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看到了它的梦
我从床上撑了起来，腿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可以扶着墙壁，慢慢走几步，我必须练习行走，要尽快好起来。
腿有些疼，我不敢用力过度，走了会儿，摸回到床上躺下了。病房静悄悄的。那阿姨又溜出去了，闹肠结的男孩被父亲接出院了。
没躺多久，我眼里，或者说大脑皮层里就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在一片不可名状的雾蒙蒙中，蛋弟高速翱翔着。
它逃脱了？
它飞在什么地方？我纳闷了，它应该关在门窗紧闭的牢笼里的。
忽然，我像是在看剪辑的镜头，飞行的画面突然变成了室内，那只虎斑猫趴着酣睡，卷曲在垫子上的身躯微微起伏着。
是在那房间里蛋弟睁眼就可以看到的。
稍后，蛋弟闭上了眼睛，又出现了它在雾蒙蒙的空中飞翔的画面。
无疑，蛋弟是睡着的，我看到的飞行景象，是在它的梦里出现的。又因为它一边睡一边会睁开眼的习惯，所以我会看到它此时所在的真实环境。
蛋弟做的梦，我能看到。这个还真是以前我没有体验到的。
我不由得做了个深呼吸。因为看到的是鸟的梦境，所以看起来比平时模糊。它形单影孤地飞着，在四周一片混沌中，逐渐出现了迷宫般的都市。高耸的建筑都在变形和转动，都是蛋弟飞行时的视觉，怪异的是每个建筑都是以不同的角度在转动。看去，就像是把几个凹凸不同的鱼目广角镜头同时揉在一起，这个世界有好几个不平行的地平线，在那高耸的摩天楼上空仍然横亘着河流桥梁，都会的景象更加繁复壮丽。
在蛋弟的小脑袋里，居然藏着这样的世界景观，这让我暗自惊叹。
变动的建筑表面布满了黑洞洞的窗子，和平时看到的不一样，荒芜而寂寥，没有一丝活气，宛若异域，别有一番诡异的氛围。
黑雾中，一座眼熟的楼宇接近而来，看起来即陌生又熟悉，它应该是蛋弟梦中的野鸟楼吧。在这楼前，它放慢了速度，视线在楼面的各个阳台上浏览。
恍然明白，它在找我。
蛋弟飞近了一个阳台，看起来很像我居住的那个阳台，上面的门窗都是紧闭的，完全没有我的身影。它在这处盘旋了好一阵才飞开。
蛋弟沿着各个阳台飞巡着，在有些窗户后出现了人影，飞近了看去，大都是面目模糊的陌生人，神情冷漠，甚至是不怀好意的。我依稀还看到了那个面目可憎的乞丐，拎着条黑色编织袋，也混在其中。
蛋弟继续寻觅着，梦里的野鸟楼楼面变得无边无际的。忽然在蛛丝般密集的建筑拦护网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外面。蛋弟飞近了，他转过身来，我大吃一惊，他就是偷拍的那家伙。
用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蛋弟。
蛋弟的动作急促缭乱起来，它好像在攻击那家伙。他所在的阳台突然变成了地铁月台上的瓷砖，这瞬间，我竟看到了自己，在他脚下，血流满脸地蜷缩着，稍远处的站台有人聚拢了过来，这一幕很是眼熟，在蛋弟缭乱的视线里，我忽然发现，在那些人群之中，我魂牵梦绕的她，混在人群后，她也在张望这边。
这就是梦了，那列地铁开走了，那是蛋弟可怜我的一厢情愿，又让她回来了？
蛋弟不停地从高处飞下，啄那家伙的头，他突然脱下身上的夹克衫，对着俯冲下来的蛋弟，猛得一裹，四下一片黑暗。
我恍然看到了昔日蛋弟是怎样失踪的，是被他用夹克网住捕获的。
再次出现图像后，就在那个房间的笼子里了。那虎斑老猫紧紧盯着蛋弟。奇怪的是，蛋弟每隔四五秒就会睁开眼睛看一下，那猫是趴着睡的，可在梦里，这老猫眼冒凶光地不停地再笼子下面绕着走，而背景是完全一样的。
猫猛扑了上来，这样，我再次看到了蛋弟和猫厮斗的场面，只不过，在它的梦里，那猫变得更加危险，它的处境更加艰难了。
就在厮打中，突然房间里的窗玻璃被打破了，出现了一个身影。
就像我白天的愿望一样，出现的，是我。我从窗外跳了进来，一脚踢飞猫，一把拉开鸟笼，蛋弟飞了出来，飞出那狭长的窗户，我也紧紧地跟了出来。
窗外一遍蓝天，大朵的白云就在身边浮过。
在它的梦里，我发现我是会飞的，就跟在蛋弟的身边，在空中自如地穿梭着。
我看着鸟梦中飞行的自己，感叹了。蛋弟赐予我和它一样高超的飞行能力，这也是它一直的愿望吧。
白云中的一幕，如此眼熟。令我欣喜的是，我梦寐以求的她出现了，和我们一起在云上奔跑，从云端的高处往下滑去，而每一层云层都有我的同学在上面。我们无比快乐地从一层层云上滑下。在我和她的上空，出现了好几只和蛋弟同一品种的鸟儿，那只雌鸟也在里面呢。
无疑，我能看到蛋弟的梦，蛋弟也能看到我的梦！此时出现的景象都曾出现在我做过的梦里，那些是我的美梦，也是蛋弟的美梦，它还都记着。
所以，当时天空出现那朵和我梦里一样的大云后，它直飞了上去。它感兴趣是因为，在梦里，云上还有一群和它一样的鸟儿。在这梦里，我是快乐的，它也不再形单影孤，有着众多的伙伴，由此可以圆满造物主在它身上编排的生存密码，在这世界存留下有着自己基因的子嗣。所以那天上的大云对蛋弟来说，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不管再遥远，不管有多可怕的金雕，它都会飞到那里，探个究竟。
蛋弟只是只好奇鸟？按我此时的领悟，抑或可以这样讲，它是个强烈地尊循自身天命活着的生灵。
边上有爱侣翩飞着，有挚友陪伴着，有爱有友谊，有安全感，更有高飞于前方的无尽自由，这是蛋弟的梦想。
也是我的梦想。活着，人的梦想还会有什么呢？
终于，这梦黯淡了，消逝了，陷入了一片混沌中。
这个被看见的梦，使我明了，它想念我，也想念它的雌鸟。
蛋弟的梦，一定会实现的。我暗暗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