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子？子纯？2
“那个人是我的妈妈。”
纯子的声音冷不防地出现在清尘的身后，吓了他一大跳。
纯子好像觉得清尘的样子有点滑稽，轻轻笑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她已经离开了，就在我十六岁生日之前的几天。”
纯子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表情看起来平静，但总给人一种极度哀伤的感觉，而且，好寂寞，让人不忍心再继续往下询问。
清尘见纯子把糕点拿来，便顺带着转开话题，随手拿了一个过来，说道：“味道挺不错的，哪买的？”
纯子这时候突然露出了一种如同新婚妻子一般的笑容，也许自己所买的东西能被客人喜欢，也是一个女人快乐的重要源泉之一吧。
自然，清尘并不是在跟纯子客气，而是那些糕点的味道确实很不错，尤其是几块小蛋糕，不仅精致，而且口感相当细腻顺滑。
“那家店在一个巷子里，几十年的老店了，最近又有一些新的花样，就买了一些。之前我妈妈就很喜欢去那家店买蛋糕，当年穷，那家店的小蛋糕是我小时候生日时唯一的期盼，不管条件多么困难，妈妈总会把钱挤出来给我买，那时候，真的，好幸福啊……”
纯子话音未落，眼角的泪水就突然间就落了下来，清尘他们都被这突然一幕弄得不知所措。
倒是子涵，这时候却意外地冷静，十分自然地向纯子走去，而后轻轻地倒在了纯子的怀里，纯子没有任何抗拒，反而顺势将子涵搂了过来，用下颌轻轻靠着子涵的头部。
清尘则又被这一幕弄得不知所以，感觉她们两个好像把安慰与被安慰的对象弄反了。
清尘与魏秦风大眼瞪着小眼，而后又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没敢发出任何声响，也许，女孩的世界，永远都不是男生所能理解的吧。
纯子就那样抱着子涵，又是微微笑了一下，抹开眼泪，继续说道：“这间房子，之前是一件平房，北方很常见的那种，最早的时候是属于我妈妈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外公的。”
“后来外公辞世，也就留给了我妈妈，当时我和妈妈就是在这里熬过了那段痛苦的日子。”
“再后来，妈妈也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我研究生毕业之后，就慢慢开始接手一些项目，有了一点闲钱，就又把这里重新盖了一遍，基本上已经没有了最早时候的样子，否则睹物思人，怪难受的。”纯子说完之后，轻轻捋着子涵的头发，表情平淡而又悲伤。
也许这段岁月清尘不曾亲身体会，但悲伤一词，已经成为他们的一个感同身受的词汇，因为清尘听着纯子乍看起来还算平静的表述，心里的孤独而伤感的海浪，已经是汹涌翻腾。
“后来是关于装修的问题，我又想起妈妈曾经说过，父亲很喜欢中国的文化，虽然我对他基本没什么印象，但不管怎样，我还是想以某种方式来怀念他，也间接地怀念妈妈，所以这座房子就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也算尽可能地做到为人儿女应尽的本份吧。”纯子淡淡的说道。
“那你的名字？”这时偎在纯子怀里的子涵突然轻声地问道。
纯子轻轻地把子涵扶了起来，以一种姐姐疼爱着妹妹的姿态看着她，而后又对着清尘他们说道：“我记得咱们刚见面的时候，我就向你们聊起过我的日本的背景吧。”
“其实本质上也不能算是日本背景，只能说流着日本人的血，因为我对父亲确实没有什么印象，父亲健在时，我们在日本的时间也屈指可数，所以，在文化印记上，我是个毫无疑问的中国人，虽然有些人不这么认为…”
谈到这里，纯子的语气有点沉郁，不过她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继续说道：“正如我之前所说，我最早叫柳生纯子，那是父亲还健在的时候，但其实我自己对这个名字也没什么印象。”
“学生时代，同学了解了我的背景之后，也就不再叫我的中文名字‘子纯’，也正是因为此，‘纯子’的名字才一直追随我至今，这个名字也确实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问题呢。”纯子说到这，不觉间叹了口气。
“你们不觉得可笑么，两个一样的字，颠倒了一下顺序，含义就完全不一样了，所给你带来的遭遇也完全不同，背后所代表的历史与文化含义、更是天差地别。”
“无论‘纯子’还是‘子纯’，两方面，不管我怎么解释，都是竹篮打水，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你们所认识的那个老头少将就是一个典型，你们能体会那种因为名字而不被信任的感受么？你们知道那种原先的朋友知道了你的外国背景后就疏远你的感觉么？我想你们都没有吧。”
纯子此时的表情已经有点僵硬，这是清尘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她的这种不自然的表情，也是第一次听到她抱怨的声音，失去了她平日里的冷静，也失去了她平日里给人的城府太深的感觉，也许她的那种城府也是被逼无奈之举吧。
毕竟用常识想想也能知道，纯子的这些年走过来，一定不容易。
政治方面的事情，总是不好评论，但是，当纯子这样一个活生生的样本摆在他们眼前时，清尘才能稍稍体会到一点跨文化与种族交流的困难与艰辛，尤其是两个曾经交战过、且这段历史依旧在隐隐作祟的两个国家。
虽然纯子并没有在一些琐碎的问题上纠缠，但也正是她这种游离在洒脱与痛苦、成熟与无助之间的态度、给了清尘他们更深的冲击，能让纯子发出那样的抱怨，可以想象她当初所遭受的难处。
而纯子能把自己的心扉在相当程度上向清尘他们敞开，似乎佐证了她刚才所说的、要增进彼此互信的主题，纯子现在的状况、可以认为是在以身作则。
首先愿意为纯子的态度买账的，是子涵，但她并没有直接对纯子的经历以及她刚才的设问进行评论或者回答，而是坐了起来、拉着纯子的手，转开话题说道：“其实我也很想念我妈，当初我第一次下厨时，她感动地落泪的样子，我至今历历不忘。”
子涵说完之后，便与纯子两个人对望着，而这对清尘而言，又是一种读不懂的信号。
而之前一直在旁边默不吭声的魏秦风、此时突然一反常态，开口说道：“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你们是幸运的，因为父母亲曾经爱过你们，而我的父亲对我的要求，除了无条件的服从之外，还是服从，别无其他。”
魏秦风这一冷不防的表态似乎也让对面两个女孩吃惊不小，一直在直勾勾地看着秦风，一副仿佛木偶开口说话的表情，但她们似乎又发觉自己的行为不大礼貌，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表情。
清尘不知道今天的主题是不是自己的家世背景，总之今天的话题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掉进了这个窟窿。
而自己的背景，清尘细想之下，似乎平常到了不忍心说出来的地步，只是父亲后来惨死在干尸之手，让他的复仇的情绪一直压抑在心里，无处发泄，颇觉郁闷。
但这些想法，似乎并不适合在这样的场合下发表，所以，清尘也不想多说什么，气氛就在这时候、突然又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