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楼中起风雨
雁归城内金玉楼，那是一等权贵豪富去处。
如今金玉楼三楼上面的十个雅座，只有一处还没客人，其它位子均已有人安然就座。
金玉楼的主人站在角落里，打量着谈笑风生的客人们，两道细长而又尖锐的眉毛下，一双泛着寒光的眼眸令人不敢与其长时间对视。
金玉楼的主人名叫慕耽，今年三十七岁，生就一张狼顾之相。在雁归城内，他也确实称得上是一头霸气十足的头狼，跺一跺脚地面都要为之抖三抖的的主儿。近些年一切杂务由他的义弟陈七来操持，除非是他极为看重的人物，否则不会亲自出面招呼。
忽然，慕耽环视场内的目光停了下来。一个胖乎乎的男人，正神情恭敬地陪着一个年轻男子交谈。
慕耽双眉下意识地一皱。
胖乎乎的男人叫作柳如龙，也是雁归城内很有实力的人物，传闻跟官府的关系非常深厚，平日惯了鼻孔朝天，难得正眼看人。
慕耽细细瞧了几眼柳如龙身边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身体看上去偏瘦弱，面相倒还不错，当得起剑眉星目四个字。穿着一身简单的月白长衫，脑后长发绾了起来，颇具几分洒脱出尘的气质。每个雅座附近均有五个妙龄丽人陪侍待召，而在场的丽人倒有半数正悄悄拿眼往他身上偷看。
金玉楼的丽人即便算不上万里挑一，也称得上春兰秋菊各擅胜场，远非庸脂俗粉可比。但这年轻人无论是面对丽人们暗送的秋波，还是面对柳如龙显得有些谄媚的神情，脸色一直很平静，眼神也很平和。
慕耽的目光并未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停留太久，很快落向年轻人身后的一名男子。虽然那男子面目隐藏于阴影之中，但辨得出年纪应该不会太大。他的站姿有些奇特，就像一头伺机出动的猎豹一样，而远远看上去又像一道影子，他身前的年轻人的影子。
慕耽相信自己的眼光，几乎在这一瞬间，他便判断出那个影子一样的男子是个高手。
金玉楼已经有段日子没出现过这样的高手了。
负责应酬接待的陈七瞄了一眼那个迟迟没人就位的雅座，转身走上北侧的高台，对台下众人拱了拱手，道：“今日各位贵客临门，金玉楼蓬荜生辉。某陈七，谨代表自家阿兄，向各位表示欢迎。”
靠墙砌起的台子除了四周的雕梁画壁，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然而在座的宾客显然就是冲着这个台子来的，或者说冲着台子上即将出现的东西来的。听见陈七传来的声音，慢慢地停止了私下的闲聊。
台下有与陈七相熟者调侃道：“老七，场面话就别说了，今儿有什么宝贝，赶紧拿出来让大家瞧瞧，别耽误时间了。”
陈七微笑道：“冷爷不要心急，您和诸位可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再怎么样贵重的宝贝，在大家眼里恐怕也算不得什么。”
众人被他小小地拍了一把马屁，倒也欢乐，一派宾主和谐的气氛。
胖乎乎的柳如龙侧身对年轻人说道：“世……公子，这个陈七是个高手，也是慕耽最得力的臂助，尤其是近几年，慕耽已经不大管江湖上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是陈七出手。”
年轻人点点道，说道：“哦，高手么？”
他稍稍停顿一下，转过头望着身后的男子，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觉得此人如何？”
脸面隐藏在黑暗中的男子冷冷地说出两个字：“尚可。”
柳如龙心中凛然。陈七的身手究竟怎样，常年生活在雁归城内的他自然清楚。那是真正在刀尖上过日子的好汉，一身硬功造诣颇深，在这冰块似的男子口中，竟然只是尚可罢了！果然是都城来的高手，柳如龙震惊之余，愈发加倍小心应付。
此时台上的陈七已经介绍完了今日盛会的概况，一如以往，今天依旧有十件宝物呈现，在这里并无其他规矩，唯出价高者胜出。第一件呈上来的是一个花梨木宝匣，看见这个，台下不少人露出失望的神色。
一个花梨木的匣子而已，撑死不过千两银子，能够来到金玉楼三楼的谁会在乎这点银子？关键是要够珍稀的宝物，钱反倒不是问题。没想到今日打头阵的是这样一件俗物，台下众人自然很失望。
陈七仿佛料到了众人的反应，他并不着急，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打开匣子，从中取出一块晶莹剔透通体淡绿色的石头，在特意安置的光线映衬下，这块鸡蛋大的石头竟然透体散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这是……慕君石！”台下不乏识货的高人，不过是多看了几眼，立刻有人认出这块石头的来历。
“莫老爷好眼光，这正是慕君石，而且是十分难得的****慕君石。”陈七笑道。
台下响起一片惊讶声，慕君石仅产自于南方大宋朝一个偏远的山沟中，最早是被当地百姓用来赠送情人的礼物，后来被一个神秘高手发现这种石头特殊的作用，用这种石头融化之后的铁水来打造兵器，可以锻造出神兵利器！
天下七大神兵，无不在锻造的过程中使用了慕君石，而且使用的慕君石分量越足，那么锻造成功的兵器就会越锋利。以往一块大拇指般大小的慕君石就可以卖出十万两白银的高价，更何况今天呈现的是这么大的一块****慕君石。
陈七简单地介绍之后，便将慕君石放在身边的桌上，然后微笑说道：“咱们金玉楼的规矩，大家应该都知道，从来不设底价，各位凭喜好出价，价高者得。”
叫价立刻开始。
“我出二十万两！”短暂的沉默后，有人喊出了这个价格。
没有人嘲笑他的价格低，相反大多数人的神情都很严肃，这颗宝石十分珍贵，想要拿下来恐怕不是容易的事情。很快便有人叫出了一百一十万两白银的高价，场内的气氛变得火热无比。
慕耽很平静地望着场内，耳中听到这块慕君石的价格不断攀升，双眼却很冷静地看着柳如龙身边的两个年轻男人，他发现所有人当中只有这两个人很平淡，似乎根本没有被慕君石所吸引。
柳如龙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您需要这块石头吗？”
年轻人微微摇头，微笑道：“不着急，再看看别的。”
柳如龙便不再吭声，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虽然他面上看起来很平静，心中却在打鼓，身边年轻男人对他很温和，但他很清楚这种温和不过是大人物特有的谦逊，自己不能真的以为对方很好说话。旁人都以为他柳如龙在官府中手眼通天，那是因为在雁归城里极少出现真正有分量的大人物。而不巧的是，今儿坐在他身边的这位，便是这样一个天潢贵胄。
他不清楚对方来金玉楼要做什么，反正知府大人已经吩咐下来，不管对方有什么要求，自己都要全力以赴，决不可有丝毫懈怠。
那块罕见的慕君石最后被一位姓齐的中年男人收入囊中，耗银二百三十万两！
即便是在金玉楼里，这个价格也可称为天价了。
三楼内罕见的人声喧哗，今儿第一件宝物就如此激动人心，恐怕后面更值得期待！
能来这里的不是富可敌国的大商贾，就是坐拥一方势力的大豪，银钱对于他们来说虽然重要，但早已不会像普通人那般看重，他们想要的是这天地间的奇珍异宝，或为神兵利器，或为起死回生的丹药，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盛会进行得十分流畅，随着一件件天材地宝的出现，众人的情绪一再被调动起来。主持盛会的陈七貌不惊人，但是手段口才皆不一般，经他之手，前九件宝物都卖出了惊人的高价。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这场盛会也快走到了尾声，但是最后一件宝物还没露面，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离去。
陈七倒没有吊人胃口，示意身边的盛装丽人请出第十件宝物，放在那白玉托盘上的是一个拳头般大小的盒子，却不知里面装了什么。
有了那块慕君石的经验，这次众人没有鼓噪喧哗，而是耐心地等待陈七揭开谜底。
在这个瞬间，柳如龙敏感地发现身边一直都很平静淡然的年轻人突然坐直了身体。
陈七迈步上前，打开那个盒子，取出其中的东西，然后走到台前朝众人展示。出现在他手里的是一颗土黄色的小东西，约莫一个指甲盖般大小，呈椭圆形。
确切来说，这是一颗种子。
台下众人脸上都浮现狐疑神色，搞不清楚陈七究竟是什么意思，一颗种子而已，再怎么珍贵能珍贵到哪里去？
陈七面带微笑，却没有开口解释。场中气氛很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就好像一团火焰猛地被盖上一堆沙土，瞬间失去了光芒。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五万两。”
众人闻言纷纷扭头望去，发现是柳如龙那个胖子身后站着的男人，而且以前从来没见过，看起来是陌生人。一时间便有人交头接耳，想弄清楚这个神秘的男人是何来路。
没有人开口抬价，因为没人知道这颗种子到底是什么，虽然说五万两银子不算吓人，可也得自己知道那是什么才行，没人愿意平白无故把银子扔在水里。
片刻过后，依然没人说话，那站立着的男人猛地抬起头，冷漠的眼神直刺陈七，让见过很多大场面的金玉楼主事心中猛地一跳。
对方这是在提醒他，既然没人叫价，就该宣布结果了。
陈七自己当然知道这颗种子的来历，他本来还好奇是否有人能认出这颗种子，可对方那果断的出价表明，他们很清楚这是什么。而且回想一下今晚的过程，这两个陌生人一直都很平静，似乎对之前的九件宝物无动于衷，唯有对这颗种子有兴趣，如果到这里陈七还想不明白，那他这么多年可算是白混了。
对方显然就是冲这颗种子来的！
按照规矩他是该宣布结果，可他心里清楚，五万两的价钱对于这颗种子来说实在太低了！他有些为难地朝大厅内一个角落望去，见阿兄慕耽微微点头，便不自然地苦笑一声，将种子放回盒子内，然后便要宣布结果。
可是就在此时，大厅门口一阵喧哗，紧接着一个跋扈的声音响了起来：“老七，你怎么不等老哥一等，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来人乃是惠丰堂凌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