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我披上这身皮之前我向来是对国家公务人员充满敬意的，不过当我穿上这身衣服之后便充满了不屑。那个时候城管打人的新闻还没报道出来，可能在人民群众眼里城管打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吧，根本连举报的心都没有。当披上那身皮之后我突然有了一种大权在握的感觉，觉得那些小贩们的生杀予夺都在一念之间。

小K安排他手下的一个熟练城管带我，让我先熟悉熟悉业务，所谓的业务便是巡逻。我说过，北山区是城乡结合部，所以在马路上摆摊的人比比皆是，真要细算薛爷的摊位都在我的管辖之下。人逢喜事精神爽，我从一个土鳖中学生摇身一变成为国家公务人员让我恍如隔世，穿着制服，拎着胶皮棒的我差一点就觉得自己是人民的卫士了，后来当我发现我的工作就是镇压暴民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和人民是有着天然的矛盾的。

当我和带我的合同工走到马路上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意气风发，就在我刚想举起手喊：同志们辛苦啦的时候。马路上的小摊贩们发出声嘶力竭的呼喊，并伴随着收拾东西的动作，然后撒腿就跑，边跑边喊：“黑狗子来了！”

黑狗子？黑狗子是什么玩应？为什么他们要怕成这样？就跟见了鬼似地。后来我才明白，黑狗子说的就是我们，我们的制服是黑色的！

这只是个插曲，我的工作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暴力美学。包括：拳击、散打、平衡木、武术、百米冲刺等各种各样的运动，对身体和对心理都有极大的锻炼。合同工告诉我，我们的工作就是清除掉在马路两边摆摊的小商小贩，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可以。站在我们的角度，那些小贩们都是城市和谐的破坏者，专门败坏社会风貌的存在。而在他们的眼里我们就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坏人。虽然对他们的评价我不太喜欢，但是我们确实是这样做的！

但是从民族大义上讲，我们是法律的维护者。但是站在民心来看，我们背离了人民群众。但是人民群众值几个钱？现在的掌权者是国家！是政府！是党！只要跟着党走你就不用担心生计问题了，就像我当年最喜欢的考试就是政治考试，大题不会写的我就写了一句话：***万岁！老师不得不给我满分！不要说我们是人民的公仆，我们是政府的走狗！

下面我跟大家讲讲我是怎么执勤的吧！因为我是临时工还不会开车，所以小K给我配了一辆摩托。毕竟我是薛爷的人，一切待遇都得分到我的身上。这就是入没入行、有没有人罩着的最大区别。

早上呢，我就骑着我的踏板小摩托去满北山区溜达，因为是便衣行动，没人知道我就是他们嘴里最痛恨的‘黑狗子’。我会把那条路上哪个方位有人摆摊统统汇报给我的上级，然后由他们挑选那些没有交管理费的摊位，组织人马去掀摊子。

中午的工作就是去市里规划的集市区去征收卫生费和治安管理费，大概是每个摊位一天十块钱吧！下午就简单多了，躺在办公楼里睡午觉，等着下班。

虽说我们是八小时工作制，但是我们一天能工作四个小时就算加班了！我们一天最主要的活计就是踩点之后掀摊子、抢货物。我们城管支队的仓库都能开杂货店了，什么文玩、玩具、刘备、假古董我们什么都有。这些东西我们会定时组织人拉走换钱，谁喜欢随便挑！当时我胳膊上挂着的黄花梨手链就是收缴上来的“赃物”。

但是干时间长了我发现一些问题，我们一天就踹几个摊子就收手了。其实凭着我们的武力一天掀翻整个北山区都是可以的，我就此事问带我的合同工，他笑着给了我留了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一山还比一山高。他能混上合同工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后来我仔细研究了一下我们支队的运行机制，仔细观察了一下我们的资金来源，发现我们的资金来源很驳杂。有市政的拨款，还有征收上来的卫生费和管理费，还有小贩赎回货物的钱物，还有非法摊位隔三差五的孝敬。

那些非法摊位在我们的眼睛里就是韭菜一样的存在，收割一茬又长起来一茬，只要有人摆摊我们就能挣到钱。不交钱？好啊！我们马上就会有人来掀你的摊子，掀摊子还不够，连带着揍你一顿也是可以的，揍人还不算完，我们还要把你吃饭摆摊的家什统统带走，想要拿回去？可以，交罚款！发票？怎么可能有发票？一旦开发票的话钱可就不归我们了！

我们收入中最少的管理费那一部分是有发票的，除此之外想要发票？没门！

其实工作也没这么顺利，也有人想过反抗来着。鲁迅有句话怎么讲的？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也有热血上涌的小贩选择了跟我们死磕到底，聚集起一般小贩跟我们摆起了龙门阵。我在任上的时候就碰见过这种事，那是个风和日丽的上午。

我们按照常理呼呼啦啦一帮人去掀摊子去了，然后我们就被一帮手持扁担、搞把子、板砖的暴民给围了起来。这个时候就考验专业素质了，我们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国家公务人员，我们可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流氓强盗。我们怎么能害怕一帮武装起来的暴徒？陈胜吴广都被人镇压了，这点人够干嘛的？

还是小K经验丰富，他站了出来，痛心疾首的说道：“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已经站在了犯罪的边缘？你们知不知道你们一旦殴打了国家公务人员便是罪大恶极？我们是人民的公仆，我们的宗旨是为人民服务，你们的不满可以写在纸上投入我们的意见箱里，我们会改善服务质量，提高服务水平！”在他进行这番演讲的时候身后有一个小弟在进行录音。这就是对我们有利的证据，打官司我们也不虚。这就是当官的智慧，能在任何时候站在道德和舆论的最高点俯视芸芸众生，这也是我应该学习的一点。

那帮白丁哪里会听这个？抄着扁担就要跟我们干。结果这帮家伙扑街了，我们啥事没有，按正当防卫算的。所以老祖宗的话很正确：民不要与官斗，穷不要与富斗，你是玩不过那些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