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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空虚听课,错失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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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空虚听课/错失良机。

办公大楼前,一女教师正与一金发男外教用英语交谈,崇敬的目光四面向她杀去!显而易见,那架势,简直是在暗暗观赏口吐莲花、得道成仙的真人啊:素质真高!满口英语啊!

——时代烙印。时下,英语、马列在中国人的心目中,地位刚好是个天壤之别。教外语=素质高,若你能满口英语跟老外直接对话,那就=神人了!而教马列,资格越老=身份越臭=老古董=老怪胎。天知道,正是这些,冲击着某些教师的灵魂,从而使人在“仙语”的畸路上,一条道走到黑!哈,中国人穷怕了,崇洋媚外在所难免。

他俩兴致勃勃地用“神语”交谈着:

“中式英语真逗,总有人把‘黄色发’说成为‘金子发’。中国制度很‘特色’,中国家庭也‘特色’,搞不懂你们中国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老夫少妻?啧啧”老外不以为然,大摇其头,“哎呀,中国真是男人的天堂,女人的地狱啊!”/“是吗?那你说说看,中国男人和美国男人比,谁更自由?”/“当然中国男人!我可以出国,但我永远走不出家门。开个玩笑,‘软禁’是美国现代婚姻文化的基本模式,家庭是监狱,彼此是对方永远的狱卒。不像中国男人普遍在玩‘红旗不倒、彩旗飘飘’。”/“诶?你到底是批评中国男人,还是羡慕中国男人?”/“谈不上批评,不敢羡慕。只是就事论事。现在美国有一种‘反对家庭’的最新理论,说‘专偶制度’是以爱之名反爱之实。现代家庭是异化劳动的产物,如果没有激情而维持家庭,这与被迫工作有什么不同?家庭***的合法流通,挽救没激情的婚姻,就像医生用人工心脏让尸体起死回生一样。所以,在繁重工作之下,现代爱情往往是发生在家庭之外而且还昙花一现……”/“照你说的这理论,偷情是爱情世界高尚的乌托邦啰?出轨是忠于爱情者的伟大起义?!哈,这简直……”/“哈哈哈,总结得好,‘伟大起义’!什么是真爱?真爱令人自由!我相信这是真理。真爱也不可能长久,因为,性格爱好不可能完全一致的男女,在一起时间久了,必生摩擦。”/“所以,为了活得更好,老公应该是事业上的伴侣?婚姻是建立有利的工作外围环境,而非情感的投放地?”/“按你的回答,你的婚姻其实是一种阴谋!精确地计算着他的使用价值与剩余价值。”/“噢,我是个正直的女性。我相信,大部分职业女性都是爱情的现实主义者吧?”等等。

娴?亦不能脱俗,满怀崇敬地驻足听了听,可惜学生时代只学了‘哑巴英语’,口语一快她就完全听不懂。

“哦——,你是上次试讲的新老师吧?口齿清晰,不错,快人快语。”发现新同事,她礼貌招呼。原来‘口吐莲花’的是马列施老师。她,休闲衣着,上衣有二个大号口袋,里面鼓鼓囊囊的,装东西倒是方便;头发黑又长,胡乱地用皮筋一扎了事;留海象挂面,稀疏出博学的额头;一双大眼目光有点纷乱,似乎在揣测你,又似乎知识在打架。

“谢谢,”娴?想起上次试讲(紧张得差点没捣过气来),再联想着老师印象=菜色+书呆+穷酸,现在被人第一次称呼“老师”,心里有些别扭。

“你好怪,天天来干什么?”

“怎么?不要来?”娴?大感意外,自己来学校不是再正常不过?!

“不是天天来,星期一下午才要来的。”

“什么……?”娴?感到不可思议:怎么,一个每天都在轰隆运转的学校,工作人员却只要星期一来报到吗?什么意思?

施又不经意地中瞄了瞄娴?整齐的装束,不无讥讽道:“哟,闪亮登场。美得……不象我们这些机器人。”象是夸着,语气中却带着明显的排斥,娴?听着极不舒服,默然。施转头继续与老外热火朝天聊着:“能让你产生激情的男人,才是你的真命天子。”/“激情?我好像没有,可能是早已深埋在繁重的工作中不见天日吧?”云云。

娴?离开施,来到系办。

“你来干啥?”马吃草迎面又脱口给了同样的话。

来到新单位,一天之内两次收到这样的问话,娴?有被抛弃的感觉,难道自己是‘游魂’吗?有了单位还在家呆着?这比干脆失了业还叫人难受。她有点伤自尊,想着:这学校难道不要天天开工吗?难道可以拿工资不上班吗?不过,细想几日:办公大楼确实常常象个冷水窝,与大操场的热火朝天形成极大反差。这大部分人都隐藏到哪里去了?出了什么问题?到底是为什么?由于初来乍道,对外界充满戒备的她为了自尊起见,不想多问。其实,老传统了,大学专职老师一般都是有课上课、无课呆家,问题是,娴?压根没把自己定位为专职老师,故,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就这样一厢情愿地糊涂着。

“哦,对了,李主任说,如果你没事可做呢,可以去考研,这里有个指标,很难得的。考上后呢,最多只读半年,就升级成硕士。喏,还有复习资料,一本英文,一本马列综合。”马吃草很不情愿地把李主任交代的事相告。

娴?接过资料翻了翻,薄薄的二本,一个马列研究生就只要读这点复习资料吗?她心生疑窦,又觉得好笑:我根本都不想碰马列,还叫我来考研究生,谁有心情研究这破玩意儿!于是轻蔑地翻了翻白眼,道:“什么呀,不去。”

马吃草见状,嘴撇得像吐泡的鱼,那眼神:装什么装,这么好的镀金机会我就不信你真的不想要。于是怪叫到:“哟——,许多老师想死了要,系里还不给呢。”

考研的事,是李主任见娴?不教书的态度太坚决而作的“缓兵之计”。娴?抵触教书的情绪太浓烈了,让李主任意识到了自己工作的疏忽:上郎浪的当了,只听他瞎掰,却没注意当事人的意愿。设想,万一有人质疑自己进人有误,可怎么办?

“那给他们呀。”娴?想当然地认为:绝对没有人想读的。

“老师呢?有课上课,没课不需要坐班,多幸福呀!不象我们,天天在这里坐牢。办公室的人命苦,每天要按时上下班。有时遇到抽查,不走运还会挨批。”她悠闲地嗑着瓜子,片片小壳翻飞着跳成堆。

“……”娴?因观点截然相反而沉默,满眼是“站着说话不怕腰疼”的悲戚,心想:在大学坐班不知有多热闹、高雅、幸福,怎么会是坐牢呢?撒谎。

话不投机半句多。马吃草不再理会,继续上下翻飞嗑瓜子。

办公室坐不住了,娴?离开。

下楼,遇了空鸣掌,两人点头算是招呼。他在马列教研室外的楼道里,正忙于指导学生写论文:“……选题不能太标新立异,要避免敏感话题,避免政治高压线……人云亦云?对了!……网上下载,可以!但要巧妙剪切,所谓‘剪刀加浆糊’嘛,没办法……毕业论文的最终目的是通过,而不是被刷下来对吧?那么这种政治气候下,一切政治论文只能替政府涂脂抹粉,充其量允许为党疗伤……媚权贵?良心?喂给狗吃吧!”说到激动处,他挥动双臂,双手穹成中空的贝壳状,然后迅速地对击,急速压缩的空气在二掌间发出逃逸的共鸣——很响亮的“啪”一声!猝然的惊吓中,娴?总算见识了什么是‘空鸣掌’了。

“备课了吗?”教研室内发出声音,是方圆招呼娴?进去,但见里面那个脏、乱、差:角角落落堆满尘垢的马列课本、杂志、发霉的报纸、作业、试卷等等,桌椅一看就鲜人光顾,窗口墙壁满是雨水旧渍。

“……”备什么课?娴?心里一惊,自己压根就没打算上课!她不知,许多行政人员坐班无聊时就去讲马列课赚‘外快’;更没意识到,专职老师没课也需要备课充电。

“你不是主任秘书吗?为什么不坐办公室?”娴?。

“办公室有什么好坐的?杂七杂八的,是非之地。教教书多好,还能拿讲课费。”

“我不想教书,我想搞行政。”

“系里不缺行政人员,只缺教师。其实,教师也不是那么缺。”

“我死也不教书,那些东西有什么好教的。”

“怎么没东西,这就是我的教研成果。别小瞧了马列……到处都是学问。”

娴?只瞥了一眼,感觉都是乌七八糟、丢人现眼的废话。

“那你想做什么?”方悻悻然。

“资料员也可以啊,”她望着门外某资料室道。

“某老师,你是不认识,他是因为站不了讲台,学生意见很大,才贬去图书馆的。”

“我实在不知道该干什么,”娴?沮丧地。

“该干啥干啥,你别那么多想法,上课很好对付的。”

听到“对付”二字,娴?皱了皱眉。一个人怎么可以对事业“对付”呢?自己只是不想教落伍的马列……对于说“对付”二字的人,娴?就不想深交。

“为什么来你们这,连办公桌也没人给我?”娴?。

“大家都没固定的。这里这么多桌子,你随便挑一个好了。”

听得这么说,她想:对呀,他是行政人员,不也乱坐吗?其实方处于过渡段,办公桌不只一处。

“那行,”娴?随便挑了个干净的坐下,“可是,我没有这大门钥匙啊,挑了也没用。”

“可以让系里给你配。当然,你也可以拿我的去配,这样就不能报销。”

不就5毛钱嘛,她答:“我自己去配。”

见娴?上钩了,方又:“你没事干是吧,那这叠作业你帮我改吧,这学期你就做我的助理吧,跟我去听听课,熟习熟习环境。”

“你也上课?”

“我上课还稀奇?你是不知道,系主任、院领导都抢我们的课上嘞。”(事实上:马列课=被金钱时代事实上丢弃了的课=学生、学校不重视的课=某些滥竽充数者赚课时费的课=99%的人仅仅是把它当作活命的饭碗,与文化、高雅、事业无关。)

“不会吧,”娴?只当方是骗自己。

“我先出去一下。”为了诱娴?迈出第一步,方假意去上厕所,好留下无事可做的娴?自动上套:改作业。

方出去后,娴?翻了翻眼前的一沓纸: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剩余价值的运算。闲了很久,终于有人叫你工作,虽然……强似无啊。不知是计,她饶有兴致地改起来。

这么简单的剩余价值计算,学生竟然一塌糊涂,娴?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桌上的一支铅笔痛快地勾勾叉叉起来,半小时之后,50个人中有13个不及格。

方其实中途悄悄地探视过,见她已经投入,便玩耍去了,待估摸差不多时,返回。

“啊,你就改完了,高效高效,”故作惊讶后,随口问道,“最高多少分,有不及格吗?”

“最高一百分,最低20分,只是可怜他,才给了20分。”娴?完全不懂行情。

“哎哟,是我没交待。作业呢,一般让过,60分最少,除非……”方刻意省略几个字不说(那是:除非你要整治“特殊学生”),“也不能给100分,一般就60—80分内打。”

娴?想了想自己的学生时代,若有所思地:“也是啊。”

“呀!下手好狠嘛!这么多不及格,”方翻了翻作业,接着趁热打铁道,“想听课吗?”——按说,大学老师都不喜欢别人听课打搅,但是,这不是李主任交代任务了么。

娴?虽然不想讲马列,但是对于听别人的讲课倒是饶有兴致,道:“当然。”

方淡淡一笑,搜出一张表格,道:“这是我的课表……”上面麻麻密密的,她几乎看不懂,方告知详细,顺带讲了:大学教师一堂课一般是100分钟,即50分钟一节课,乘以2——两节连上。

“这么多?你一个人?”她讶异,这比小学老师的课还多。

“没办法。谁跟钱过不去呀?”方蔫不拉几地说,“这样吧,下周就按这时间来听课。”

“你今天没课啊?”

“你今天就想听?”

“我太无聊了。”

“那好吧,下节就是我的课。现在是3:50,刚好,我们边走边聊吧。”

出了办公楼,方迎着水泥场地的那杆旗道:“这是升旗场,也称红旗场,过去,这地面嵌了‘把赤色红旗插遍全球’字样,去年刚铲掉。”

她扶扶镜片,果然,场地边缘的石头有些磨损,杵着红旗的操场隔开办公楼与教学楼。地面是世界地图纹案,‘陆地’基本用褐色的石料铺就,中国是红色石块,美、英是黑色;“海洋”低“陆地”5公分,里面象征性地填充着“海水”。没风,旗蔫着。

“别致、巧妙,”她赞着,来了些许兴致。

二人来到文科楼某教室,娴?在进门的第一排位置坐下。离上课(4:10)还有十分钟,学生毫无影踪。方百无聊赖地玩着书页,象点钞般哗哗地。大概哪个学生占座位吧,座上恰好一课本,娴?拾起,也无意识地跟着‘翻钞’。离上课还有5分钟,学生陆续进场,青春的脸庞带着未脱的稚气,一串乒乒乓乓,教室立刻躁动起来,不一会儿,人声熙攘。

“你……如果愿意……呃……可以……去……,可以帮我擦擦黑板。”大概不好意思,方吞吞吐吐。擦黑板?记忆中,大学班长的活儿!她兴奋地一步跨上讲台。

“咦,今天有人听课!”娴?感受到了学生的欣喜,但不明白他们为什么。

4:10,电铃响了。所有人都静了下来,让娴?感受到了神圣,这与当年自己做学生时,感受是不一样的。然而,方已没新鲜感了,他暮气沉沉开了口。

“按惯例,现在点名。校规:3次不到,老师有权取消学生考试资格。”话刚落,效果立即出现了,教室后门立刻冒出三三两两的‘米老鼠’:紧贴后墙根、用书挡住头、脚尖点地、嘻嘻有声窜进。点完名,方开始上课。

“今天,我们上……”课才开头,方就瞪着狐狸似的眼,竟然在征寻答案。原来他揽课太多,刚才改《马经》作业,现在上《思品》(即《大学生思想品德修养教育》)课,一时失忆,娴?不知,他经常这样。

“上‘成才与心理健康’,老师。”驯逊的学生七七八八地回答,也有个别桀骜的在咒骂“狗屁!”

匪夷所思!方竟然不知道自己上哪一课?这可能吗?娴?大惑不解。

平静中,方老练接茬:“我知道。”然后180°转身,在黑板上慢吞吞地写下“大学生成长与心理健康”几个字,脑子里似乎又在狐狸似地盘算着什么。再180°转身,接着说:“嗯——,我也知道,各位同学下课肯定不会预习课文,那么现在大家就翻到38页,给你们10分钟的时间预习一下内容,好,可以开始了。”然后,方自己便象阅读机一般一目十行起来,那个投入!连学生的讪笑也全然置之度外。娴?看得大跌眼镜:上课才看内容?!不会吧?!真是开眼界!

毕竟训练有素,只五分钟,方便不动声色的翻完了五、六页。现在可以瞎掰了。

“好,现在我们来了解大学生常见的心理冲突,”又180°转身,慢慢吞吞地“咯吱”起来,并不把“十分钟”当回事。

“1、自豪与自卑的冲突。2、独立与依赖的冲突。3、群居与封闭的冲突。其含义呢,就是……”然后念了一段课文,又,“查尔斯贵为王子,却始终在美丽的戴安娜王妃面前找不到自信,最后去找又老又丑的卡米拉,可见自信心对我们男人,哦,所有学生,何等重要?……现在大学中就出现很多问题,我们学院就有失恋自杀的,不及格自杀的。”

此时有学生蚊声插话“方老师,行行好,别挂(指考试不及格)我们哪!”方用志得意满的神情应了应,象是说:那就要看我高兴了。

课继续:“前不久某歌唱家到我们市来唱歌,可是唱了一半却卡壳了,他一点也不自卑,他悠然自得地说‘我是技巧型歌手,而非激情型’。瞧,多豁达,多聪明。爱迪生有言‘失败是成功之母’,我国古人更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

又有学生切齿细声:“我忍你很久耶!”几个嘻声附和,也有人和“你就很聪明。”

娴?闻声,不由侧身“观敌瞭阵”,只见进门时还生机盎然的苗儿们,现在倒的倒,伏的伏,象洪水奇袭后的灾苗!听耳机的、嬉笑的、嗑瓜子的、蹙眉的,甚至翻白眼的,看得人心都凉了,她似乎看见了自己灰暗的前途,自己要这样渡过一生吗?不!于是娴?又悄悄发誓:决不上马列课!

实太无聊了,幸好娴?带了几粒口香糖(出门时儿子给的),她用帕子掩口,塞了一粒入内,既而也堕入了不耐烦的气场,跟随学生一道伸懒腰,翻白眼,倒伏。娴?毫不掩饰怠惰之情,这当然也是基于要表明自己坚决不教书的立场。而此时,方的讲课声,似乎幻化成了催眠曲,非常地薄弱、漫长、迟滞,而催生浓浓倦意。对眼前这些,方根不作理会,讲到稍微有感觉处,他顾自奋笔急书了八个大字“成者为王,败者为冠”,然后有力一个击掌“啪——”(显然学了陈老师的样),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天生我才必有用!决不可悲观主义地理解‘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睡者全被惊醒。

“咚!”末了,他在黑板上奋力砸出一个惊叹号。

然而,没想到啊!没想到!就在所有瞌睡学生被方惊醒的当儿,就在所有学生提项引颈的当儿,一个“白色超短裙”从教室末端走上前台。“她”一脸谦笑、一脸和善、一脸认真,提笔写了漂亮的二个字“寇”、“冠”。并十分认真地指出:“这是敌寇的寇,这是冠冕的冠,注意,以后千万别写错,这可是课堂啊!”语重心长。他猫步上台,又猫步下台,前后也就是1分钟,那个神清气定,有如看士兵站歪了,将军抬靴给了一脚那么自然。

鸦雀无声!不知道是因为太吃惊,还是因为太精彩,还是因为白色超短裙之凹凸有致!全体寂寂然目送超短裙完成这一切及其离开教室。面子最要紧的娴?,直接是震晕了:天,这就是教师?!这就是文化人的较真?!活不下去!方老师不会有下一次了,还敢有下次嘛?!娴?兔死狐悲地晃着头。

可以想见,本来就菜色的方此时更是脸色泛蜡,但训练有素的作风,还是让他冲背影道了声“谢谢”。

方已然重创,才刚好不容易泛起的一丝儿火苗自然寂灭了,他又恢复了半死不活的模样。他叽叽咕咕地讲着他的后续内容:大学生交往的原则与方法。

念书,板书,举例,终于离第一节课下课只有十分钟了,课堂躁动起来,咳嗽的,盖书的,喝水的,活动筋骨的。挪屁股的,抬头的,眼朦胧的,做着一切下课的准备活动,更有“雅士”,曲着食指叩桌壁,“笃笃”地提示着下课。突然,“咚”的一声,有人载倒了,有人立刻模仿小沈阳的《不差钱》道:“眼睛一闭一睁,一堂课过去了。人生最最痛苦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是人醒了,但没下课,哈哈哈”

教室爆发哄堂大笑。讥笑声中,只见地上爬起一个红脸膛、大块头、寸发一边倒的醉汉般的学生,他还没彻底清醒呢,眼里露出惊恐与好奇。

课能上到如此效果,也真是登峰造极了!方今天讲课中散发的疲惫就象一副奇效的催眠散,他的每一句话仿佛都幻化成了“我要休息”。总之,这是个奇耻大辱,尊严又被插了一刀。此情此景,方势必要敲打一下上课呼睡的人,以儆效尤。当然也得为自己辩护一下。

“方才我那是笔误,老同志很认真哪。另外,我们有同学上课呼睡,学习目的太不明确了,要注意!《修养》是怎么学的?!直接就是反面例子。”

“一天见你6个小时,课太多,我疲倦,而且周末,”跌倒者不服。

“那我也一天见你6个小时,学校这么排,有什么办法?好了,今天我不想过多责备大家,下一节课做作业:我们该如何与人进行成功交往,举例证明。”

“又做作业!”学生雀似地喳喳。

“做完了就可先走。”

“太好了。”/“如果你先完,记得跟我买菜呀!”/“亲爱的,一辈子爱你。”/“昨天还谈分手,你的一辈子就这么短吗?”又喳喳。

“有什么要求?”一个学生喊到。

方想了想,“1千字左右。”

由于方不再讲课,学生飞笔唰唰时,就听对面课堂热闹非凡,特别有趣:

“……书呆子有三傻:存钱第一傻;用自己的钱做生意第二傻;借银行的钱赶快还,是第三傻!”/“老师,怎样才最聪明呢?”生。

“借鸡生蛋才最聪明!请问:如果路上有一百元,你捡不捡?”师。/“当然捡!”

“如果我踩一脚弄脏了,你捡不捡?”/“捡——!”

“如果是掉在厕所里呢?你捡不捡?”/“捡——!哈哈哈”

“对了!我们要尊重人民币!这才是时代精神!你们通过我今天的考核了!”/“可马列老师说:资本来到人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流着鲜血和龌龊!还说‘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他们就神经病!君子不是嗟来之食?既然这么讨厌钱,叫他们别领工资啰?”/“哈哈哈,饿死他们!”

显然是经济系老师在讲课。听着这种‘趣味教学’,学生无不带着厌恶对付完马列作业。第二节课时不到一半,班级前赴后继几乎走光,只有1个学生,直到下课铃响,还在与作业本依依不舍。

学生作业时,方拍着二手白灰,吭着严重炎症的鼻腔,迈着沉重的步子下了高出地面一尺的讲台。也难怪,一天挨几‘刀’,简直!

娴?问:“为什么学生说一天见你6小时?”

方:“我今天是上了6小时课,他们还没见过8小时老师呢。”

娴?:“吃得消啊?”

方:“没办法,赚钱呗。”

“这个学生为什么还不走?”

“任何课都分3种学生。马列课总是这样:大部分是不认真的;少部分是认真的;极个别是不分科目都认真对待的。哎,你都偷不得一点懒。”

“哦,”娴?应付着搭腔,心下很鄙视方这种把课当田耕的做法。回想着刚才,她满怀同情道,“那‘超短裙’哪里冒出来的?”

“这些吃得没事干的督导!他就是个异装癖!”/“异装癖?不是女的?!”

“那个‘发誓处男’!”/“发誓处男?”

“他爱上女装后,发誓不再让女人碰,做处男,大家就叫他‘发誓处男’,嘿,成天在三岔口劈叉。”/“啊——?不是吧?就是上回那个红舞娘?”

“肯定是他。”/“哪个系的?不会是……”娴?不敢说完。

“不是我们系的,他是理科的。退休后,学校反聘他当督导,协助教务处工作。督个屁,一个理科老师还对我们指手画脚,娘娘腔!他就没资格来听我的课。也就柿子专挑软蛋捏罢了,遇到不讲理的,都跟他动了拳头。”

“还好还好,不是我们系的。也真是不看场合,”娴?点头,“师颜何在?……诶?神经病怎么可以……”

“他工作时正常,不错乱,只是好女装而已。”/“哦——”

“哎,我是看他年纪大,”方仿佛可怜异装癖一般,“哎,他们拿了酬劳,总得鼓躁些什么。尽管鸡毛蒜皮的事:自行车摆放、防火、卫生、衣着……”

“你的语气,怎么好象同情他一样?”

“他是值得同情。文革被逼穿异装走猫步,穿上瘾了,”方若有所思地回忆着什么。

“哈?有这回事?”娴?乐不可支。

“我曾问过他:文革当老师什么情况?学生怎样?他说‘那时的学生,男女红卫兵比革命,厉害呀,不消说’。后来,就知道了他的身世,还是值得同情的。”

“讲讲,讲讲,反正干等没事。”

“我讲不好的,真的,若感兴趣,你应该直接找他讲,他的故事值得一听。当然他不一定会讲给你听。”

“就是啊,你讲吧,别卖关子了,”娴?强烈要求。此时,最后一个学生交了作业。

方开始回忆。他刚进校时,也是怀了与娴?同样的好奇,去找‘红舞娘’。以下是红舞娘的文革境遇自述:

文革前,毛曾提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口号,进行整风,结果变成“引蛇出洞”,打“(****)右派”,迫使知识分子成了“墙头草”。知识分子不敢对政治直言,那么国家政治必然失智。文革暴发后,‘造反有理’、“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人民的残酷’、‘战士的坟墓比奴隶的天堂更明亮’等等,长期的阶级斗争教育,使得人性早已被戴上了‘资产阶级人性’的帽子而被批臭。从‘土改’时斗地主,到‘三反、五反’时‘打老虎’,还有‘反右’、‘四清’,运动已经把青年人的心搞得痒痒的,恨不得马上找到几个‘阶级敌人’来斗一斗,加上******亲口指示“好人打好人误会,坏人打坏人活该,好人打坏人光荣”,又亲口点评教育界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于是校园武斗之风骤起,且瞬间急风骤雨、雷霆万钧。在“政治是高于一切的”文革时代,绝大部分人形成共识:资本主义=万恶,斗资的残酷性也就可想而知。

当年,女红卫兵蔑文尚武:‘牛鬼蛇神’(指校领导和一些有历史问题的教师),红卫兵不但将他们剃了“阴阳头”,还刮去他们的眉毛,命令唱《认罪歌》:我是牛鬼蛇神,我是走资派!我有罪,我有罪。/人民对我专政,我要老老实实。/如果我不老实,就把我砸烂砸碎!/‘牛鬼蛇神’必须大声重复,每唱一句,就用右手握着的短棍敲一下左手上拿着的铁畚箕。一旦发现哪个‘走资派’唱得不够响,女红卫兵们就给他一帚……

一女老师支撑不住,手扶着墙壁。红卫兵命令:“拿把笤帚来,给她扫厕所。”当有人从门背后拿出一把笤帚交给她,她也试图来接,还没来得及接住,手一离开墙壁,就晕倒在地上了。双目紧闭,不住地呻吟。女红卫兵对她大声吼:“你又装死!起来!罚站去!”让脖子上挂了一副铁哑铃……

男红卫兵别出心裁:……1970年冬,搞政治活报剧,让年青美貌、口齿伶俐的女教师门作解说员,8个‘牛鬼蛇神’在批斗台上展出。有的教师穿上长袍马褂,头戴瓜皮小帽,腋下夹着账本,化妆成地主;有的身着旗袍,足蹬高跟皮鞋,涂脂抹粉,化妆成资产阶级太太(即红舞娘,他说,“当时我就以思考教学内容来排遣时间”);有的脖子上挂着串起来的卡片,一手拿剪刀,一手拿胶水,冠之以“剪刀加浆糊的不学无术的反动学术权威”;当时的系主任打着黑伞,象征‘牛鬼蛇神’的保护人,封之以‘活阎王’的绰号。每场展出的时间,以观众多寡而定,从二、三小时到四、五小时。观众可以任意动手、吐唾沫,对每个‘展品’拳打脚踢。我呢,大概扮相很俊,较少挨打。

……

最震惊的事件:是哲学老师刘某的自杀。她头一次听到“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观点时感到非常震惊,辩论会上,她上台发言批对联,几个女红卫兵冲上来抢走话筒,并朝她脸上吐唾沫,同时一群男红卫兵持铁链、皮带上台。几个同情老师的学生看出杀气,急忙把老师团团围住——他们虽然也斗老师,但并没想要她的命,骂抢话筒的是反动学生。混乱中,铁链、皮带把她打得动弹不得,一个女红卫兵又在她的肚子上蹦来蹦去,她昏死过去。后来,在“清理阶级队伍”运动中,她因受审查而导致儿子从部队转业。那天凌晨五点,在食堂后面的小夹道,她用剪刀割断并揪出自己的喉咙,惨不忍睹。

……

爱毛神话:文革时的单位,有人白天不看书,专等夜间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语录,就等着领导表扬。晨操,由队长带头念:“伟大领袖**教导我们…”;三顿饭前还要跳“忠字舞”。每个人手里拿着红宝书(红皮的**语录),在餐厅边唱边跳,哪怕是冬天寒风刺骨,夏季烈日炎炎,都要跳完才能吃饭:“敬爱的**,敬爱的**,你是我们心中的红太阳,你是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我们有多少热情的歌儿要对您唱,我们有多少知心的话儿要对您讲……”

当时学校的厨师长是个滑稽的大胖子,动作笨拙,又是个瘸腿,跳起来一歪一歪的,十分好笑。但大家都咬紧牙关,不敢笑出声来,否则又是政治问题,上纲上线,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人多时,跳舞场面还是相当热烈、壮观的。

学生厉害呀:公平地说,当年红卫兵在贫苦大众中还是很有威信的,文革武斗,带枪的学生一出,黑社会混混居然也当下收手。当年,群众抓了小偷坏人等,也会送到学校来。学生头头办案也与众不同,既不问姓名年龄,也不审作案经过,连“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之类开场白也全免了,直接用刑。

有一次,头头问送来的小偷“哪只手摸的”,“右手!”小偷答得干脆。他将右手放在桌上。头头唰一声抽出一把匕首不动声色地戳下去。小偷眼疾手快,本能地缩回。匕首硬生生戳进课桌,震得头头手发麻,当下恼羞成怒,切齿骂出:“****的敢躲!”小偷连连分辩:“不敢躲!不敢躲!”

“那你龟儿子把手缩回去做啥子!唔?”

小偷又把手摆回桌上,紧闭双眼。头头却于中途猛地收刀,又从鼻子中“唔”出一声来。他却冷笑道:“格老子还变得快耶!左手?!”

小偷苦笑。

“啷个说?”

“我是左拐拐,真的,不信你看嘛,抽烟都是用的左手。”大家凑上去一看,果然,左手指焦黄焦黄;而右手,洁白如玉,连指甲都修得整整齐齐。众皆称奇。头头喔一声:“喔,是左拐拐?”小偷应一声:“真的……”话音未落,一声惨叫,头头攻其不备,早已手起刀落,小偷便抱着左手满地打滚,吼得来杀猪一般。头头冷冷道:“吼完没得?吼完没得?吼完了把右手给老子摆上来。”小偷抬起头来,目光有如待屠的牛。前后不过几分钟,小偷到底明白了面前这群学生娃,只几个月的文革战火,就洗礼得‘铁血战士’了。

“好吧,你跟他们跳舞。”头头。

当下五大三粗、五音不全、身带棒伤的黑社会混混们,妹声妹气、扭腰摆臀地唱起来:“车水忙,车水忙,脚踏水车喜洋洋,水过清渠哗啦啦地响……”

文革后的第一次高考。1977年底,曾经对老师革命相向的五花八门的大小学生进入考场:他们有的发呆发傻、有的奋笔急书、有的边写边掉泪,有的愤怒笔尖戳得桌子梆梆响。因果报应,文革使他们过早地经历了与年龄不相称的磨难,大家真实的情绪激动啊,很多曾经恨学生的老师也感慨万千,掉泪了。

方回忆着、复述着,他略去了一些残酷的情节,因为他不想吓坏一个即将走上讲台、要天天跟学生打交道的女教师,但娴?还是骇住了,她道:

“文革孩子怎么对父母那么狠?用哑铃砸父亲头……”

“别把父母看得那么神圣,文革它就是成年人的游戏。当年的文革主力——红卫兵、造反派,现在是我们的父兄辈,而当时他们的身份正是“牛鬼蛇神”的儿女,所以,不能用父母、儿女做说辞。文革是成年人做的,成年人永远是社会运动的主力军。若说文革残酷性,成年人必然地应该担负起这场残酷的罪孽。其次,文革的‘身份革命’,必然地是革父母身份的“命”,没由来革儿女身份“命”的,是运动的宗旨使然,而不是说儿女比父母更残酷……那个年代,没有成年人的残酷、冷酷,何以构成残酷的文革?看看《血色黄昏》,你就懂了那一代红卫兵的父母和我们的父母——造反派的冷酷性,如果用‘残酷’定性文革的话。”

“那——为什么……”

“不能以偏概全,孩子永远比成年人纯洁,这是天然真理!我们这一代属于文革婴儿,是文革的懵懂看客,”方搔了搔头,“历史何时显露你的真面目呢?”

“还好邓小平彻底否定了文革,”娴?听完慨然道。

“怎么说呢……现在是个‘金钱至上’的年代,起码文革是个‘政治第一’的年代,”方若有所思道,“谁更高雅呢?”

“高雅?”娴?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故吃惊道,“难道邓小平错了?那到底应该怎么看待文革呢?”

“哎,不是那么非黑即白。或许,电影<列宁在1918>片段,我认为你可以作参考。其中有一片段:高尔基质疑**运动‘斗争有时太残酷,显得多余,会引起恐怖’,列宁则回答‘好比2人打架,哪一拳才是多余残酷的’?”

“什么意思?”

方未直接回答,而道:“你大概听累了吧?哎——,过了星期三,日子又打了个弯喏——”讲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受其感染,娴?也“嗯——”地用力伸了伸胳膊腿儿。

**************!调入大学,却落户马列,娴?自己感觉不堪,可是,在某些人眼里:大学政治教师==高素质政治人才,应该有政治谋略,可以‘为我所用’。所以,某天,完全出乎娴?的意料,她竟然接到本市法院副院长助理的电话:

“有人要召见你。谁?进步党委员会主席,我们法院美女副院长,你们学校统战部长的朋友。希望你上午9点整准时到达指定地点。”

反正闲着没事,娴?接电话后,带着对“进步党”的浪漫幻想,准时到达想象中的公平正义之圣地——葵斑市中级人民法院。

办公室没人,不仅如此,整个法院,除了门卫,整栋办公大楼几乎看不到人影。站了有一会儿,喝下去的半瓶矿泉水也变成体液了,她想,无论如何不能憋着尿拜见主席。厕所肯定是在楼内没错,于是她寻找起来,可找了许久也不见,只好到楼外门卫处询问,原来各院长、书记等办公室内配有私人卫生间,其他人呢,则可到“遥远”的院墙边的公共厕所方便。

待娴?由公厕返回,显然就错过了谦卑恭候“女王召见”的第一印象了。

法院副院长,女,姓名,蔷壁花,司法系统‘进步党’党魁,近期正乘了‘无知少女’的东风,年纪轻轻就坐火箭飞到了法院副院长官位,是典型的“无知少女”成功的典型。所谓‘无知少女’,乃对时下对无党派-知识分子-少数民族这几类混仕途的辣姐辣妹的俗称。当前,政府正用它来为自己的集权统治作遮羞布,以赢得国际政治声誉。“蔷无知”刚好撞大运了,所谓: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她踌躇满志,非常期待着政治上能进一步青云直上,一方面她也自感文化窟窿太大,故有“求贤若渴”的冲动,她天真地想着:大学老师的政治谋略如何?能为我所用吗?接下来的接触证明,娴?与蔷壁花的想象简直天壤之别。

眼前,仕途如日中天的蔷壁花,正陷在她大大的高级老板椅里“痴迷”地“看”着报,被宠坏的丽容已忿然作色:大学老师,小虾米一个!竟然胆敢迟到,让我来等你?!哼!我就不理你!

娴?进得门来,瞥得了半眼‘尊容’,第一想说:真年轻漂亮啊,但面对有着“判官”身份的女人,这似乎不敬。自行坐下后,第二想说:我并没迟到,是你先迟到,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我就先行上厕所了。但感觉着对方的傲慢,没敢说出口。第三想说:老遮着脸看什么?什么精彩内容?在考验我的耐心吗?第四想说:听说你是进步党主席,虽然你主席,但毕竟是你叫我来的……不然……我可就走了……

蔷壁花顽强地“看”着报。娴?坚持着对方先开口——“美妙的一刻”:一个在权力无边的骄横里,一个在对权力无知的清高里;一个信仰=0,一个对信仰还浪漫幻想着。只有神明知道:此时无声胜有声啊。二个完全不交错的小世界,面对面坐着,沉默是来得太长了些。

蔷壁花没有等来熟悉的前奏:拍马屁,夸美丽,‘前途无量’等等赞美。她大失所望。终于放下报纸(那报纸就一直没翻动过),连叫茶也没兴致了,开门见山道:

“你是毕可娴啊——”

“是。”娴?这下看清楚了:三十来岁风姿绰约的女人,皮肤白皙,鹅蛋脸,妩媚的杏仁眼淡施眼影,精心打理的黑发在后脑勺上竖起漂亮的‘孔雀尾巴’,脖上白纱飘逸,腕上一束钻石手链熠熠生辉。至于衣着精致、价格不菲,每一根睫毛都透着风情万种,那是娴?所看不懂的。

“想加入民主进步党呀——”

“……?”这可有意思,不是你们想发展我吗?娴?眼中泛起问号,也没心情争辩,只好答“是”,但心中已有三分的不愿了。

“为什么?”

关于民主党,娴?曾与城管‘老革命’交流过一些看法,故心得是有的,于是道:“我感觉民主联盟是中国未来的希望,我也希望如此,希望与志同道合的朋友平等交往。”

与‘老革命’亦相熟的蔷壁花,对“平等”完全没兴趣,倒是某些字眼令她眼前一亮,她脱口而出“未来的希望?”,并玩味着这个词。

“我很想了解这个党。那么,这个党的党纲是什么?”

“党纲?”蔷壁花两眼空空,这年头还有人提党纲?

“对,进步党党纲。”此刻,进步党这名字激发着娴?的些微激情,使她心中荡漾起一股与时代完全不符的、可笑的革命浪漫主义情怀,哈,与老革命不着边际聊大天时,她还以为揭竿起义的时代或许就到了呢。

蔷壁花十分不自在地挪了一下水蛇腰。要了命了,这年头,谁不知道‘党委挥挥手,政府动动手,人大举举手,政协拍拍手’?****都没真正“纲领”了,政协领导下的我们还能有什么党纲。不过,既然担了‘主席’虚名,需得象个样子的回答。它该是什么呢?她搜肠刮肚,想为‘党纲’编几个上档次的词儿,可就是刮不出渣渣来,只好勉强道:

“就是……配合****中央,把党下达的指示做好。党纲?……我们会开展活动……书法呀绘画呀,登山哪摘草莓啊什么的,还有郊游野餐。一起玩玩,没有具体的……”

娴?简直搞不清她说的是哪个党,****?民盟?驴友党?还是民间娱乐团体?她皱了皱眉,眼里抛出一把失望:幼稚、完全没思想、话不投机半句多!蔷壁花也皱了皱眉,心想:碰到不食人间烟火的书呆子了,幼稚!赶快结束对话,不要跟她耍嘴皮子;不过……也好。

“这样吧,我们接受你为进步党成员。你身材不错,今晚刚好有活动,一起跳个舞,认识一下朋友。”肤浅的蔷壁花强做老练的样子布置道。党盟(我们且合理化把非共各党联盟称之为党盟吧)的作用对她而言,远期就是仕途跳板,近期就是发展‘党陪’。

还没提申请呢,就同意了?爽快!开放性!这倒符合娴?的口味。跳舞?那也是娴?喜欢的。

“行,没问题。”娴?忘却刚才的不适,亦爽快起来。

本色舞厅。灯暗暗乐靡靡,人满为患,大厅、包厢氧气堪忧。与“蔷壁花”火箭升职有关的上级领导、法院领导、统战同僚等等,齐聚舞厅。蔷壁花显然以公谋私,调遣手下‘党陪’答谢仕途‘贵人’。

“哇,尾大不掉哇!”有共党人士叹。的确,党盟人员近年确实越来越多了,以****为主(占90%)。

门口娴?遇了新同事枯叶,两人结伴。外面还在涌进一批迟到的、“穿越封锁线”的“无知少女”,她们正雀跃地叽叽喳喳着:

“啊啊,终于见面了——”/“出门时,我只照了下镜子,我老公哦,他就追着屁股骂我‘去相亲啰’!”(枯叶介绍:这人叫燕子,保险推销员。)/“天啦,我好不容易……”/“我也是!假装去散步,所以就穿睡衣出来了……”(枯叶介绍:这人叫阿瑟,官太太。)/“我也是!”几个穿得疙疙瘩瘩的“无知少女”:拖鞋、睡衣裤,披头散发,一副散步行头,活象个叫花子。气息也惊人地一致:贼头贼脑、东张西望、惊魂未定,直把伙伴们笑翻。

“怎么?你们这是去讨饭啊?去做贼?”

“哎,能出来就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无知”少妇们不理会责难、讥笑,顾自激动地吸着鼻液,互诉惊魂。

“怎么了?不是说好的吗?”娴?对着一群半生不熟的“无知”插话道。

“我们没你们自由。”

“美女,这是去跳舞啊!看你们穿的。”

“我差点就碰到我老公!”、“我还好。我抓空子拼命往外扑哇——”

“好了好了,击掌相庆吧。”某提议。枯叶介绍:这人叫皎洁,舞蹈老师。娴?隔着距离抬了抬手,算是打招呼认识了。

“对!该击掌庆贺!”(娴?受感染,也参与少妇们击掌。)

“对了!我们得先把你们邀我跳舞的信息删除掉!”瑟一惊一乍道。

“没那么严重吧。”娴?惊讶。

“不是开玩笑的!马虎不得。”燕子亦警惕道。

(‘无知’们正惊魂着,这时楼梯口走过一对时髦美少女:黑发小波浪、短夹克长靴,傲然前行。长睫毛喂电话说:“……你必须成熟些,哪天你象曹操那么成熟了,再来找我。”她的小女伴问:“今天这位大老板,她老婆可怕吗?”//“我怕个屁!”长睫毛骄傲地一甩小波浪,踏进舞厅。)

“无知”们相视一笑,道:“看到吧?还不抓紧时间玩?再不玩,青春尾巴都没啰。反正你们老公迟早会被人勾走,哈哈哈。”

“现在少女口中的‘成熟’,我翻译一下,就是:男人有房有车+没青春幼稚+没****冲动+口中冒沼气+龙脉墓地早早预定!哈哈哈”

“我就是怕老公被勾走,才乖乖在家守着。如果我也到外面漂,他不刚好找到借口踹了我?”

“守着也白搭。”/“总比不守好。”

“这不成了为男人殉葬吗?”娴?。/“怎么办?反抗吗?”

“该反抗还是得反抗的。”枯叶。/“问题是,我们不想离婚哪。”

“哦,出来跳跳舞就离婚哪?那你就回去呗。”皎洁。/“不是不反抗……而是我老公是块大肥肉,我不想别人叼了去呀?”燕子。

“我也是哦。知道我上舞厅,他真的会赶我出门嘞——”瑟。/“有那么严重吗?他们自己不娱乐吗?”娴?。

“娱——!怎么不娱?!他们就是不高兴我们娱乐。真是不公平!怎么办?我那块大肥肉……”

“管它!我这样看:老公嫖过的女人,就相当于我嫖过!我不难过!”某赫然道。

“啥意思?!”众惊。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今晚痛快玩吧。”皎洁。

进入大厅,满屋是乌泱泱跳舞的人群。今晚整个的女多男少、阴盛阳衰,其中一个叫‘种马’的大帅哥最为突出,最受女人欢迎却被男人指指点点。‘无知’们纷纷出动,尤其是瑟,象一只饿极了的母狼,见男人就上,也不管走过来的男人是不是邀请她,一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誓死快活劲头。枯叶则得空就以老资格向娴?指点着:这位是什么长,那位是什么长。对于官职的介绍,娴?历来感观麻木,也难怪,因为:官再大,客观上也没几个比二郎神爹官职大的;再神气,也比不上二郎神的‘孔雀羽毛’亮,而这些人,正是自己生活中烦恼的源泉,所以,潜意识里,娴?是极排斥人家谈官职的,对此她总是这只耳朵进那只耳朵出,有点烦。

今晚来宾很杂,即有老师,也有学生,即有机关的,也有社会上的,这些,娴?一时还没经验去分辨,所以,来者不拒。眼下,来邀男宾身材挺拔,一副青春无敌的样子,娴?心下爽快,二话不说,捏着裙摆就迎了上去。枯叶才说得半句“体育系的……”,娴?已愉快地与之滑入舞池。娴?非常高兴有这样的男舞伴,激烈的快三,她尽力配合,干净利落地旋转,有时转错了,二人亦开怀大笑。正乐着,枯叶穿过人流,一把扯过娴?,神秘道:“来,跟我走,我们去探探。”

“探什么?”娴?大惑。

“看看有没有情况嘛——”枯叶抱住娴?装模作样跳着,实际把娴?当挡箭牌,探秘的目光透过娴?齐肩黑发,使劲搜索着。不一会儿,枯叶显然找着了目标,一个旋转,她把娴?的方向调整为正对目标,兴奋低语,“快看快看。”

晦暗中,娴?只听见一些莫名其妙的窃窃私语:“几位美女都是学生吧?”/“对呀。想泡我?那可要加油哦,我们有男朋友的哟。”/“有男朋友怎么啦?这年头别说有男朋友,就是老公,也是可以离的。一分钱憋倒英雄汉不是?”接着,财大气粗的笑声。

“我们学校的学生?”

“嘘——,跟学生没关系。继续听……”

“那小子女人缘实在是好哇,他怎么老有漂亮表妹呢?”/“哈哈,否则怎么叫‘播种机’、‘种马’呢?”/“帅哥,我没想到你能邀我跳。整个舞厅就属你最棒了。”/“XX挺假正经的,要是我勾引一下,会有什么反应?”/“要特别注意这种人,吃软饭的,专门以骗财骗色为生。”/“种马是白叫的吗?惹我没好果子吃。”云云。

“哎,叫你看这个!”舞厅灯光非常暗,枯叶故意开了一下手机。借着屏幕荧光一闪,娴?终于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阿瑟!她兴奋地抹着脸,开心的笑声湮入漆黑的舞池。娴?立即反应过来:阿瑟刚被人吻过了!就是那个与她跳舞的黄衬衣绿领带!

“这——不光明正大吧?”娴?。

“嘘——”

瑟、绿领带2人正在悄悄话:

“怎么把自己打扮得像乡下姑娘一样?”/“我本来就是啊”她用‘你看走眼了’的语气得意回答道。/“女孩子还是朴素一些好。经常上舞厅,你老公生气吗?”/“生气哟,所以我十多年没跳舞了,”瑟。/“不会吧?你老公有罪。我们跳……贴面舞吗?”/“什么意思?跳舞本来就面对面,难道有背靠背跳的?”/“真傻,看来真的十年没上舞厅。女人不容易,还是要要个肩膀靠靠比较好。”/“男人有男人的难处。爱情,应该像舒婷的《致橡树》:如果爱你,绝不像凌霄花滕,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如果爱你,我将是你身边的一株木棉树,衬托你的威仪。”

“看来你心受过伤。”

“眼好毒,你可以摆摊算命了。看来世上只有你懂我!怪不得我一看见你就想哭。看,我的眼泪都流下来了。你是我前世朋友吗?我告诉你我一生的秘密吧……”阿瑟拭着眼角,开始倾述,“人家说我是个‘缺心眼’的女人,对生活没有太大的要求,而我老公却不一样。前年,他单位要提拔一批,我老公自以为理所当然该轮到他,可事到临头却出差子了,当时他求我:我们局长不是追过你吗?现在,你是不是牺牲一下?……为了他,我只好去给他局长送礼,礼没收,但动手动脚,当时我很生气,老公却说‘你生气了?明天去跟他道个歉。’竟然叫我去道歉!如今我老公是如愿以偿了,但婆婆却十分地嫌我。我问老公:你死了,我怎么办?你猜猜他怎么说?!他竟然说:你活着干嘛?!跟我去(死)呀!……现在他仕途顺风顺水,两年之内竟然换了三个情人,我骂他忘恩负义,他却恶毒道:****一日婊子终身!当初你是故意借机行事、称心如意做****!你说我怎么活?!现在,我呆在新建的别墅里,就像呆在坟墓里,想死,又觉得自己已经死掉了,下半夜,眼泪常常自己流出来……”

“你住哪里?有时间我去看你。说心里话,虽然我感情上也会逢场作戏,但道德底线我是有的。我劝你,别指望一个道德败坏的人记恩于你。软弱和宽容只能给予珍爱你的人,你应该从这个婚姻中吸取教训,要学会独立自强,无论是经济上还是精神上。我从来也不管别人闲事,但你这种情况,当一个男人连自己的老婆都可以出卖,你就别再指望他什么了,早离开早安全,连泪水都不要留给他一滴。象这样的男人,就让他有几远就滚几远!”

“我就知道……怪不得我一看见你就想哭。”

听得这话,绿领带更推心置腹道:“不要悲观失望。吃了一个男人的亏,不要对普天下的男人失望。你应该多交几个男朋友,也让他尝一尝被伤害的滋味。他让你彩旗飘飘,你就让他帽子上长点绿苔,找个情人解解闷,何乐不为?但要注意:兔子不吃窝边草,因为容易被发觉;所以可以找陌生人,比如像我这样的……”

“我很想跳出围城,只怕自己没条件……”

“嗨,别担心,树挪死人挪活!跟你讲个故事:有个乡下妓女瞎了一只眼,很穷,她想,我还不如到大城市去赚钱。别人听了,笑话她:小地方都没人要,大城市男人见多识广更不会理你,你去了别饿死了。瞎眼妓女却答:‘各花入各眼,情人眼里出西施。我还就去首都北京,京城之大就没有一个人喜欢我?我不信。’果然,去了还没一个月,就有一富少看上了她,不仅包养她,见她生病,竟然还伤心吃不下饭。旁人拿它作笑话,富少怒,道‘漂亮眼睛,一个就足够了,多了反而见俗’,哈哈,真的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找个崭新的环境,活出一个崭新的人生。”

阿瑟:“你愿意娶怎样的老婆?”

“每个人都有不同答案,有的喜欢漂亮的、丰满的、苗条的、有钱有势的,我就喜欢离婚的。我说的是真的。为啥?因为,她们成熟、有涵养,懂得持家之道,而且在上一次失败的婚姻里,懂得了珍惜下一个男人。和黄花闺女比,她们谦让、冷静、有胸怀,更容易营造一个安宁幸福的家,所以,我要娶就娶个离婚的女人,处女我再也不考虑了。”绿领带越说越带劲。

“可是,离婚是很慎重的事。”

“告诉你:不要虚伪,不要伪善,不要强迫自己去爱。爱人类?其实人类是可憎的。永恒的微笑背后一定是狂怒!”说完这些,绿领带突然道,“看见没?这楼的2个大梁里拌了两个人。”

“什么?”阿瑟一惊。

“我是知道的。本楼的建筑商把2个仇人用混凝土砌在这梁里了。”

“啊?!那不是有……鬼?”恐怖刺激着阿瑟,她乘机扑进男人宽阔的胸膛里。

“相反,更安全,灵魂护佑嘛,”绿领带格外轻松道,“周末去看电影吗?本周电影好象是《为你死的女人》。”其实是《威尼斯的女人》,绿领带显然搞不清‘威尼斯’是啥玩意儿。

“《为你死的女人》?太好了,那——”瑟想了想,双目放光,道,“我们明晚‘读书有鸟用’下见。我老公绝对想不到我们会在大学雕塑下约会。”

“聪明。”绿领带随口夸着。

“你真是我的蓝颜知己……”

由于他们是耳语,别人根本不知道这两人在讲什么,只知道他们谈得很投缘。

“走走走,这样(指偷看别人)不地道,”娴?虽好奇,但还是觉得应该‘非礼勿视’,所以象推土机似的推搡着枯叶离开。正推着,枯叶又象猎人一样兴奋起来。这回不用枯叶指点,因为‘目标’动作太大了,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很快就发现了匪夷所思的状况——‘吊膀子’!!!娴?才知道啊:吊膀子原来就真的是女人吊在男人的臂膀上!阿瑟开心得大发了!她,双脚离地,‘春光灿烂猪九妹’地笑着,肥胖身躯悬挂在魁梧的绿领带的胳膊上。阿瑟,黄花闺女似的咯咯笑着,那团黑暗的空气,挡不住地欢乐!——呵,‘文革婴代’是个心理年龄普遍比实际年龄小、是个普遍被爱冻僵的一代吗?叹为观止啊!

“不可思议!”枯叶、娴?两人跑到角落里,忍不住‘兹兹’地笑个不停。

“人是不能禁锢的,”枯叶道,“哈哈,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果真如此啊!”

黑暗中舞乐继续着,人们跳得正欢,忽然,泱泱舞池中,1男扯着1女长发,拖着。女人恨愤交加,破声高叫:“流氓!有流氓!我不认识你——”众蜂拥而上,团团围住,七手八脚就要英雄救美。

那男人且打且问:“你不认识我?!嗯?!叫你不认识我?!”往死里打。女人求饶:“唉哟,回家去说行不行?”众一哄而散。回归常态。燕子、阿瑟等看得触目惊心,道:“我们回去吧。”

娴?与枯叶、皎洁等亦兴味寡然,正踌躇着走与不走时,突然,蔷壁花勃然作色地直接冲到仨人跟前,指着鼻子,以破口大骂的架势斥责道:“太自由散漫了!”言下之意:不听调遣,影响她仕途可不行!

由于才刚莫名其妙加入进步党,娴?还来不及形成‘党陪’意识,所以她完全不能明白蔷壁花为什么这般失态?此刻,娴?完全不知道蔷壁花是以组织名誉在调遣‘党陪’,还以为她是以私人身份“愤怒地恳求”自己陪伴她的朋友,所以娴?忍住了笑,同情着蔷壁花的“狗急跳墙”,大度道:

“好吧,我们跟她去吧。”娴?与同伴们对视了一眼,手拉手跟她去了。

蔷壁花分派任务:一会儿把个口臭分派给她,一会儿把个小矮人分派给她,一会儿又把个特大号皮球分给她,反正分派的人没法让娴?与同伴们兴奋。

娴?的“任务”中,其中一个中等个子、很福态,相对和蔼可亲。一上来就问:

“你知我是谁吗?”

“不知道”娴?如实回答。

“我是书记。”说的人佯装无心,听的人却真真无心。因为,印象中,‘书记’这个词实在没任何亮点。在“党领导一切”的中国,书呆子娴?竟然不知道****书记是各单位权力第一人!娴?的权力意识实实在在等同于0!娴?的阶级斗争实践也实实在在等于0!

得感叹:由于执政党在国家媒体上成功‘隐壳’,时下许多老百姓都不知道“党官”高于“府(国家政府)官”(因为实在不合逻辑),娴?,竟然会是其中的一个!哈,一个大学政治教师!竟然不能识别当下中国现实政治中的第一领导人!真正是超级现实主义的一个大笑话!

老人热心指导:“你的舞姿不标准,一般而言,舞伴间的距离应该是相距半指。”

“半尺?”娴?心不在焉,她被动地跟着老头向左转、向右转,完全没有感受到:此刻,命运之神,已给了她改写命运的机会——如果她那么讨厌教马列的话。

“你有固定舞伴吗?”/“没。”

“那我们就做固定舞伴如何?”/“你不觉得换着跳更好吗?跟不同的舞伴跳,才有意思嘛”娴?婉拒,她想:我是出于礼貌才跟你跳的。

书记又好心提醒:“刚才那个‘大众情人’(指绿领带)你认识?……人称‘播种机’呢。总之,这人名声不好,要特别防范。”

“不认识,女友拖我看的,根本没看清,”娴?无趣,又,“人人都有灰色心态,各个阶层都充满了窥视欲。”

“你听过那么一个说法吗?男人40一枝花,50是精品,60是极品……”

由于距离太近,对方老人之气有点重。娴?想:什么精品、极品,哎,这年头,男人还真好意思。

一曲终了,一栗发青年来邀,枯叶扯住娴?不要换人。书记老头亦道:“现在年轻人哪,把头发染得花花绿绿的,象个嬉皮士,作为学生这太不像话了。”

“这有啥,老人不也染发吗,只不过年轻人染黄染红,老人染黑而已,”娴?辩护。

遗憾哪!老书记就染了黑!暗灯下,总书记象被人点了哑穴一般,倒吸一口凉气,张大嘴巴,吐不出一个字来,好悲惨哪。好在这时一个浑身是鱼鳞斑亮片的‘美人鱼’及时邀走了老书记,挽救了老人的自尊心,娴?得以不再继续‘造次’。枯叶告知:此人叫春风*,公园园艺师,是个很善交际的女人。

显然!今晚娴?彻底错过了一个绝佳机会,而且,眼前的老人可是学院正正当当的一把手啊!哎,老头一个微笑,娴?换工种是‘弹指一挥间’的事;若老头一乐,升官发财那是‘水到渠成’啊。娴?就这样与命运擦肩而过!枯叶也不禁为娴?感到深深的遗憾。

至于进步党,娴?很快就厌倦了,她再也没兴致参加党盟的任何活动,于是自动就退了。党盟就这点好,可以随进随退,不存在**=‘反革命’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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