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姐姐为何妄自菲薄？
如果战争是看得见的杀戮，那么瘟疫就是阴影里的杀戮。站在大街上，前一刻还正常的人，却不知道何时“恶魔”已经跟在了背后。
丽皖城西这处被围起来的地方，也不算小，可是如今此处，却是污秽遍地。死去的未被掩埋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大街之上，散发着腐烂的臭味；奄奄一息的病人双眸暗淡，充满了绝望；苍蝇蛆虫更是肆无忌惮，把这里当成了它们的“天堂”。这一切便是夭绍走进城西这片被人为隔绝地带后，所见的景象。
这些景象令她极为震惊，她在进入这里是虽然有心理准备，可是当亲眼见到这一切时，现实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她不自觉地握紧了墨玉的手，墨玉似是感觉到了夭绍内心的震动，也用力地握了一下。
凌风招呼随从的兵士即刻整理出一间屋子作为临时医馆。这一会的功夫，分散在各处病情较轻的病人纷纷聚集了过来，眼中流露着求生的渴望。看他们的架势，似是时刻都会扑过来夺取车上的药材。
凌雨“噌”的一声将佩剑拔了出来，大声叱喝道：“你们不要轻举妄动，负责我们可不会客气的。”
夭绍也出声安抚道：“大家放心，我们就是来解救大家的，大家稍安勿躁。”
这些病人在这种环境中生活了这些天，精神早已被摧残地不成样子，已到了疯狂的边缘。
凌雨拔剑的声音差一点就激怒了他们，幸好，夭绍温和的话语暂时安抚住了他们内心的狂躁，这才没有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
病人中有一中年男子突然大声喊道：“那太守见我家一人得病，便把我全家都捉来了这里，现在我一家老小都死了，朝廷才派了个丫头来，就算有本事能治好我，就剩我一个，活下来还有什么意思，不若冲出去，让那狗官也尝尝这瘟疫的滋味。”
夭绍苦笑道：“你的恨我能理解，只是，我担心你还未冲到太守府，就已被射成了刺猬。”
那中年男子恨恨道：“就算被射成刺猬，也要渐他们一身血。”
夭绍淡淡一笑，道：“你的家人在天有灵的话，恐怕也不会看着你白白送死吧，人活着并不一定是为了自己，有些时候还是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你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们了。”
那中年男子被夭绍的话震住，一时不知作何感想，却是安静了不少。
正在此时，带着众人收拾屋子的凌风隔着几步道：“夭绍，屋子已经收拾出来了，先进屋再说吧。”
夭绍点点头，带着墨玉还有同行的玉竹在凌雨和众兵士的保护下，缓慢朝凌风那边走去。
那些人不知是被夭绍的话触动还是惧怕兵士手中的利刃，竟然没有再跟过来。就那样远远地看着夭绍他们走进了院子。
这刚收拾出来的院子看装饰，原来应该是个大户人家，院中竟然还有个小型的池塘。不过院中的主人不知是逃命去了，还是得温病离世了，总之大门是虚掩着的，凌风也不客气，就选了这一间。
众人将药材等物品搬进屋内，分门别类的摆放整齐，乍一看，倒还有点医馆的样子。
玉竹一进院子便开始哇哇的吐，吐的胃里没了东西，身子一软竟晕了过去。夭绍大吃一惊，急忙施救。玉竹从昏迷中幽幽醒转，伏在夭绍怀里，虚弱道：“姐姐，真是太吓人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场面，就算当年随家人逃难之时，也没有这般凄惨的场景。”
夭绍微微一叹，道：“辛苦你了。”
玉竹立刻摇头道：“不辛苦，玉竹命都是姐姐给的，这点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时适应不了，一会就好了。”
夭绍淡淡一笑，道：“你先好好休息，你的心意，姐姐明白。”说完又转头冲凌雨道：“你把玉竹抱到屋里吧。”
凌雨一愣，吃惊道：“让我把她抱进去？”
夭绍瞪眼道：“人家一个女孩子，让你不进去你还吃亏了？我若是能抱得动，哪里还轮到你。”
凌雨被夭绍一番炮轰，顿时语塞，只得抱起玉竹朝屋内走去。玉竹虽然年纪尚小，可是也已有了男女之别，又被夭绍这么一说，更是娇羞无限，被凌雨抱着，脸蛋却羞得通红。
白天一番折腾，大家也都累了，天黑之后，除了几个巡夜的兵士之外，大家都各自寻找地方休息去了。
夭绍不放心玉竹，便索性和玉竹睡在了一起。玉竹吃了点东西，便沉沉睡去，夭绍想着白天见到的一切，却久久不能入睡。正当她思绪繁杂之时，却听木门“咯吱”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谁？”在黑暗中，夭绍看不清来人，便开口询问道。
“是我。”一个稚嫩孩子的声音，却原来是墨玉摸黑找了过来。
夭绍一愣，因怕吵醒玉竹，所以小声问道：“小玉，有事吗？”
墨玉循着声音走到夭绍身边，低声道：“我有些话要和姐姐说。”
夭绍淡淡一笑道：“什么话非要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说，不能等到明日吗？”
墨玉摇摇头道：“不行，不说出来，我睡不着。”
夭绍莞尔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说吧。”
墨玉嘻嘻一笑道：“姐姐，你是不是对那个司马明轩有意思啊？”
夭绍一怔，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能问出这种话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便搪塞道：“小孩子，问这些做什么？”
墨玉似是并没有期望夭绍能正面回答他，而是继续说道：“当初，我虽然不在京都，可是我也知道姐姐之所以去守中轩刻意接近拓跋雨泽，也是受司马明轩所托，如今又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跑来这瘟疫之地，司马明轩一句话，姐姐就肯为他肝脑涂地，难道不是姐姐对他动了情？”
夭绍没想到墨玉小小年纪，竟然知道的如此之多，更惊奇于他竟然一语道破自己都不敢承认的一个事实。
“姐姐，你还要瞒我吗？”墨玉见夭绍不说话，便进一步逼问道。
夭绍沉默了许久，突然微微叹了口气道：“不是我刻意欺瞒你，只是感情之事，本就捉摸不定，就是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内心，再说他是高高在上的护国公，我却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女子，怎么能配得上他呢。”
“姐姐为何妄自菲薄，姐姐认为配不上他，我还觉得他配不上姐姐呢，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黑暗中，夭绍看不到墨玉微微蹙起的眉头，可是语气中的不悦却是显而易见的。
夭绍一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突然意识到身边的玉竹，急忙捂住嘴巴，闷声道：“小玉还懂得怜香惜玉呢，等小玉长大了，谁若是做了小玉的妻子，那可是有福享了。”
墨玉不高兴道：“说你呢，怎么又怪到我身上来了。”
夭绍莞尔一笑道：“好了，他有他的难处，再说就算他不来说，我若是知道这里瘟疫爆发，也是会来的。”
夭绍之言，让墨玉不禁想起当时守中轩的掌柜卜算子所说，突然对自己当日的“豪言”有了一丝的忧心。
夭绍说完，见墨玉久久不语，便笑着将他拖到自己躺的床上笑道：“不要担心了，小小年纪就这么多心思，长大了还得了，今晚也别回去了，就在这里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