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章 角力（三）
夜深了，喧嚣了一天的城市逐渐归于沉寂，只有一些倒班的工人和出租车司机仍然还在为了生计打拼。讀蕶蕶尐說網择天记www.x5200.com北钢宾馆顶层的灯光仍倔强地亮着，透过厚厚的窗帘，能看到屋内人影晃动，楼下两个值夜班的保安时不时将目光投向那个房间，眼里露出一丝尊敬之色。
那是副市长刘驽马的房间，自从工作组下北钢之后，那个房间的灯从未在凌晨三点之前灭过，是工作组所有成员内最晚的。而每到清晨，刚刚休息几个小时的刘市长总会精神抖擞地出现在楼下的小花园中，一边锻炼身体，一边和保安以及清洁工亲切交谈，他的勤勉和亲切，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通过人们口口相传传播开来，他也因此受到了所有人发自内心的尊敬和爱戴。
此时此刻，我们最受爱戴的刘大市长，却像个眉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双拳时而握紧，时而松开，显得有些焦躁。
宋丽慧带来的消息太重要了，刘驽马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她，自己绝对会在新世纪市场强制拆除那天被闹得焦头烂额，甚至会因为被打个措手不及，而吃个大大的暗亏。可就算提前得到了消息，所能起到的作用也非常有限，因为留给自己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自己不是诸葛亮，羽扇一摇就有无数好点子，眼看着市场强拆的日期就在眼前，究竟如何去应对接下来的难题，他的心里没有一点儿底。
一阵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响起，面带疲态地张远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将手里的保温杯放在茶几上，对刘驽马道：“领导，我让他们做了点党参枸杞鸡汤，您喝一点吧，拆迁安置工作才刚刚开始，您就这么没日没夜的忙活，身体累垮了怎么办？”
刘驽马点点头，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对张远道：“没关系，你先去休息吧，这些日子，也苦了你了。”可不是吗，他虽然不像以前得失眠症时那样每天只睡二十分钟，可睡上两三个小时也就差不多了，张远却不行，每天只睡不到五个小时，白天还要跟着下去四处走访调研，原本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子，不到一星期的时间下来，竟然变得憔悴许多，让刘驽马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没关系。”张远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摇头道：“您都没说苦，我这个做下属的又怎么能提累呢，再说了，我上大学的时候经常通宵熬夜，您就不用担心我了。”
刘驽马便不再多说，过去打开保温杯，准备享用美味的宵夜。今天的晚饭因为宋丽慧的事泡了汤，再加上一直不停地思考直到现在，他是真有些饿了。鸡汤鲜而不腻，咸淡适中，非常可口，片刻功夫，刘驽马就喝了一碗汤，还吃了两块鸡肉，原本有些焦躁的心情都缓和许多。
见领导吃得香，张远也显得很高兴，他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换到新闻频道，对刘驽马道：“领导，您要是爱喝，我就让厨房每天为您准备一份。您每天工作到深夜，正好可以补充一点营养。”
刘驽马摆摆手道：“别，你这么一弄，大半夜的喝鸡汤，还让不让人家宾馆的厨师睡觉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不过晚上工作地晚了，确实有些饿，这样，你明天出去，买箱方便面回来当宵夜吃。”
“这……好吧。”如果是其他干部这么说，张远一定会认为他在作秀，可跟在刘驽马身边这么久，他对自家领导的为人是十分了解的，知道他只是出于个人习惯，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正在播放的午夜新闻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镜头中一闪而逝，刘驽马先是一愣，接着脑海中便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呵呵一笑，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事情成与不成，就要落在这个人的身上了。
两天时间转眼过去，在这两天里，刘驽马一如既往地下社区，搞调研，仿佛宋丽慧那件事从未发生过一样，那辆国产轿车也没有再来捣乱，一切都非常平静，仿佛即将进行的新世纪市场强制拆迁工作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似的。
强制拆迁当天，刘驽马起了一个大早，跟钟振生他们那一组人汇合之后，便赶往新世纪市场。法院方面的人员已经到位，一个人数不算太多的工程队也开始调试机器，准备工作。说是强制拆迁，其实就是一个类似于仪式的东西，这么多房子，不可能一天拆完，所以工程队的人也不是很多。
市场外的马路上，满是看热闹的人群。新世纪市场和其幕后的老板刘萍，在北钢这边可是大大的有名，如今听说法院要强拆市场，有些人专程请了假来看热闹，还有一些下了夜班的工人忍着瞌睡，全都围在了市场周围，等着看刘萍吃瘪。
除了法院和领导小组的人之外，市公安局和区公安局也都派了警力维持现场秩序，市局代市长周玉虎亲自赶到现场指挥。听说了这边的事，市委书记赵海山还打了电话过来询问情况，在听完刘驽马对事情的叙述之后，他嘱咐了一句“不要暴力执法”，便挂掉了电话。
这就是赵海山的高明之处了，作为北岗市的一把手，赵海山并不是一位凡事都爱插一手的“家长式”领导，他很有识人之明，既然把一件事交给了下面的人，就会最大限度的给予对方信赖，很少会指手画脚。所以北岗的几位副手，不管是陈华生还是陈素娥，虽然是他的人，却不像某些地方的副职一样仅仅是个应声虫，也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市场外剑拔弩张，市场内的气氛同样紧张，虽然早就接到了强制拆迁通知书，可市场内的商户仍然是一幅正常营业的样子，不过，这些店也都只是开着做做样子而已，不光没有客人，店主也都站在门外，放眼望去，整个市场里面也是黑压压地一片人。很显然，这些人并不希望自己的店就这么被拆掉。
刘驽马没有说话，只是抬手看了看表。现在是早上八点，预计的拆迁开始时间是八点半，还有半个小时。
周玉虎从旁边的干警手中接过电子扩音喇叭，找了辆警车登上车顶，大声道：“新世纪市场的商户们，拆迁工作马上就要开始，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请大家离开市场。我再说一遍，请大家离开市场。”
市场内的那些商户们面面相觑，接着，便离开各自的店门，朝市场大门聚集过来。很快就组成摩肩接踵的厚厚人墙，负责保卫工作的防爆警察有些紧张地挡在刘驽马他们前面，利用警车和防爆盾牌组成了一道防线，阻挡着这些人继续前进。
周玉虎有些不悦，厉声道：“你们要干什么？要暴力抗法吗？”
人群里有人喊道：“你们要拆掉新世纪市场的决定跟谁商量过？国家不是人民当家做主么？为什么我们没有反对的权利，你们没跟我们商量就拆房，就是暴力强拆。我们都是这里的商户，小店就是我们的一切，要是让你们把房拆了，我们咋活？既然连活路都没了，我还怕啥法不法的！”
说着话，他就朝人群煽动道：“大家伙儿团结起来，把他们都赶走，他们要是拆房，咱们就住在店里，我看谁敢拆。他们要是抓人，就让他们抓，我就不信，这世界上还没有王法了！”
他这几句话果然收到了效果，人群骚动起来，开始慢慢向前蠕动。作为一个旁观者，刘驽马很清楚的看到，最前排的人的脸上并没有那种愤怒地表情，他们之所以向前走，更多的是因为被后面的人推得，至于后面的人，因为不在第一排，不用面对防暴警察，所以他们也不怕，咋咋呼呼地往前走。
人群和防暴警察组成的人墙越来越近，有些防暴警察用肩膀抵住了防暴盾牌，准备承受冲击，有些握紧了手上的防爆警棍，还有一些，则有些紧张地频频将目光投向周玉虎。
刘驽马的目光在周围扫了扫，虽然没有看到人，可他知道，在这市场周围的某幢居民楼上，现在肯定有不止一架照相或摄像机在严密监视着这边，一旦事态升级，马上就会抓拍到对他们最有利的照片或视频，将这些照片和视频配上文字，再发到网上，在水军的帮助下，很快就会受到不少人的关注。等这些帖子达到一定的影响力，再想挽回恐怕就晚了。
抬起手看了看腕表，刘驽马低低地骂了一声，掏出手机，拨了出去。电话很快接通，对面先传来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刘驽马将手机往旁边拿了拿，这才大声问道：“喂，你们到哪里了？”
“我们还在路上，胜利街这边堵车非常严重，我们在尽量往那边赶。”
“什么？”刘驽马有些焦躁地在原地转了两圈，问道：“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不知道啊，前面的车流根本看不到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通行，我们尽量往那边赶。”电话里的声音似乎察觉出了刘驽马语气中的焦躁，问道：“刘市长，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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