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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李白和李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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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在笼里养过一对仓鼠。一向喜欢动物的我,在这高高的野鸟楼当然不能养什么猫狗,也养不起。但有次路过花鸟市场,看到卖仓鼠的摊位,我就迈不开脚步了。虽然我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还是买了一对毛球般的小仓鼠和这笼子回来。

毛色淡的那只,我就叫它李白;毛色偏灰的那只,我叫它李灰。摊主说它俩是夫妻,养半个月就会生小鼠,他可以回购小鼠。但随后,我发现它俩不是夫妻,而是兄弟,或是姐妹,养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下崽。两个仓鼠各据笼子一角,各管各的,不甚亲密。

都是鸭蛋大的毛球,两只仓鼠外形很像,但个性完全相反。李白大胆友善,好奇心十足。我经常把它捧起来放在身上,任由它好奇得漫游巨人。而李灰拘谨内向,胆小,带着些神经质。去捧它时,它在我手指上还咬了一口,咬出一滴血来。我只能带李白玩。

仓鼠是吃素的,吃瓜子玉米小米等谷物。吃的时候会把自己腮帮塞得满满的,像塞着两个小球。食量还挺大,每天要喂。但喂饱可爱的它俩,是我那些天最大的乐趣,丝毫不比喂饱我自己的肚子来得次要。

当时我在搬家公司做装卸工。那天,有个客户要搬到外省的一个城市,我和几个装卸工必须跟车到那个城市去,要到晚上才能回来。临行前,我特意在笼里加足了饲料和水。

回来的路上,遇上了特大台风。听车载收音机报道,这台风从东海卷席而来,沿海的几个省会城市都遭了灾。那出了故障的公路桥一直在抢修,我和几个工友在高速公路上困了三十多个小时,吃了黑心小贩几碗十五元一碗的泡面。等我回到野鸟楼时,窗子被台风吹开了,房间里一片狼藉。我找到了那只滚到角落的笼子,笼里就剩下了李白,呆乎乎的。笼里盆中的谷物都被风吹散在笼外。

也就是说,我不在的时候,它俩是没有食物和水的。

李灰失踪了。

但笼门有扣,它不可能逃走的。我纳闷地在笼里翻了翻,终于发现在木屑下有一张薄薄的皮毛,那毛色就是李灰的。再看看李白,我忽然发现它大了一圈。

这两天可是没有食物的?

骤然明白,李灰被李白吃了。李灰整个儿就在李白肚里。

我只觉得毛骨悚然。过了两天,或许李白吃了不该吃的,变得硬邦邦,一命呜呼了。我自责不已,想到就痛心。

我深谙笼子改变本性的邪力,它可以使素食动物变为肉食动物。如果把蛋弟关到笼子里,虽然一时不知有什么后果,但肯定对它不利。所以,内心暗处虽有此念,但我尽量把它压制下去。

对于蛋弟,我还是有信心的。我视它为弟弟,它视我为母亲。什么事情都是我帮它照料的,它应该离不开我吧?即使它一时糊涂逃跑了,终究也会飞回来找我的。

我暂且不去多想它会逃的可能…

又过了十几天,蛋弟身上的绒毛都退掉了。和它父亲一样,脖子上有道月牙形的蓝斑,而它母亲是没有的,这证实了叫它为“弟”的感觉是对的。之前我还在想,或许该叫它蛋妹呢。

它有明显飞的意图,就是飞不起来。

我知道它要练飞,平时把鸟巢放在桌子边缘。蛋弟从鸟巢边上不断地跳下,虽然它使劲地拍扇,可每次都掉在了地上,看去就好像我的脑袋重重地砸在地上。

看它毫不得法地直堕地面,我直觉它不可能飞得起来。

它会不会摔坏自己?这真让我操心了。

书上说雏鸟换羽后就会飞。难道不会飞是它被人养大的缘故?如果它真不会飞,那就是只微型迷你鸡了。对我来说,应该是更加稳妥了。

虽说如此,我还是失望了。

再一次从地上捡起摔得羽毛凌乱的蛋弟,放回鸟巢,它不甘心地又跳上边缘。

我忽然想起,印象当中蛋弟父亲的体形是没它大的,它可是两月不到的雏鸟。之前,一直沾沾自喜于它在我的养育下成长迅速。一定是我的溺爱,给它喂得太多,体重比它正常的大了。

蛋弟太胖。这就是它一直飞不起来的原因吧。

我决定给它节食,碎米和昆虫的喂食量都减少一半。

过了几天,蛋弟看去精干了些。它跳下来,不再像以前那样直堕下地面,似乎会利用双翅滑翔出一些。

不过,还是飞不起来。

水龙头有些漏水,嘀嗒嘀嗒很烦。

因为那边离窗较远,光线较暗。我把蛋弟和巢放在水槽角上,借助它的好视力,让我看清水龙结构,以便于修理。

我捏了把扳手正捣鼓着,忽然,蛋弟跳在鸟巢边缘上,拍打起翅膀,扇得是那样的有力。扇得我脸一阵凉快后,它双腿下蹲,又一弹,从水槽上弹跳了出去。我看去,就同我的头从水槽高处突然掉下地一样。

凭着快速扇翅,在它落地前,又浮了上来!它轻盈了。

在一尺多高的地面上飞了一圈后,蛋弟终于跌在了地面上,一条翅膀平铺着搭拉在地上。体重的减轻,果然使它有了新的进展。

我赶紧把它捡起,捧回到它的巢里。我刚放下,它又拍着翅膀跳了起来。而这次,它似乎从前一次还算成功的尝试中找到了窍门,拍着翅膀跳下,并没有落地,翅膀扇起升上的气流,在地面上越飞越高,双翅拍扇的协调感越来越好,它逐渐升到了天花板上空。

蛋弟在空中一上一下地拍扇着,飞得不够稳定,飞得笨拙。

不过,我得说,它会飞了。

我得到的视觉是,我就悬浮在我的房间里飞行!

平时,为了防隼袭击,我的门窗都是关上的。所以不用担心它飞出去。蛋弟就在这二十几平米房间的上空,绕着垂下的电灯泡飞。

即使就飞在这低矮而狭窄的房间里,飞的姿态稍显稚嫩和笨拙,我也体会到了蛋弟此刻的狂喜。而这瞬间,早被我遗忘的天真童年对飞的憧憬,重新回忆起来。

从小开始,只要看到飞机,风筝,孔明灯,甚至小孩玩的竹蜻蜓,我就会中邪似的久久贯注。记得在我八岁的时候,那架勘探直升机低空从我家房檐上掠过,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直升机。我仰望着,发疯似的追在后面,撞在邻人身上,撞在篱笆上,掉进了屋后的水沟里,爬起来继续追,直到天上没了那直升机的踪影,还看着天空失魂落魄的。甚至有了自己是被飞行部队遗落下的小战士的错觉。

我,不也是一直做梦都想飞吗?

谁又不是?

飞,对于有着沉重肉身的人来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奇妙。

是否在我们的祖先进化成哺乳动物之前,甚至在恐龙时代之前,就是一种会飞的原始生物?所以即使相隔亿万年,而今我们的细胞核里还残存着几许飞的记忆?

蛋弟飞了几圈后,它飞落在窗框上,抓着窗格,啄了啄玻璃,回头看我,大声啼叫起来。

它明确无误地向我提出——打开窗。

现在是下午两点,以往常的经验,我知道这不是茶隼出现的时候,但我还是踌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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