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断3
今天海军有着很强烈的‘止墨色彩’，这点清尘完全不否认，可是，什么事都拿止墨当‘起源’，这似乎有点不妥，有点牵强。
“把什么事都怪罪到我们司令的头上，这似乎有点不公平吧？”清尘想要反驳摊主之前的发言，所以有点生气地说道。
“这不是怪罪，而是事实，而且我也从来没说‘备受争议’是件坏事，何况这世界所谓的‘好’与‘坏’本来就都是值得商榷的事情。”
“此话怎讲？”
摊主见清尘不是很理解自己的意思，便指了指自己砚台，道：“你看这石墨，能看出是什么道理？”
‘写字用的墨台还能看出道理？这也太夸张了吧，骗人也该有个限度。’清尘心里这么想着，但嘴上并没有说出来，只是随口回应道：“看不出，您指教指教？”
摊主见清尘根本连个头绪都没有，便微笑着解释道：“你看，这是一小碗清水。”摊主指了指墨台旁边的一碗清水说道：“如果，这时候我把一粒墨石粉撒入水中，那会发生什么事情？”
“水变黑？”
摊主微笑，然后随手捡起了墨台旁边的一小撮石墨粉撒入了水中，不久之后，石墨粉彻底与水相溶，水碗之内再无清水。
“这种情况，我们不妨称之为‘以水止墨’”摊主颇有深意地说道，清尘也似乎开始明白了一点东西。
“那么，我现在再问你，如果，我现在把一滴水滴入墨台，那会发生什么事情？”摊主指了指手边的已经开始干涸凝固的砚台，微笑着问道。
“不就是能重新磨出墨水么？”清尘奇怪地问道。
“不错，可以重新磨出水墨！”摊主突然提高了嗓音道：“这种情况，我们就可以反过来称之为‘以墨止水’。”
“看起来相似，但本质上却有天壤之别的两个行为之间，最终的结果自然也是大不相同。”
“你想说什么？”清尘实在有点听不懂这摊主想表达的意思，便有点不耐烦地反问道。
摊主见清尘没有耐心，便微微笑，缓慢而详细地解释道：“不明白么？以水止墨、则水尽黑；以墨止水、则水墨相溶，成就绝世之美，水墨，可以成字，可以为画，让天下大美，尽在画卷之间。”
“这什么跟什么呀？你到底想说什么？”清尘听完摊主那‘神奇’的理论后，有点更加听不懂的感觉，心情自然就更差了。
摊主依旧微笑，道：“清水、为天下至善；石墨、乃世间极恶。因为清水纯净无暇，而石墨极致污秽，黑恶了无边际。”
“以水止墨，则是以天下至善、阻止天下至恶，其结果、至善从此不再，而至恶依旧如影随形。”
“以墨止水，乃是以天下至恶，包容天下至善，其结局、善恶兼济包容，成为书画大美的根源。”
“这二者之间差别如此之大，为何？”
清尘似乎听出了一些道道，但是并没有完全领悟，所以没有回答。
摊主见清尘依旧没有参透，便又以一种更加直白的语言解释道：“这天底下自以为善良的人、以及那些确确实实拥有天下至善的人，他们总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俯视着别人，指指点点。”
“可是，当这些人在指责别人的恶的时候，他们却没有意识到，其实，他们自己也早已经被那‘恶’所影响，然后，那看似遥远的‘恶’渐渐渗透进他们的灵魂深处，直到彼此融合，那这些所谓的‘善人’，究竟何在？哪里还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而相反，那些看似天下至恶、以及部分确实污秽至极的人，他们一直在承受着那些所谓的‘主流’的批判，可是，当他们被哪怕丁点的‘善’所影响的时候，他们的作为，却可能成就天下至美，不是么？”
清尘听罢，想了半天，也悟了半天，却依旧无法‘顿悟’这绕来绕去的理论，最后还是迫不得已地问道：“你所说的这些，跟我们的司令——止墨，有关系么？还是说，你只是想表达一些泛泛的道理？”
摊主听罢，只是微笑，却迟迟没有再回答，只留清尘蹲在那边久久地思考。
思考着、思考着，清尘慢慢发觉，这个摊主的这套善恶理论，似乎完全与主流的思想背道而驰了，这天底下，至少的大部分人，都会去歌颂善良与纯洁，可是，这个摊主却‘扭曲’地去追求黑到极致‘恶’，这种理论叫人接受起来，确实有点困难。
可是，虽然有点难以接受，但清尘却发觉，这个摊主所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这人世间有太多看似善良的人、却干着卑鄙无耻到极致的勾当，更有很多貌似‘穷凶极恶’的‘混蛋’，却保持着作为一个人最初的本心。
这些矛盾其间的种种，确实不是那些所谓的‘主流’理论能够解释。
多少有点领悟摊主的意思后，清尘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这理论本身跟止墨有关么？因为摊主刚才不止一次地提到了‘止墨’二字，如果与止墨无关，那这样的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良久之后，清尘才将自己的问题说出了口，那摊主听罢，莞尔一笑，道：“不错，我说些，正是为了回答你之前的那个问题，备受争议的当今海军总司令，以及她诸多看似残酷至极的行为，难道真的就如常人表面所看到的那么‘混账’？恐怕值得讨论吧。”
“我说了，这人世间有着太多的看似、或自以为‘善良’的人，总是喜欢自己远远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俯视着别人，可是，他们却总是对自身混账至极的行为视而不见，这样的行为、不仅可笑，而且可耻！”
“我从不怀疑地认为，当今这位貌似‘残暴冷血’的海军总司令，可能会是历代总司令中最美的一个，不仅仅是她外貌的，更是她内在的灵魂！”
“因为真正在她脑海里考虑的，从来不是什么小恩小惠或一时道德上的自我满足，而是一个完整而更加宏大的全新的世界，一种全新的关于这个混账的世界的更加正确的是非对错观念！”
听到外界的人这么热情地评价止墨，清尘的心里忽然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于是清尘也乘机问道：“你就这么了解我们的司令？”
“这不叫了解，而是一种欣赏！我欣赏且敬佩着这位海军总司令，因为她的所作所为，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实在强上百倍！”
“可是，你缺乏亲身与她近距离接触的感受，不是么？”清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里总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明明是自己与止墨靠得更近，现在居然却是别人在欣赏着止墨的作为，这种感觉，清尘感觉有点难以接受。
那摊主似乎已经读出了清尘脸上的醋意，便有意地转移话题道：“还有一个便是，你觉得，当今最大的威胁，真的是干尸么？”
这又是一句话里有话的话，还沉浸在莫名的醋意里的清尘自然不可能理解这句话的深意：“什么意思？”清尘反应过来后、才意识到自己没听懂摊主所说的这句话究竟什么意思。
摊主深呼吸了一口气后，站了起来，撑了个懒腰，然后又调整了一下呼吸，最后才坐了下来，轻声道：“你难道不觉得，我们人类最大的威胁，永远都是我们自己么？”
摊主的这句话倒也着实让清尘吃了一惊，因为这句话实在太具有主流哲学的色彩，以这个摊主‘非主流’的思维方式、居然也会说出这么‘主流’的话，实在有点叫人不敢相信。
但是，摊主所说的这句话，确实有道理，这句话不必解释理由，很多人都会理解得了，可是，这个‘道理’一旦具体到干尸问题上，好像就不是那么好理解了：“能说说你具体的意思么？”
摊主又一次微微笑，但这一次，他却摇了摇头，道：“我想，这个问题，需要你们自己去思考，还有，已经说了这么多，你选好要哪一副了吗？”
摊主似乎已经开始下逐客令，清尘见到摊主这架势，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做逗留，便再次开始选字，本来清尘是想要‘起源’那两个字的，可是，摊主却说这幅字还没有干透，所以还是选别的吧。
无奈，清尘便只好拿了那幅‘果敢方为慈悲’的字画。
“两百块钱……我本来是想这么说来着的，但是，我看咱们挺有缘分的，所以这幅字画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了。”
“这怎么好意思！”清尘见摊主这么大方，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便站起了身、准备掏钱，但是摊主却拦住了清尘的手，道：“你要是掏钱，那你就是准备扼杀我们之间的缘分，你告诉我，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
“可是……”清尘依旧有点犹豫。
摊主却笑言道：“所谓缘分，万万不可被这些俗物所玷污，好了，我准备收摊了，你差不多也该走了。”
清尘见摊主已经开始明确地赶人，便只好又跟摊主道了声谢，然后准备离开。
清尘本想陪陪摊主走一段路的，可是，这位中年摊主却拦住了清尘的脚步，道：“留步吧，有缘自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