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和平不和平
最近几天天气都是阴沉沉的，还飘着些牛毛细雨，就像刘驽马此时的心情。讀蕶蕶尐說網这些天来唯一的一个好消息就是许副厅长经过两次大手术，终于从鬼门关前绕了回来，可目前他仍处在深度昏迷当中，半条命还在阎王爷手里攥着，能不能化险为夷全看造化了。
从口袋里掏出烟，坐在刘驽马身边的县工业局局长雷利康赶忙掏出打火机来帮他点上。刘驽马微微朝他点头，伸手摇下车窗，一股刺鼻的味道顿时顺着风吹了进来，呛得人一阵难受。
赶忙将车窗摇上去之后，刘驽马转头看了雷利康一眼，叹了口气道：“老雷啊，这和平镇的污染也太严重了。”
雷利康有些无奈的摇头道：“没办法，这里的企业大多都是以重工业为主，焦化厂、炼钢厂，还有耐火材料厂，而且以前造的这些工厂配套设施不完善，炼钢厂都是五十万吨一下的小高炉，焦化厂的冷却塔高度低，耐火材料厂只是用最古老的布袋除尘器除尘，这样的情况，污染想不严重都难。”
刘驽马微微点头，典型的“三高”企业，高耗能，高污染，高成本，就算不是财政的原因，也到了必须治理的时候。
小车又往前行驶一段，道路就越发坑洼起来，透过车窗，可以看到远处冒着黑烟的烟囱和成片的厂房，时不时有拉着煤或者矿石的大车驶过，随着颠簸，不断有碎屑从车斗中滑落，在地面上留下各种各样的痕迹。
“看起来挺兴隆的么。”看着外面热火朝天的景象，刘驽马实在难以想象，这些企业实在赔本赚吆喝。
雷利康摇摇头，无奈道：“咱们这些企业用的都是老机器，产能低，耗能大，成本比起现在的机器来高多了，别看干的热闹，可其实生产成本比利润都要高，干的越多，亏的越多。”
“那为什么还要继续生产呢？”发现粉尘在前挡玻璃上蒙了一层，高天一边随口提问，一边打开雨刷。
“刷刷”两声，前档玻璃上多了两个扇形的观察窗，高天脸一下子黑了，看前挡玻璃这样子，就知道车身肯定也差不多，早知道这样，下来以前就不擦车了。
听到高天问话，雷利康不敢怠慢，赶忙认真回答道：“小高你不知道，县里也很难啊，前几年县里曾经让耐火厂停产一段时间，下面马上就传出风言风语，说县里要让耐火厂破产，工人下岗，厂子里的工人成群结队的到县里去闹事，堵路、拉条幅，甚至写县长县委书记的大字报，县里没办法，只好让工厂恢复生产，这才这些小地方的人啊，野得很。”
高天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刘驽马缓缓吐出一口烟气，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和平镇这些国有企业，已经成了被惯坏的孩子，一旦诉求得不到满足，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可政府这边呢，不光打不得骂不得，连个重话都说不得。要圆满处理和平镇的国有企业问题，怕是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下面的工人才不管你是县长还是市长，你要是不给他们活路，他们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因为常有货车来来往往，而且空气中飞舞的粉尘量很大，所以和平镇的党政干部以及一些国企主要领导并没有在镇外的公路上迎接，而是将迎接地点选择在政府大院中。
和平镇的政府大楼是一幢六层高的建筑，由此也以看出当年和平镇的风光。小车缓缓驶进政府大院，就见院内花坛前站着泾渭分明的两帮人，左边站着的十几人西装革履，右边七八个则显得有些土里土气。
刘驽马一看就知道，这些人一边是国企干部，一边是镇上的干部，来以前他就已经查过，和平镇上几家国企的领导干部也都有行政级别，正科副科都有，最大的那家焦化厂厂长兼党委书记甚至是副处级，以前还兼任县工业局副局长，前几年企业效益太差才卸下来。在这样的情况下，也难怪经常会传出企业领导和当地党政干部不合的传闻。
这次下来的干部里面，除了刘驽马这个带队的县长之外，还有分管工业的副县长陈永禄，县工业局局长雷利康等人，政府这边工业口的领导几乎到齐，再加上这是年轻的代县长主政之后第一次来和平镇，下面自然不敢怠慢。
看到县领导的车队驶进大院，和平焦化厂党委书记兼厂长刘鹏程猛地一挥手，早就守在大院一角的锣鼓队马上“咚咚锵锵”的敲打起来，另外一边和平镇党委书记孙德胜也赶忙朝副镇长打了个手势，后者带着几个镇上的工作人员将地上的鞭炮点燃。两边加起来倒应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俚语，让刚从车上下来的刘驽马有些哭笑不得。
企业和政府两边的干部同时上前，刘鹏程和孙德胜对视一眼，谁都没有想让的意思。这倒是给刘驽马出了个难题。不过这可难不倒他，只略一沉吟，刘驽马便将脸板了起来，冷冷的对迎上来的二人道：“这是做什么？来之前我不是说了吗？不要搞这种形式主义，我的话你们都当成了耳旁风吗？”
两人脚下一顿，脸上都有些尴尬。当初县里下达通知的时候是提到“轻车简从，无需接待”这八个字，可他们都是官场老油条了，深知什么叫官面文章。年轻的代县长刚刚从副县长提上来，正是享受前呼后拥的权利感的时候，难得下来一趟，嘴上说不要接待，可要是冷冷清清的觉得受了怠慢，还不知道心里多生气呢。
可此时被这位年轻的县长黑着脸训斥，两人就有些傻眼，尤其是现场还有这么多其他人的情况下，更是是有些下不来台。
见场面有些尴尬，边上的工业局局长雷利康赶忙过来解围道：“刘县长，您千万别生气，这事儿吧，怨不得他们。您看，您在咱们县可是大大的有名，可平日里却难得一见，这次好不容易下来一趟，我要是基层的同志们，肯定也自发的组织起来欢迎您，刘经理和孙书记他们也不好拦着，不然这不是打击同志们的积极性吗？你们说是不是？”
说这话，他朝刘鹏程二人使了个眼色，对这两个家伙自己为是的做法，雷利康心里是有些生气的，下来之前他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整虚头巴脑的欢迎仪式，两人就是不听，现在好了，还得自己替他们圆场。
刘鹏程赶忙笑着道：“是啊，县长，您这可是冤枉我了，这锣鼓队的队员都是我们厂里的工人，听说您来了，工会自发组织了欢迎队伍，我们事前都不知道。”
边上的孙德胜也赶忙解释道：“刘县长，我们的鞭炮也不是专程买的，是过年的时候剩下的。”
刘驽马就有些不耐，摆摆手，二人和两边的工作人员赶忙将欢迎的队伍撤了。看着镇政府大院中一片鸡飞狗跳，刘驽马就有些摇头，他看了陈永禄一眼，低声问道：“老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这和平镇的企业人员和政府人员的关系似乎有些紧张啊。”
听到刘驽马的问话，陈永禄竟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赶忙道：“县长，这不是明摆着吗，这些企业虽然在和平镇，可对这里的经济发展非但没有任何促进作用，反倒成了一个大大的拖累。您看，这里噪音大、污染重，而且整天车来车往，在这种环境下，谁会来和平镇投资？偏偏这些企业都是国企，而且是县级直属单位，企业一二把手的行政级别基本都和镇上的领导持平，有些还要高上半级，根本不买这里党政干部的账，时间久了，双方分歧越来越大，矛盾也就越来越深。”
回答完之后，陈永禄偷眼打量刘驽马的脸色，希望能看到刘驽马对自己的赞赏，可他失望了，刘县长听完后只是微微点头，然后便皱着眉头沉吟不语，并没有过多的表示。
陈永禄是刘海江时期的老人了，和魏东平他们一样，一直是刘海江的坚定支持者。可他和那些人又有些不同，比起魏东平几人的“愚忠”，陈永禄要聪明的多，当刘海江引咎辞职之后，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倒向了杨鸣，他这种做法让他保住了副县长的位置，却也失去了魏东平以及刘海江等人的友谊。
当然，对陈永禄来说，没什么比保住副县长的位置和自己的前途更加重要。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杨鸣这个县委书记竟然没干多久就因为经济问题被双规，县委书记变成了他一直对着干的毛长海，而县长，更是成了刘驽马这个年轻人。
从县里风向变了之后，陈永禄就一直想找个机会和新任县长亲近亲近，可刘驽马对他却不假辞色，除了必要的工作之外，很少跟他交流。从魏东平当上组织部长之后，陈永禄就知道，这次下和平镇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再不能得到刘县长的认可，那他这个副县长就到头了。
刘驽马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看了看边上的工业局局长雷利康，微微摇头道：“和平镇，不太平啊。”
感觉到刘县长的不满，二人面色都有些惭愧，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和平镇的问题由来已久，如果那么好解决的话，县里也不会拖到现在。可领导发话了，他们也只好顺着话往下说：“是啊，和平镇的问题很复杂。”
雷利康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在脸上擦了擦，满是黑色的灰尘和媒面儿，赶忙又掏出一张递给刘县长，轻声抱怨道：“刘县长，您擦擦。这鬼地方，污染太严重了，咱们还是赶紧进去吧，呛鼻子。”
刘驽马摆摆手，没有接纸巾，抬头看了看天空，灰蒙蒙的，今天是阴天也看不出什么，也不知道晴天这里是什么样子。空气里满是呛人的味道，混着灰尘，简直是对鼻子的一种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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