨的面子，这在夭绍的思维中，简直太不合逻辑了。
花姐脸上的肌肉紧绷着，冷声道：“怜月你不要太过分，我怎么说也是这里的老板，你总要给我点面子的。”
怜月见花姐确实生气了，这才硬生生的收住小声，正色道：“不知妈妈来此所为何事？”
花姐见怜月似乎没有道歉的打算，于是恨恨的说道：“怜月，你不要以为找了靠山就能无法无天，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他手下的一颗棋子，你以为他会在意一个风月女子吗？”
怜月听花姐如此一说，原本明媚的面容突然阴沉下来，寒声道：“妈妈说这话总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的。”
花姐“哼”了一声，没有再反驳什么。
怜月接着说道：“妈妈到底来此所为何事？”
花姐顺手一指道：“这个小丫头是不是夭绍？”
“正是，如何？”怜月道。
花姐淡淡的话语，却语出惊人道：“我要把她调到前院，隔天给你派一个新的丫头。”
夭绍乍听此言，犹如五雷轰顶，心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我接客？”想到这里，心中不安，没有办法，只得朝怜月投去求救的目光。
花姐的决定令怜月也是吃了一惊。怜月淡淡道：“不知妈妈为何有此决定？”
花姐冷冷道：“怜月，这小丫头可是我万花苑的人，难道我处置手下之人还要向你说明缘由吗？”
怜月道：“那倒不必，只是公子对这小丫头似乎有些兴趣，妈妈贸然调走她，却不知公子会不会怪罪。”
花姐听到公子两个字的时候肥胖的身躯，明显的颤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寒声道：“这我可不知道，他权虽大，总不能不让我们这些小百姓做生意吧。”说完伸手拉住夭绍的胳膊，拖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