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9章 隐情
虽然已经到了秋天，可被阳光直射过的沙子还是烫人得紧，隔着厚厚地鞋底，刘驽马仍然能感觉到那灼热的触感，韩江雪鞋子的鞋底有些薄，干脆跳到了刘驽马的背上，让他背着走。讀蕶蕶尐說網沙漠里的沙子不比海边细腻湿润，干燥而粗糙，刘驽马背着一个人，走一步就是一鞋沙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沙丘下，两只鞋子里面已经全被沙子灌满，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下了沙丘，因为临近森林，地面的沙化已经不像沙丘上那么严重，刘驽马第一次感觉到了脚踏实地感觉是这么美好，吹到脸上的风带着丝丝清凉和森林特有的芬芳，让人很是舒服。他慢慢地将韩江雪放在地上，脱下鞋磕了磕沙子，韩江枫等人也都跟着出溜了下来。
“小马，你到这边来干什么？想到沙漠玩儿得继续往前走啊。”韩江枫磕了磕鞋里的沙子，随口问道。旁边的林园园和张远也是一脸的疑惑。
“我去那边看看。”刘驽马往远处指了指，韩江枫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大概几百米外，有几个人正在沙丘下忙碌，这么远的距离，只能勉强看清好像是在种树，他把磕完沙子的鞋提在手中，疑惑的问道：“看人种树做什么？那有什么好看的？”
韩江雪微笑道：“刚刚你们的车在后面，不知道，小马哥看到防护林有些地方林木大面积枯死，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指了指还停在沙丘上的汽车，低声道：“老胡有顾虑，不好说，就只能问问这些当地人了。”
韩江枫无奈的耸耸肩，对刘驽马道：“小马啊，不是我说你，这次咱们出来是度假的，度假是什么意思知道吗？是放松，是休闲，看见什么事都要管，这种心态就不对。”说着话，就扯了扯刘驽马，道：“走吧，咱看沙漠去，林子这么大呢，死一小片也不会有事的。”
刘驽马笑笑，轻轻挣开韩江枫的手，摇头道：“你们先去吧，我就过去问问什么情况，耽误不了太久的。”
“好吧，那我先上去了。”韩江枫见说不动他，只好无奈的点点，转头朝林园园和韩江雪问道：“你们呢？”
韩江雪伸手挽住刘驽马的胳膊，甜甜一笑：“我跟小马哥过去看看。”林园园知道自己跟着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再加上她来北岗不久，根本听不懂武双县这边的方言，便跟着韩江枫一起上去了，张远本来不想当电灯泡，可见老胡和另外一个保卫人员都在上面，领导身边不能没人，便硬着头皮跟在了刘驽马身边。
往前走了大概一百多米，就基本能够看清前面的情况了。那几个人确实实在沙丘下的地上种树，一共有五个人，男女老少都有，似乎是一大家子，看到刘驽马他们走了过来，几个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儿，好奇的往这边观望。
他们边上堆着几棵树苗，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挖坑用的铲子，盛水的小壶，皮肤干燥而黝黑，身体消瘦，可看起来却很健康。他们似乎对刘驽马三人的到来有些疑惑，等走得近了，张远先上前一步，笑着道：“你们种树呢哈？”
刘驽马一阵无语，这话问的真没有营养，只要眼睛没瞎，还看不出人家在种树？
听了他的问话，几人都憨厚地笑笑，嗯嗯啊啊的回答着，张远似乎也觉得自己问的有些不妥当，又笑道：“我们是路过的，过来讨口水喝。”
这下连韩江雪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这破地方紧邻沙漠，简直就是鸟不拉屎的地方，谁没事会从这里路过？刘驽马无奈的拍了拍张远的肩膀，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给那个大爷和他身边的年轻人一人散了一根，又掏出打火机来给他们点上，自己也点上一根，这才笑着问道：“大爷，种树多少年了？”
“记不清了，刚生第一个娃的时候就开始种了。”老人家一笑，一张脸像是老树皮一样挤成了一堆，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往防护林指了指：“这林子里头，我种的树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在沙漠里种树，肯定比在土地上种树难很多吧。”刘驽马随便找了块沙地坐了下来，看了看旁边刚刚种下的小树苗，跟防护林里的大树比起来，树苗看起来还很脆弱，根部虽然被湿湿的沙土包裹着，可并不十分牢靠地样子，似乎遇到稍大一些的风就会被连根拔起。
“不知道。”老人憨厚地笑笑：“我还从来没有在土地上种过树，活了一辈子，跟沙子斗了一辈子，种下树，活了，就往前栽，死了就重来，为啥要在土地上种树？”
“额……”刘驽马尴尬地笑了笑，就像是没法对一个在温饱线上挣扎的人解释什么是美食一样，对和沙子斗了一辈子的老人来说，跟他解释什么叫绿色植物的造氧作用和缓解温室效应这些东西都是苍白而空洞的，或许在老人看来，种树的目的，就是跟沙子争夺土地，争夺生存的权利吧。
“哈，逗你耍的。”老人爽朗地笑了起来，抬了抬手上所剩不多的烟，道：“小后生不错，烟挺好抽的。”
刘驽马也笑了，伸手从口袋里把剩下的大半盒中华掏出来，递给老人：“您爱抽就拿去吧，我除了考虑事情的时候，很少抽烟。”
“小小年纪，哪有那么多事情要考虑。”老人家嘀嘀咕咕地把烟接过，问道：“说吧，有啥要问我的？你这烟可不是白给我抽的吧？中华，挺贵的。”
刘驽马干脆盘腿坐在地上，无奈道：“没啥可问您的，我们本来是来沙漠这边玩儿的，结果路过防护林的时候看到那边有不少树木都枯死了，想问问您到底是为什么？”
“老死了呗。”老人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和嘴上的烟屁股对了对火，这才道：“像我这个岁数，也差不多该入土了，人都有那么一天，树也一样。”
“就这么简单？”刘驽马有些难以置信。
“你觉得呢？”老人家磕了磕烟灰，笑道：“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们这个地方啊，平时很少有人来，再说了，那就是几棵树，把它们弄死了，对人又什么好处？这是防沙林，树龄最长还没有我大，砍了也没多大用处。而且树这种东西，可比人皮实多了，一旦落地生根，就能顽强的活下去，没那么容易死的。”
“那为什么我看到死的树都是一片一片的？”刘驽马再次提出自己的疑问。
“哈哈……”老人一阵大笑，他的几个家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过了半晌才对一头雾水地刘驽马道：“种的时候是一片一片的，死的时候当然也差不多，其实你看到的那些死树，有的已经死了好几年了，树干里面都被蚂蚁蛀空了，伸手一掰就是一大块树皮。”
“可是……”韩江雪忍不住插嘴问道：“这位老伯，既然有的树都死了好几年了，为什么没人继续栽种呢？在树林里面种树，要远比在这种沙土地上种树容易的多吧？”
刚刚还侃侃而谈的老人家一下子沉默了，皱着眉头只顾着抽烟，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刘驽马又朝老人的家人看了看，众人也都低头沉默，闪避着他的目光。
“怎么了？”刘驽马笑了起来：“要是不好回答就算了，我们本来是来沙漠玩儿的，看到那么大一片防护林，感觉很震撼，这才想过来跟大伙儿聊聊天，没别的意思。”
“也没啥不能说的。”老人家把手上的烟头丢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黄铜头，漆木杆地铜烟锅，又从另外一个口袋里取出用卫生纸包着的散烟丝，点上吧嗒吧嗒抽了两口，在辛辣地烟雾中打开了话匣子。
“这林子是我们这代人拼了命种起来的，现在却成了一些人的摇钱树。”老人家铜烟锅里的烟丝一明一暗，如同他闪烁的目光，他转头看了看刘驽马，叹了口气道：“小伙子，你看到的那片林子有不少的树枯死了，我这个糟老头子也看到了，却不能管。”
刘驽马自然听得出“不能管”这三个字里透出的心酸和无奈，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静待下文。老人又叹了口气，继续道：“咱们国家是好样的，可好好的政策，到了下面，总会变了味道。你看到这一大片林子了吧，管一个家都那么难，别说这么大的林子了。头前儿的时候，林子归上面统一管，我还当过一阵护林员，那时候是大锅饭，护林员都是死工资，干得好是那么多钱，干的不好也是那么多钱。后来上头看这么干不行，就提出土地承包，附近村子里的人都可以承包林地，别的地方承包地是给国家钱，咱们这儿是国家给补助，沙地一年一亩二百多块，有林子的一百多，不算少了。要求就是你把你责任田里种上树，有树的看好喽，别让死了。头前儿那几年吧，挺好的，大伙儿干劲儿挺高，防护林刷刷的往前推了一大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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