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口难开
一个小小的街心公园里，方旭和王远坐在一条长椅上，沉默的抽着烟。
作为在黑暗日之后幸存下来的他们来讲，活着的每一分钟都是无比珍惜的。特别是在获得了超人一般的能力之后，虽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也勉强能在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纵横，生活也相对安逸。
但是两天之后，这样的安逸生活就要彻底被打破了。冲城时的危机重重，出城后的何去何从，都让人彷徨不已。况且，这座城市也是他们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不知不觉中，街坊邻里的拌嘴，卖早餐大妈的吆喝，楼下小萝莉上学时哼唱的流行歌曲，都在默默的烙进他们的记忆里。
或许这座曾经光鲜亮丽的城市对他们这些小人物无情的高高在上。但是，小人物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属于人的记忆和情感。如今要离开这座城市，没有人知道到底能不能离开，就算是离开了，何年何月又能再度回来呢？
“唉，后天就要走了。”王远弹了弹烟灰，叹了口气。
方旭什么也没说，靠着椅背上看着头顶黑云压顶的苍穹。
“谁知道这一去，能不能再回来……”王远也学着方旭，靠在了长椅上。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吉利的？”方旭斜睨了王远一眼。
“呵，”王远苦笑了一声，“记得曾经每年过年，我都要说好多好听话吉利话给人。每到过年，我就得大出血，给师父，组长，老板挨个去拜年，就是希望能多学点东西，希望师父别藏私，希望组长别刁难，希望老板别撵人。那时候，活的就像个孙子。”
“谁不是呢？只是，就这样离开，真的什么也不曾留下吗……”
方旭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
商业楼。
“叔叔，你们又来看我们啦！”
方旭和王远一进大楼没多久，就猛地从黑暗处窜出了一个满脸兴奋的小家伙，腰里还别着好几个大大的灯泡。方旭一眼就认出，这就是那晚给他们祝福小本子那个小家伙。
方旭摸了摸小家伙的头，笑了笑道：“怎么，你一个人躲在下面，和朋友们玩捉迷藏？”
小家伙的小脸拉了下来，有些气愤的道：“哼，叔叔你别小看人！我可是大人了，才不会玩捉迷藏那种小孩子才玩的游戏！”
方旭和王远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忍俊不禁。
方旭故作严肃的把小家伙头顶上的手收了回来，然后蹲下身子握住了他的手，正色道：“那么，请告诉我，小大人先生，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小家伙得意的笑了笑，但旋即脸色立刻严肃起来，敬了个歪歪扭扭的礼道：“报告叔叔，我在执行哨兵任务！”
“哨兵？你们在玩打仗游戏？那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见见你的司令？”方旭已经忍不住笑开了。每次来到这个地方，都能让平日里非常冷静的他要么哭要么笑，也许，这就是孩子的魔法吧！
“不是的，前两天，有好几次虫子都快要溜进来了！我就自告奋勇跑下来当哨兵，一旦发现虫子溜进来，就立刻摔碎灯泡给死灵……不对，给老师发信号！”小家伙正色道。
“什么？”方旭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眉头也皱了起来，道：“怎么会有虫子要溜进来，你们有人偷偷跑出去了吗？”
方旭有些奇怪。怎么可能呢？他每次走的时候都会下大力气在这座楼周围设置诱导信息，不可能有怪物溜进来啊！毕竟这大量的精神念力只是用于诱导，不是用于控制或者攻击，能够造成的干扰也是很大的。
“没有的！我们绝对没有人敢溜出去！”小家伙斩钉截铁的道。
方旭皱眉道：“那你们怎么发现虫子快溜进来的？”
小家伙想了想道：“前天早上我们和老师正在休息，就听到下面有虫子在叫，我们就趴在窗户上看，下面有几只虫子在外面来回晃悠，好像想进来但又不想进来的样子。后来它们就走了。”
方旭思索了一下，忽然道：“那些虫子是什么样子的？”
小家伙比划道：“黑色的，有两个大钳子，比人还高呢！”
“有没有长着人脸？”方旭追问道。
“什么……人脸？”小家伙一脸迷茫。
方旭沉思了一下，站起身和王远对视了一眼，看着眼底有些不安的小家伙，笑了笑道：“没事，那群家伙应该是迷路了。我们上去吧，叔叔给你们带了香肠呢！”
“哇！真的吗？叔叔你们真是太伟大了！”
小家伙欢呼一声，雀跃着带他们向楼上走去。
……
“你看清了？那群虫子确实有人脸？”房间里，王远嘻嘻哈哈的和一群孩子闹成一团，方旭和柳蕊坐在角落里，皱着眉头道。
说来惭愧，方旭和王远来了这里很多次了，上次来的时候才知道那个总肮脏着脸的女老师的名字。不过在方旭和王远的照顾下，她也和孩子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洗去了脸上的黑泥，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总体来说，她的长相并不非常漂亮，但很清秀。也许是疾病的原因，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一棵娇弱的残花，让人忍不住想去怜惜她。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娇弱的女子，竟然做出了这样一个无数人都没有勇气做出的决定。
“看清了，它们……真的很可怕！也很诡异！我从来没有见过长着人脸的虫子……”柳蕊喝了口水，仍有些惊魂未定的小声道。
“唉……”方旭在心底沉叹了一声。
果然是那群人面虫！它们到底是吃什么发育的？假奶粉？地沟油？这样的智慧增长速度太可怕了！要知道方旭每次花大力气设置的精神屏障是连反应一般的普通传承者都能抵御的。一般传承者路过这里的时候会被精神屏障影响，下意识的忽略掉这栋楼的奇怪之处，甚至忽略它的存在！
而如果有神元战兵发现此处，也会收到方旭留下的信息：这只是一群普通人的生存之处，希望不要破坏他们的唯一生存点。
但这群人面虫竟然对他精神屏障掩护的大楼产生了怀疑，它们之所以没冲进来，恐怕还是没有发展出更大的智慧程度，但是谁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发展到彻底无视这座大楼的保护？-
“这个地方不安全了……”方旭眉头紧皱，下意识的喃喃道。
“什么？”柳蕊一时没有听清方旭说了什么。
“啊？哦，没什么……在想一些事。”方旭一惊，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道。
是啊，这个地方不安全了。但方旭又有什么办法？另寻一处安全的地方？可在人面虫大量出现的如今，根本没有什么地方是绝对安全的！带回破世会？他还没有蠢到那个地步！
况且，最重要的一点，还有两天，他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当然，也许是离开这个人世。但无论是哪种结果，他都不可能再对这群无比羸弱的师生有什么帮助了！
但当方旭眼角的余光看着被摇曳的火光衬托的更加柔弱的柳蕊和那群小脸上挂着天真笑容的孩子们时，他又生生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在这群可怜的人心中，他和王远就是他们希望，他们的守护神！将他们从朝不保夕的悲惨日子中解救出来的上帝！听着孩子们每次见到他们崇拜而又亲切的叫着他们英雄叔叔好叔叔的时候；看着柳蕊每次看到他眼中那一抹动人的波动温柔的微微荡起，当他们离去时又痴痴的望着他的时候，他怎么能残忍的告诉她和孩子们，自己为了能活下去，必须放弃他们，自己出城而去？
如果他是一个圆滑的政客或一个冷血的枭雄，他可以一边残忍的告诉他们真相，一边心安理得的安排自己的逃生。可惜他不是，他只是一个有血有肉，脆弱的感情和强横的实力完全不成比例的普通人。
他们尽心尽力的照顾了这群孩子和她那么久，虽然时间不长，但谁又会怀疑其中的诚挚？人心都是肉长的，潇洒的说撒手就撒手，可能吗？
但如今的危机又逼的他们不走不行，别看他们如今双双晋入了中级，但脱离了破世会这辆大车，他们想凭借自身能力出城，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种自身的危难和心灵的纠结已经快让方旭疯掉了！
若是真的疯了，或许也不是太糟。可是被宙能强化过和拟态空间开发过的脑域和强大的精神力，让他连想疯都做不到！只能日复一日的保持着那种冷静，像台无比精密的机器一样……
“望伊人凝眸，口，难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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