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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批准‘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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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批准‘疯’了!

毕竟不是生活在真空中,娴?还是有朋友的,只因为谨小慎微的性格,才使得她与朋友关系呈现出‘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状况。娴?辞职的消息传开后,老编辑(即前文立志要写《驴唇马嘴》的那位)这一伙文友就表现得非常友善,一日,老编辑以老前辈的身份把娴?召唤来与‘文友会’诸位见面。

文友会总部就是日报社的一个会客室。物质繁荣后,社会上自娱自乐的民间团体如雨后春笋冒出,有旅友队、车友队、自行车队、舞蹈队、书法队、诗社等等。文友会与民盟会类似,以喝茶清谈为主,没有什么物质好处,却有附庸风雅之光环,所以,准确一点,可以叫它‘牢骚会’,是‘物质乞丐’为主、杂合少数‘精神乞丐’发牢骚的地方,因为不落魄的人是不会在这儿相聚的。文友会与民盟会最大的一个区别在于:文友会成员基本上体瘦衣淡,穷酸气是一眼便知的!‘一切向钱看’的年代,‘才’不是‘财’,财大才能气粗,才多只能发‘酸’。

文友会总部里,娴?随手捡起一份报纸正看着【日本《朝日新闻》报道:中国多发“被精神病”事件。上海,上访的人突然被诊断为精神病。53岁的上海人周铭德,走在路上,后脑突然遭硬物猛击。醒来就见自己一身病服被关在铁栅栏房间里。每天,他必须按时当医生面把药吃下去,医生走后再偷偷吐出来。66个日夜,不允许与家属见面,医院拒绝采访】,娴?边看边想,浑身起鸡皮疙瘩:腐世!恶劣的社会体制!这种体制之下,政府送给精神病院的‘病人’,就是‘财神爷’赐给医院发财的机会。一切向钱看的社会,医生是不会轻易放走‘财源’的,何况政府通常会让警察强送收治……

“喂,你现在究竟怎样啦?听说你辞职了。”老编辑关心地问娴?道。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管读者怎么想,娴?病退事宜,浪?用仅半个月就办成了,这是个板上钉钉的事实!而且,这个事情,该知道的人迅即就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在茶余饭后成片成片地扩散开去;娴?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就在此刻,她还全然不知道事情的进展。

“……”娴?看着大家一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神情,黯然神伤。

“哎,我们都是朋友,我劝你,别这么冲动,大学老师这么好的工作,万万不可丢,”‘老黄鳅’古道热肠。文友会中的这位‘老黄鳅’,生活靠替日报社拉广告及骗文艺青年自费发文章维持,对外却宣称自己是靠稿酬生活——即自己是正宗的文化人;又,他本是一个权力机制外的私企工人,却积极要求入党,终于被党‘青睐’并拱入统治圈边缘——政协,身上又多了一个烂便宜光环。一介草民能够进入政协=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知足的他,每天活得兴高采烈。

“没有……”娴?支吾着。她一直以为辞职是个人私事,没想到在这儿已是光天化日,而且她立意辞职时的那份心痛,至今还刻骨铭心,所以她根本不想谈。

“你以为你可以靠投稿养家糊口啊?”娴?曾在报上发表过一篇政论性杂文,故有此说,当然,老黄鳅也感觉这话有点自爆软肋,为了遮掩,又道,“只有我这样的……才能靠一支笔活命。”

此时恰好人称‘樵夫’的清谈客,猥琐地拧着一只瘟鸡进来。

“哟,加餐啦?”/“没,捡到的。”

“还有鸡捡?带我去捡捡。”大家以为他开玩笑。

樵夫不会说谎,红着脸道:“是垃圾箱里捡到的。还没完全瘟,看,还有口气。”瘟鸡果真配合地痉挛了一下。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丢了也白丢,浪费资源,”娴?有心鼓励环保,道,“英国现在就出现了一帮‘环保主义者’,专门回收利用商场垃圾桶里的过期食物。很好。”

“就是。还有人要抢我的呢。当时,老太婆就说那垃圾桶是她的工作区,东西应该归她。”/“别理她,谁捡谁得。”/“那当然。”

老黄鳅乘机道:“你看,人家扫街工资多低,一个清洁工,人家都没辞职。”

娴?问樵夫:“这工作你干了多少年?”

“20年,”樵夫一边如实回答,一边与人轻声聊天:“哎,‘生意’被人抢走了。”

“什么生意?”某问。

“普洱路上不是有个百姓饭馆吗?原来那儿并没有这个饭店,所以不属于我的分内工作,而且餐馆垃圾量太大。后来谈妥:饭馆老板每天付我一元钱,我负责帮他及时拉走。小数要大算嘞,搞个几家,一个月就有上百块。可是,上个月这生意被老太婆抢走了。哎,没办法,她有靠山——管我们那条线的主任是她外甥,她就专门挑有油水的活干……”

娴?吃惊于他‘生意’的级别(一元钱!)、还有他工资的卑微,这种工作辞与不辞有何区别?一个擦皮鞋的也比他赚得多,还一脸附庸风雅的表情。娴?便生出些许不屑,当然,更多的是同情。她撇开他,回老黄鳅的话道:

“我知道,除非鲁迅再世,他这样的或能靠口诛笔伐活命。这年头,见鬼去吧!靠日报投稿?早就饿死了,命都没了。”

“真是要饿死人的,不是吓唬你,”老黄鳅。

“过去我兼职做广告,一年赚下来,好几万,几年下来,别人说‘你辞职好了’。还好,得亏我当年英明,没有辞职,要不,这几年工资涨起来,每月就损失好几百。那不是一般的损失啊!差距好大呀,”老编辑道。广告费上,他与老黄鳅有交集,但老黄鳅更胜一筹。

“樵夫不敢辞职尚可理解,既然你承包广告版能够赚几万,竟然还不辞职,我认为很奇怪。”娴?不以为然道。

“瞧瞧,瞧瞧,你看看她说什么?!她说‘不辞职很奇怪’!”老黄鳅作笑掉大牙-无法容忍状。“你这人古古怪怪!”老黄鳅断言!一脸鄙视。

老黄鳅的口吻、表情给娴?造成了莫大伤害,本来她还对自己‘**’躲躲闪闪,对自认为的‘壮举’刻意保持低调、不想深谈,这下火了,拍案而起,道:

“生存方式,个人选择!我怎么就古古怪怪了?!谁给你这个权力?!”

“大家都是朋友,他主要是关心你,”惊于娴?的盛怒,朋友们调和。

“朋友也不行!谁给你权力来污蔑我?!”娴?完全能感知,这污蔑源自于浪?(自离婚后,他就一直行为琐屑:一面以命相留,一面又随时泼污自己。之前,阳光讲台的她,鉴于给浪?一条生路,完全可以身正不怕影子斜-不予理会),他才是始作俑者,但此刻只能讨伐老黄鳅。

“这是污蔑吗?大家都这么说,”老黄鳅拉人垫背道,“你看她、他、她、他,不光我们这,还有许多人都这么说。”

‘众口铄金’,娴?果真被伤害到了。她道:“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新西兰一89岁老太婆,死前毅然决定完成一个儿时的心愿:高空跳伞!当她终于遂愿并且创造一项吉尼斯纪录时,她感叹:早该如此,何必等到今日。我也这么认为,人生就该果断生存,选择是人生权力、也是人生态度!”

一番话打动了窗边缄默许久的‘剪影’,他道:“对于娴?的事,我认为最好评价为:有个性。”

“这还差不多,”娴?心情舒缓下来,“这个我接受。本来就如此。”

“好,那我改词,你有个性,”老黄鳅眼珠转了一圈,目意了然:个性?这些书呆子太清高了,我就不一样。他得意道,“诶,都说**专治,别的党不能生存,可我就活得很好哇,我的言论也很自由,这是为什么?”老黄鳅很想别人赞美一番他的能文能武、生存有道,然而如意算盘落空了。娴?道:

“你当然能屈能伸、能文能武!因为你被强奸了,而且还主动要求的,怎能过得不好?”

众哄笑:“你的意思:他的嘴不说人话,尽是向00党‘叫春’,是吧?哈哈哈”

“我没那么说,是你们说的。”娴?口头否定着,笑容却特别肯定。

“对极了,他就是把文化圈当江湖混的败类,并且求骚若渴,哈哈哈”

“强奸?”老黄鳅尴尬。娴?亦后悔言辞太犀利。

短暂沉默。

“别往心里去,大家都是好心,大家都是朋友。”剪影道。

“我对朋友很好的,我是个讲义气的人,”老黄鳅有点怕了娴?的齿。

伸手不打笑脸人,娴?赶紧道:“我知道,您是文友会的骨干、核心,思想境界很高,以后多多指教。”

老黄鳅也换了一种语气,仍然一头雾执着道:“既然大家是朋友,那我现在问你,你到底在干什么?辞职?停薪留职?内退?”

娴?完全不清楚事实状况,她只知道自己是提出辞程了,然后就与学校断绝来往了,她也没接到学校任何正式通知,如果学校能念在她是个好老师的份上,网开一面地给自己一个停薪留职,她就非常感激学校了,因为毕竟自己在这个学校每月按时扣缴了许多税费——这个该怎么讨回?只这点,她心有不甘。故含糊其辞道:“不管是什么,一切都定数。”

“看,还说不怪。问你问题,一句‘定数’就解决啦?辞职也是定数?”老黄鳅百思不得其解。

“是!”

“我听说是已经批准了辞职,”老黄鳅故意说错,看看娴?有什么反应,他希望看到‘合理的恐惧’。然而,娴?没有反应,因为她认为合当如此。老黄鳅无奈,纠正道,“说错了,听说是已经批准了内退。”他是消息灵通人士,不提前爆料是难受的。

此料一爆,气氛立刻变了,嫉妒在寒士们脸上滋长:

“哦,是吗?”/“那就好,”言不由衷。/“他们工资还高,少不了什么。”/“有两千块吧?”/“至少有两千,他们学校工资高出社会一截,工资很高。”云云。

娴?却独自发愣,她用麻木的表情来掩盖内心的惊涛骇浪:不会吧?浪?真的办成了?不可能……可是,大家的议论,看来江山已定……如果是真的,那,太可怕了!首先,她感觉自己的名誉严重受损:我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批准疯了?其次,学生会怎样看自己?就这样不光彩地‘内退’了?这算怎么回事?心痛!第三,她感到脊背阵阵发凉:浪?太‘能’了!‘能’得恐怖,这事对娴?而言,无异于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第四,她明确感觉浪?触犯刑律了……可是,这个社会,我儿子需要浪?这样的爸爸,而绝不是我这样无能的妈妈——这一点,哪怕是夫妻最绝情的时候,娴?也明确地知道这一点!所以,此情此境,她只能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你现在工资多少?”

“不知道,反正我不用那钱也能活命。”娴?觉得,如果自己去花那欺骗得来的钱是可耻的,娴?很想骨气一番,但已经没有了骨气的本钱。她只能暗下决心:如果真如大家所言,有那份工资,她绝对不用。——此刻,她的心意是坚定的,不过,生活是会变化的,屈服也是彼此的。

“不工作还有两千块,难怪哟……”樵夫嫉妒道。

娴?回过神来,道:“谁告诉你们不工作还有两千块?我工作时基本工资也就一千多块,年终奖我们当兵的是永远得不全的,因为领导永远会设定高标准,让你永远不达标……”

“可是人家科研处长硬是当面讲,他每年至少有十万元奖金还是经费(?)可用,”老黄鳅认真道。

“当然有,那本来是面向全校老师的科研经费,可他就是自己捏着不批给你,当然每年至少有十万元了……”

“这样啊?那你工资真的这么低?跟沿海大学比差远了,还不如中学老师的实际收入。”

“本来就这样。”

“你为什么要辞职?我还是不明白。现在有很多传闻,各种各样的,象你这样干得好好的,突然就辞职了,这在学校可是个天大的事。”老黄鳅不屈不饶地挖掘。

“这算什么天大的事,”娴?嘴上这么应着,内心某个角落的虚荣得到了满足,因为浪?曾讽刺过娴?:“还吹牛皮自己教得好呢,我去你们学校提你的事,整个过程只有一个人惋惜,其他人好像根本不认识你。”当时娴?一面内疚(猜测浪?在校肯定碰了一鼻子灰),一面气急败坏道:“——所以中国高校必然灭亡!根本不把敬业老师当回事!所以我更应该辞职!”

大家七嘴八舌:

“我们这个市毕竟还是太小了,一个教授就这样莫名其妙地退了,大家全呀——知道了。”/“我们就是担心你辞职……那生活就完蛋了。”/“辞职,那你就疯了,要知道,一旦辞职就什么都没有,那你就真疯了。”/“内退,这很正常,完全正常!”/“我们市纺织厂倒闭前,全厂工人全部走关系搞病退。当时市医院公费医疗室,生意那个火爆!无数下岗工人蜂拥而至,大包小包给医生送礼。那个时候,医生简直在批发假病历,什么内科外科、五脏六腑科、神经病、癌症——只要你愿意得(众乐),五花八门任由你挑,只要塞了钱,诊断书、住院证、CT片各种假证明都会开给你……反正拿的是国家的钱,又没抢劫。”

“纺织厂那是要倒闭……”老黄鳅仍然穷追不舍,“哎,不过,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学校呢?这么好的工作。”

“现在开小车领救济金的多得是,那是本事!”/“是不是……?”

见众议论纷纷,娴?知道不能由着大家胡乱猜测,自己是因为要‘砸烂旧世界,跟旧世界彻底拜拜’才辞职的,不能连带了无辜的人。故道:

“哦,对了,这事,你们别以为领导对我坏我才干不下去,其实相反,领导对我挺好的,真的,就这事本身,你看……领导其实对我就挺关照的,对吧……”娴?心情复杂,因为批准‘内退’这事无论谁来看,显然是‘法外开恩’,娴?能怎么办?她只能对外表达谢意,然而,正是这种类似的错乱社会秩序崩溃了她的理念、逼迫她辞职。她恨。

“还真是这样……”老黄鳅深谙其道地点点头,“那为什么——”转着眼珠子,他又揣测开了,“上课……”

“我上课是愉快的……”娴?又消除一条大家最容易瞎猜的错误理由——不会上课。“硬要给理由的话,开会是一个。我受不了开会,每周的例会都很折磨。”

“很折磨?忍受不了开会?领导不是很照顾你吗?”/“那我叫院长关照你,凭我跟他的关系……”/“我也可以帮你,为什么不事先跟我们聊聊?校长我跟他很熟。”

见大家语气终于平等了,娴?动容感谢:“谢谢,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哎,怎么讲……开**的会,就是体会你作为一个活人的……激情的灰飞烟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好比一台绞肉机,我就是那里面的肉!是体制的问题——领导必然是绞手……具体到人,他们有时候还真的很和善,很关照我……是体制的问题,照顾一时照顾不了一世……”关于学校,娴?无法详诉,只能粗略表达。

“人为刀俎哇——,我为鱼肉!”樵夫不停地摇着头,发出心底的共鸣。

“这些人怎么尽受不了开会?!奇怪!这么奇怪!”象鱼儿爱水一样爱开会的老黄鳅啧啧称奇,要知道,能去政协开一次会他比过节还高兴,如能给个机会发发言,那就中‘**彩’了。

【按:曾经的00会议就是魔鬼的天堂、良知的刑场!会上无非3种人:1,夸夸其谈、指鹿为马,虐他的‘狼人’;2,循规蹈矩、纯洁善良的‘羊人’;3,见风使舵的‘狐人’。它是‘狼’的猎场;‘羊’的炼狱;‘狐’的游乐园。】

‘剪影’也大摇其头表示不理解,他是日报社的小头目,作作小报告也是他的一大爱好。他道:“几年前,他们学校XX就辞职了,到处找工作,后来又去考什么博士……博士?哼,那东西,人都要癫。”那表情很明确:清高什么?会都开不了,还能干什么?只能去考博士,而博士=这年头大家都公认的‘傻子’。

“他肯定考不上,成天东奔西跑‘看风景’!”樵夫把‘落魄奔命’幽默成‘看风景’,很是得意。

“诶?我怎么听说,他最后开了个养猪场!”/“哈,养猪去了?!”/“晓得什么哦?!现在猪肉涨价这么厉害,很发财——”嘲笑成势。

为了阻止这种落井下石的情绪,娴?道:“我表姐夫是沿海某大学书记,我重返讲台是不存在任何问题的。”——此番说辞,娴?暗自恶心,因为表姐夫是M娘家亲戚,但为了捍卫此刻的尊严,她只好‘剜瘤补疮’、以毒攻毒。

素来屈服于强权的草民这下‘哑火’了,知道娴?几乎‘无懈可击’了。樵夫为掩饰情绪,也为了打发无聊,拿出一张5元钞票,用验钞笔拼命照。

“5元还照?!”有人鄙夷。

“是你命好!”樵夫郁闷地瞪了对方一眼,关了验钞笔,“怎么不要照?!”仍然不放心地朝着太阳照了照、又捻了捻。

老黄鳅不甘‘失败’,‘曲线救国’道:“人家血站站长早也辞职了,这是他亲弟弟……”他指向剪影身边的一位青年男子——血头弟,驻京办人员,人称‘流氓兔’,此刻与剪影正在聊天。

剪影:“你倒工作之便,玩的(女人)都是外地的。”/“当然,兔子不吃窝边草,谁吃谁傻瓜。”

“话说你那驻京办,都有什么用啊?政府这么多机构……党中央貌似提出多次机构改革,但是,好像每回都按下葫芦浮起瓢,如1998年机构改革,我国官民比例却直线上升为1:24,即百姓负担是解放初的12倍,这有点像一个没操守的胖子——越减越肥。据说去年全国驻京办‘跑部’的钱有上百亿。”

血头弟乐:“关键在于简政放权!有些部门,在机构改革过程中,反倒强化了部门权力,利益化了部门权力。设立‘驻京办’乃大势所趋。事实上,很多时候,地方政府不‘朝拜进香’就办不成事,它是地方政府密切党中央的首选。每年都要‘跑部钱进’,所谓‘跑部钱进’就是投其所好,对我们要联系的某部门负责人的喜好,要了如指掌。那些年,我经常陪他们喝酒、打高尔夫、游山玩水、淘古玩字画等等,玩是好玩,也有苦不堪言的时候,好几次陪酒陪出血了,还要坚持干完通宵麻将……”

娴?只听了个大概,就按自己的理解,一厢情愿地认定:应该是厌恶了官场**、干得没意思,‘血头’才辞职的。于是,迫不及待接火道:“是吧,你们看,国家单位根本就不值得一个正直的人去呆!”

“你晓得什么哟,人家是年薪几十万、几百万,”老黄鳅。

“我不信。政府官员有几个懂技术,怎么可能……”

“人脉懂不懂?官场人脉——无价之宝,还要亲自干?!当官的一世也不要亲自干。”

血头弟立刻否定:“哎,要哦,别忘了,驻京办永远是小媳妇,不伺候好公公婆婆行吗?不过,自从我哥出事后,******,接待官员的工作就不用我做了。现在,为农民工讨薪哪,阻止群众进京上访哪等等,这些费力不讨好的杂事就落到我头上了。”

对于‘血头’的辞职,娴?坚信应该是‘英雄所见略同’,故兴致勃勃地问血头弟:“你人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不同时期,愿望不同。我曾经很辉煌,目前……”血头弟,在其哥倒台之前,官场朋友是一大堆;其哥倒台后,好像一夜之间所有的人际关系都蒸发了,深感社会的世态炎凉,故常打坐文友会,成为牢骚族一员。

“我知道了,你目前最大的愿望是希望事业成功。”娴?。

这时,有人附在娴?耳边告诉:“他哥是被**‘双规’处理过的。”娴?一愣。

“对。你呢?……你最大的遗憾是什么?”血头弟目光淡定。

“遗憾?……问到我死穴了。”显然,娴?此时的人生,正是掉在‘遗憾’的深渊里:恨FM!-‘1事件’!-‘改分门’!,哪一样都要吐血,哪一样又说得出口?!她深感自己活着就是个遗憾!自己的人生,就是个永远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那是——!打蛇就要打七寸。”血头弟胜利微笑。

“哎哟,不要问出我眼泪来,哈哈哈”娴?强笑着,笑着笑着,眼睛湿了。

“你不是过得挺好吗?”/“好什么?!这种恶劣的时代……”

“你起码要承认**给这几年生活带来的变化吧?”血头弟。

娴?想起刚才‘双规’的话来,她很惊讶这句话是从被政府打击过的家庭嘴里说出!瞪大眼睛道:“那要看怎么说了。中国政治,横向比,政府**比许多国家严重;纵向比,政治国际影响力比唐、元、清差。**自己跟自己比,经济能力是进步了。时间在前进,不能因为你烧煤气取代了钻木取火就沾沾自喜,不能说你用过电脑你就比皇帝高贵吧?”

“我最讨厌‘端着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的人!做人要感恩!”血头弟竟然怒了。

娴?心头一震:一个被**打击、受**牢狱之灾的家庭仍能感恩**?!是何道理?发懵!她哪里知道:一官一民,天上地下,此‘肉’非彼‘肉’啊。娴?眼里的肉可不就是菜场的注水肉吗?而‘血头’世家所说的‘肉’,那是怎样的金山银山?更何况贪污犯的监狱不比宾馆差,还刻意制造、提供各种减刑机会。

……

终于聊无可聊,今天没有谁是赢家,大家落寞散场。末了,竟是老编辑用苍老的喉咙吐血般吼了一句:“人为刀俎哇——!”

举座震惊!

回到家,迎面碰见浪?,娴?迷茫道:“今天文友会说:内退太正常了,如果辞职那你就疯了……这是什么社会?大家都疯了吗?男人就可以随便跳槽-丢工作,人们十有**会说他有气魄;女人就是礁石上的珊瑚吗?”

“你看,99%人说对的事,只你一个人说错。”

“那你真的办成了?”娴?仍然不可置信,惊讶。

“成了。你看,”浪?从兜里掏出学校批文,“以前不敢给你看。现在全世界都支持我吧。跟你办成了,怎么谢我?”

娴?一把夺过,满眼悲伤,一时说不出话来。许久,悲愤:“我恨你!”

“我知道,你认为我毁了你名誉。我倒想搞你‘腰椎间盘突出症’来着,你会配合吗?你会在同事面前踏着平底鞋、撑着腰走路吗?”

“可耻!可笑!”

“嗨,每个月应该有一千多块吧?比原来少多了……算了,能养活自己就行,不成为负担……总算保住了,我说嘛,这世界上只有我和儿子爱你,其他都假的,你要明白。”

“我……我恨你。”

娴?搞不清浪?面目的真假,晕头转向之下,她独隐书房,思绪云涌:我,一个正宗的‘毛三好’,就这样被官方批准‘疯’了?难道这就是我的必然下场?贻笑大方的“文革婴代集体失声”算是怎么回事?……我是那么的想发声,可是,现在我有资格发声吗?今后我是怎样的身份?以后怎么见人?……马列教师是这个时代赋予的‘职业疯子’群类吗?为什么?……看来世人已普遍认可了……我是这个乱世光荣的、官方批准的‘疯子’……在这个现实社会,我儿子永远需要他的父亲而不是我这样的废物。罢了,我的名誉……一千块?就当是‘国家赔偿’吧!

激愤之下,她写下了残篇日记《我被批准‘疯’了!》:

……他以‘精神郁抑’为名,给我办了个‘内退’。‘精神郁抑’,非常‘妙’的一个词!皆大欢喜的一个词:喜欢我的人,以为我‘感冒’了;感冒我的人,希望我‘郁抑’了;爱惜我的人尚能接受我只是‘郁抑’了;不懂我的人,认定我是‘郁抑’了!坚持不懈掌管我命运的人——郎浪,好不容易搞到我‘郁抑’了;工作拼命、不懂生活的我,只好向‘郁抑’的事实投降了……其实,要说‘郁抑’,我确实应该有啊!——因为‘被诅咒的一生’,我应该、确定一辈子都‘郁抑’!问题是……大家看你的眼光,它不是‘郁抑’,而是——‘疯’了!‘只要你活得比我惨’已成了这个社会的共同心态!……浪?口口声声说他爱我,难道我的名誉只值一千块吗?……未来,太可怕了!怎么办?……

地球上这最后一片‘赤土’啊,我也感激这些接受、认定我‘郁抑’的人,因为没有‘郁抑’的铠甲,没有这可耻的‘一千块’,可能……恐怕我这血肉之躯,真的要被这腐世给碾碎了?……浪?真的是好心么?起码他事实上保证了我**的安全存在……太恐怖了,我不露面的情况下他竟然可以半个月搞定!

瞠目结舌:医生没见我的面就诊断我‘疯’了?!学校也没见我的面竟然也批准我‘疯’了?!而掀起这一切的浪?,又恰恰是早就被我‘开除’的男人!一个法律上与我毫无关系的人,竟然可以半个月内把我‘办疯’!21世纪初的中国啊,天朝神州!这片神奇的土地啊,没有办不到,只有想不到啊!呵,这是一个道德-文化-大智慧被结结实实鄙视-侮辱-抛弃的年代,若非如此,社会也就不会走向荒淫无耻-浅薄-**。这是一个标准的腐世,活跃在这个时代的腐世精英=罪犯吗?……所以,你不必为在这个年代没有建树而沮丧悲伤,不,朋友!恰恰相反,没有建树就对了,它证明了你不是腐世精英,也证明了你的良知还在你的胸膛里!安息吧,你的郁闷、你的奋斗心!

放下笔,她需要舒口气。电话谁?‘阳光何’总是第一个冒出来,但从来‘不知君在何方’而自动消失。对,打给‘快笔’。

“你怎么每次都哭哭啼啼的?”快笔竟然能不耐烦了。青春逝去+鲜有交流,被迷恋的气场也渐渐消逝,满世界冷血的男人哪,怪不了了,一个相互倾轧的社会,人人都忙于自舔伤口去了。

男人不好,还是打给女性吧,一个有资格见识我千疮百孔灵魂的、印象中的好人。

“咋回事?你林黛玉呀?”——真的很失望,大学同学‘樱桃嘴’,也被生活搅浊了,语气不无讥讽。

心情垂死,竟然找不到一个发泄孔!腐世啊,你就到这个份了!娴?只好打开书房,又冲到浪?面前,正色道:“我知道我斗不过你,我失去了一切支持。但我要警告你,不用借助任何歪门邪道,我分分钟就可以送你进监狱!毕竟事实终归是事实。我是看在儿子份上才不告你的,你要知道!但愿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不是邪恶的……牵涉太多人,好心的、无意的、有意的,各种人……”边说,眼泪象硫酸一样焦灼着清瘦的脸颊。

“放心,我已经说了,这世界上只有我和儿子爱你,其他都假的。我发誓。”说着说着,浪?垂着的双手渐渐地拢上去,抱紧了娴?。他想:哎,可怜的人,这么多年,我算明白了,我不帮她搞这个,她真的会走投无路了。我找个女人是相对容易的,但她……若太落难,儿子不会放过我。

“呜呜呜——”娴?哭开了。这是必哭的,憋屈着:天啦,这样害我,我的名誉被害了,该怎么办?怎么挽回名誉损失呢?去直接说清楚……不行,我不想他坐牢;不领工资?……没用;总有一天……要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解决这问题!

呜咽着,突然,她意识到:这可是制造自己人生悲剧的肩膀呃!

“我恨你!你破坏我名誉!”娴?再次喊着这句话,跑开了。

她一直跑到了公园里。

待心情稍静,除了怨恨感,娴?第一次感受到了另一种强烈的情绪——象是……弛骋沙场的战马猛然被人御了鞍一样的感觉,即:浑身的不自在+惊恐+心慌。正心慌着,见操场上一个面熟的身影朝自己走来,原来是邻居‘小气鬼’。‘电梯门’事件后,不知怎的,‘小气鬼’就记住了娴?,此刻,她很热情地冲上来拉住娴?的手,热切寒暄:

“你在这里呀?散步啊?你老公哪个单位的?”

“城……管,”迟疑着,吞吞吐吐作答。毕竟事实上已离了婚,外人不知道而已,现在被逼着又要拿他当‘老公’说事。

听得答“城管”,‘小气鬼’突然声音高八度地叫喊起来:“父母官为我们做主呀——!哎呀,那物管收费太不合理了,让你老公出面说一说……”

被邻居突然高八度地称为‘父母官’,心境同样卑微的娴?,着实吃惊不小!她抬头环顾了一下,太不巧了:刚好有个马列同事路过,就在前方不远处!此刻,她显然已经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却刻意埋头假装目不斜视,而那一脸的马列讥笑,令人完全不是滋味。娴?干着着急,很想脱身去解释解释,她伸长着脖颈,喉咙口只含着一句“我可没有招摇撞骗哪”,袖子却被‘小气鬼’热情扯着。欲说还休的尴尬中,很快,同事消失了!娴?只好回过神来,继续听邻居重三叠四叨叨:“我不是没钱交不起,我有的是钱!可现在我就是不能交,你说是吧?我丢了东西没人赔,再说,物业费也太高了,去查一下别的楼盘就知道……”

眼前一幕实在令娴?不得不反思:浪?,父母官?!我正恨着他,草民百姓眼里,他竟然是威力无比的‘父母官’?!……看来,如果儿子靠我,那么他的未来就彻底完蛋了……乱世,无毒不丈夫哇!在这逼良为娼的年代,不存在任何一个真正完美的英雄,腐世,君子必然会被社会淘汰?而非君子倒可能成功?‘腐世英雄’都是先天不足的?……

娴?脑子有点乱,再次想起那个命题:寄居蟹!……浪?——‘父母官’?!那么我……必然是——‘寄居蟹’?!

晚上,浪?卧床上,突然想起什么,悠闲道:“好了,弄完你的事,现在来弄儿子的事。”

他拨电话:“喂,在干嘛?……昨天输了?输了多少?操,反正你钱多……喂,还有件事,我儿子搞驾照……是我自己的儿子!当然!跟我找下人,让他过了,他没时间慢慢考……好好好,我等你安排。”

“搞定了?”娴?有虚无缥缈的感觉。

“搞定了。”

“搞定了?!”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个你就佩服我了?这是最小的事。这种事都搞不定,还要在世界上活?”

“……”娴?沉默,望着天花板发呆。半晌,又,“怎么可能就这样?……”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发呆?”浪?得意:“我是一棵树,你就是一只鸟,无论你飞多远,到头来还得栖在我的树里。”

“流氓树!随时给南来北往的鸟鸟雀雀提供暖巢吧?”

“说得那么难听。没你口才好。男人活命不要交际吗?都象你这样,门也出不了。你过去老怨我吃喝玩乐、花钱如流水,玩人不就是这样,为什么男人要花钱呢?”

“我算是明白了:做人,男人就要象嫖客样活着,女人就要象易逅那样活着。”

“怎么能得出这个结论呢?……识人多时是非多。还是你这样的好。”

“是啊,这辈子你是玩累了,我可是傻瓜一样工作了一辈子!”

“不跟你说了!每次都这样。我起去抽根烟。”

娴?独卧闷想:太能耐了!想来浪……一件件都是做成了?!过去一直以为他在瞎搞、瞎忙,反感着他忙‘虚的’、不正之风,以为肯定不可能成事,现在看来,只要他想的,一件件都是能做成了?过去的日子里:应M要求,把姚清搞进大学;/公务员考试,找人让城管同事过;/应易逅要求,为庆仁超生的儿子上户口;/为我弄‘抑郁症’!……今天为儿子弄驾驶证——这些是我亲眼见的,还有没看见的呢?这个社会怎么了?还是我……彻底废了?

越想越糊涂,她竟然跑去问儿子:“儿子,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我不是地球人吗?”

“你早就在火星上了!”

“这样啊?……奇怪!这年头,助人为乐不是绝迹了吗?为什么人家会担着这么大的风险,为你爸出这种馊主意?而我这样的,为什么却处处碰壁?在学校,就算明知我被不公平对待,却从来没有一个人会挺身而出、哪怕是说一句公道话?我真是想不通!”

“你要跟别人成为兄弟,这样人家才会帮你……”客厅抽烟的浪?接茬。

“兄弟?……就是你给他们钱?”

“也不全是这样。哎呀,想不通就不要想,你只要知道,这种事有你老公和儿子懂得就可以了。”

夜不能寐,娴?只能通宵失眠。

万籁俱寂的夜里,钟摆冷漠无情地走着,无穷无尽的滴答声单调而阴森,“嘀——嗒、嘀——嗒”,每一秒都把前一秒推进无边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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