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子陆放
第一章小子陆放
五龙山有五峰，如手掌，直入云霄。山之巅有望仙台，举手摘星。单论高度，是南瞻部洲唯一能比肩北俱芦洲‘第一楼’的存在。
五龙山下有繁华集镇五龙城，看似与五龙仙山仅一山之隔，却多了升斗小民在红尘中摸爬滚打的俗气。
市井出生的陆放生得唇红齿白，模样讨喜，常人三十二齿他却是三十六齿，按私塾里信佛的老夫子所言便是佛家大悲菩萨三十六相中的才天相。也是佛家护法二十四天中的大辩才天相。
唇红齿白，男儿女相的陆放，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吃百家米喝百家水，看百样人生。满口生。津金口玉言谈不上，自问到不了见人说人话，见鬼烧纸钱，见了畜生也圣贤的境界，在豪门陆氏做了二年端茶送水的小厮，伺候过不少名流贵媛，较同龄少年来说，终究是对人情世故的尺度拿捏，来得熟稔。
中州大陆，天下四分。
北俱芦洲、西牛贺州、东胜神州、南瞻部洲。
道、释、儒、魔、妖、鬼，谋天道，叩指问长生，终究是虚无缥缈。
世俗间，帝王将相、世家豪门、贩夫走卒，一阶一阶，却是壁垒森严，以实力为尊。
五龙城位于南瞻部洲朱雀帝国最南端，虽然偏居一隅，却是极度繁华，原因无他，五龙仙山便是中州六大真统，朱雀帝国第一宗门‘两仪宫’，五个道场之一。
豪门陆氏立足于五龙城数千年，历任五龙城城主都是陆家人，第十任陆家家主陆白露更是五龙山内门精英弟子，道法大成后追随帝国君王，出将入相，战功累累，位极人臣。故五龙城陆家一直站在权与欲的巅峰。
陆府占地五十里方圆，极土木之兴。称得上城中国、国中国。
陆放做了二年端茶送水，服侍人的小厮，因为模样讨喜，加上嘴甜，又识字，这个月被陆府知微园这一任的管家陆知命‘慧眼识珠’，调到了知微园，说是日后伺候陆家的十八小姐，知微小姐。
这年头，下人命贱，甚至比不上主子们胯下的一匹牲口。陆放知道，就是日后做到了‘知微园’这任管家陆知命那个高度，依旧还是下人。依旧需要仰仗主子们的鼻息，揣摩主子的脾性，如履薄冰的活着。听闻五年前，上一任‘知微园’管家陆知德便是酒后胡言乱语，被当时年仅十岁且脾气暴躁的知微小姐一剑穿喉。
陆放知道，以实力为尊的中州，唯有修炼武道仙道才能让自己主宰生命，走出这身为下人的牢笼窠臼。
端茶送水，一月三百个铜钱，伺候知微小姐，月俸却是翻了三倍有余，一千个铜钱，也就是一两银子。月俸翻倍，陆放喜忧参半。喜的是存够两年银子，便能买得起修炼武道仙道的入门心法《抱朴子内经第一卷》，忧的是知微小姐冷血却喜怒无常的个性。
清晨。
陆放猫着腰，站在知微园门外，小心翼翼的等候着游历归家的知微小姐。
早春颇冷，一呼一吸之间还能看到白气。陆放等了三个时辰，陆家第十八小姐依旧姗姗来迟，陆放搓了搓脸，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心态平和，早没了同龄少年本该具备的浮躁。
一个时辰后。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陆放微微抬头，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宫装女子和一个白发老妪缓缓走来，还未看清相貌，陆放便是低下头，弓着身子一礼，低声道：“陆家陆放见过‘知微小姐’。”
宫装女子瞥了一眼陆放，视若无睹，随着白发老妪推门入了‘知微园’。正在陆放不知所措的时候，‘知微园’大门复开，白发老妪瞥了一眼陆放，冷漠的说：“抬起头来。”
陆放猛然抬头，刚刚老妪和知微小姐经过身边，陆放没看真切，此刻与白发老妪稍稍对视，便是心底一寒，白发老妪深邃苍老的眼神中除了不屑，似乎还带有一眼望穿人心的阴鸷气势。
面对如刀锋般的眼神，陆放不敢对视，赶紧低下头。
见到陆放低头，白发老妪眼中的鄙夷更浓，冷漠道：“长了张伶牙俐齿能说会道的小人面相，可不知有做下人的觉悟没？陆府的规矩知否？”
佛家护法神二十四天中的大辩才天相，被白发老妪说成是伶牙俐齿的小人面相，陆放神情不变，低声道：“回老夫人话，府中规矩，陆放谨记。”
白发老妪连说了三个好字，颐指气使的接口道：“陆府的劳什子规矩我不懂，但我这里的规矩只有一条，且老身只说一遍，小子你听好了。每天卯时来‘知微园’门外候着，不论何时，敢擅入大门一步，下场便如那石碑。”
白发老妪说完，左手轻描淡写的一挥，‘知微园’外那刻有‘一叶落知天下秋’的青石石碑便如利刃割布，四分五裂，断面光滑如镜面，而且老妪开碑裂石的刚猛手段，无声无息，端的是诡异！
陆放汗毛倒竖，还来不及思索这老妪施展的手段到底是大乘武道还是仙道神通，白发老妪便是跨入门去，‘知微园’朱漆大门无风自合，也是神秘得一塌糊涂。
半晌后，衣衫尽湿的陆放更是进退两难，‘知微园’大门进不得，自己也走不得，只好状着胆儿对着院子里低声问道：“禀知微小姐，不知今日有何事吩咐小的？”
没听闻知微小姐有何吩咐，便听到院子内白发老妪怒叱一声：“小子，今日没事，滚远些！”
听到老妪的怒叱，陆放眉头舒展，如获大赦，加快脚步往自己的住处赶。
陆放走到自己的住处，还未进门便看到提着一个小食篮，这任‘知微园’的新管家陆知命，赶紧恭敬的打了声招呼，陆知命笑了笑，示意陆放进屋谈。
陆知命是个长相慈眉善目的老头，说话轻声软语，穿着朴素，比朴实忠厚的田舍翁还田舍翁，陆放却知道陆知命绝不是面相看来的这般简单。陆府南北间距方圆五十里，楼宇林立，山林湖泊交错，有三十几个大型园林，园林之间想要联络，说是跑马点香也不为过。仆役三千，大小管家自然也是不计其数。陆知命既然能做到‘知微园’的新管家，作为下人的手腕功夫弱不了去。
在陆府呆了二年，服侍过达官显贵、氏族名流。从小也见多了一样米养白样人，对于百样人的百种处事风格，陆放十二岁便是学了十二年。
陆放也从中总结了四句做下人的真言。
常端镜自观。
忠字必当头。
看招牌吃面。
狗眼看人低。
陆放知道，有的下人能脱颖而出，仆随主贵。有的下人，依旧端茶倒水洗衣做饭，一月拿几百个铜钱，却也踏实。有的下人越权觊主，丢了性命。有的下人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下人一辈子都是下人，一辈子走不出下人的圈子，想要活着或是富贵、安实、甚至是狗眼看人低，都离不开自己总结的四句真言。
陆放心细如发，深蕴做下人的七七八八，却志不在此。
达才德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唯有实力！唯有紧握在手中的力量！才能像上任陆家家主陆白露一般，出将入相，裂土分疆站在权与欲的巅峰高度。
而目前自己又穷又没实力，活着就很好。
陆知命走进陆放的屋子，在一个老樟木桌子边坐了下来。从小食篮中提出一瓶子老酒，一只‘德玉坊’的烧鸡和一叠盐水花生，一碟酱汁鸭胗。
陆放收敛心神，在陆知命的示意下坐在了他的对面，神情有点恭谨。陆知命又取出两只瓷酒杯，倒满老酒，将酱汁鸭胗往陆放那边推了推，平淡的笑了笑，示意陆放随意。
陆放也不矫情，憨声谢过陆知命，拿起一个酱汁鸭胗细细咀嚼。
对于一月三百个铜钱的下人来说，‘德玉坊’的美味并不便宜，平常人家唯有过年才能买一些打打牙祭。今天陆知命又是‘烧刀子’老酒又是小食的，花费铁定不低于一两银子，对于陆放来说算得上大手笔了。
陆放咀嚼鸭胗，心思却是百转。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管家，与自己的身份地位也是云泥之别，如果说是来无事献殷勤讨好自己，陆放都觉得好笑。不过，陆放随即释然。不过是‘知微园’上一任管家陆知德被知微小姐一剑穿喉，这陆知命兔死狐悲。想要侧面了解‘知微园’那两个煞星的林林总总，生怕自己出了差错，主子迁怒他。
陆知命眼神柔和的看着陆放，轻声软语道：“陆放，你今日入了‘知微园’，见着知微小姐和鹤夫人了？”
陆放如实道：“见着了，不过没进过园子。”
陆知命‘哦’了一声，接口道：“知微小姐没交代什么吗？”
“小姐说今天没事，让我明天卯时去院子门外候着。小姐还交代了一个规矩，不可擅自入园。”陆放如实回答，只是那个叫做鹤夫人的白发老妪挥手断石碑，恶言恶语埋汰自己的过程压根没打算说，对于言多必失，陆放心有戚戚然。
陆知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思索了一阵，走出门去，又回头交代了一句：“陆放，明天卯时去候着别误了时辰。”
陆放点了点头，将管家陆知命一直送出了‘知微园’下人居住的小院才反身回屋。
入夜。
陆放躺在自己的床榻上，翻来覆去的思索白天白发老妪鹤夫人那轻描淡写，又威力惊人的那一掌。
这究竟是仙家神通？还是大乘武者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