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十里长街送英雄
归历九年冬月十五，宜沐浴、扫舍、迁坟、丧葬。
阴霾了好几日的天空终于放晴，东方的天边，升起了一轮火红的红日，金色的阳光铺洒在白茫茫的大地上，显得格外美丽。
这积雪，应该要彻底融化了吧？
龙过天的棺木被抬上了等候在龙府门口的马车上，龙府主事的大夫人甚至连面都没露一下，在大夫人无形的威压下，龙府参与送葬的人少得可怜。
对此情况，龙凌云显得毫不在意。
龙凌云站在马车前，他穿着白色的孝服，头上戴着白绫，手里捧着一块被黑纱盖住的灵牌，表情古井无波。
龙凌云的右手边站着同样穿着白色孝服的小蝶，少女的睫毛上还沾有泪水，她低着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三少爷……”
龙凌云侧过来看着马季常，淡淡的问道：“有事？”
“嗯……”马季常指着小蝶说道，“谷先生说这不符合规矩……”
马季常口中所说的谷先生正是主持龙过天葬礼仪式的“渡客”。天辰大陆的“渡客”相当于现代社会帮人看风水和主持殡葬的道士，当然，“渡客”的本事可比那些混吃骗喝的道士强多了。
这位谷先生在澜沧国相当有名气，据说很多达官贵人、名流显赫的寝陵都是由他定穴，祭祀、丧葬等活动都以邀请到他为荣。
不过龙凌云对此明显不感冒，他皱了皱眉道：“为何？”
“她……她只是一个婢女……”
“麻烦你告诉谷先生，”龙凌云拉起少女的左手，“昨晚我已经与小蝶成亲，她是我的妻子，我父亲的儿媳。”
“啊？！”马季常瞪大了眼睛，满脸错愕地看着他。
“怎么？没听明白？”
“听明白了，听明白了！”感觉到龙凌云话里的冷意，马季常连连点头，“那我这就去告诉谷先生……”
马季常急急忙忙地走开了。
小蝶侧过头看着龙凌云，她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眼泪，泪水顺着脸颊倾泻而下，心疼、喜悦、感动、激动，她这些天流的眼泪比这十多年的总和还多。
“少爷……你……你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龙凌云伸出手擦干小蝶脸上的泪珠：“为什么？”
“这样会有很多流言蜚语的……”
龙凌云笑了笑：“傻丫头，少爷告诉你一句名言，你要牢记在心，‘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少女抬起头看着龙凌云，喃喃自语：“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龙凌云捏了捏少女的手，眼睛直视天空中悬挂的金芒，满脸郑重地说道：“蝶儿，我欠你一个像样的婚礼……”
少女脸上带着动人心魄的笑容，一滴眼泪滑落进她的嘴里，甜甜的感觉。
马季常向主持葬礼的谷先生说明了情况，谷先生看了看龙凌云和他身边的少女，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时辰已到！”一声铜锣声响，谷先生冲龙凌云和小蝶大吼了一声，“前方领路人，一直往前走，别回头！”
“起程上路！”
哀乐声响起，龙凌云捧着父亲的灵牌，小蝶陪伴在他的身边，两人坚定地向前迈出步伐。驾驶马车的胡老三扬起了马鞭，喉咙里低沉地喝了一声：“驾！”
拖着棺木的马车缓缓向前，在雪地上碾过两道深深的痕迹。
人数并不多的出殡队伍走完龙府的街道进入正街，龙凌云发现街道两旁站立着许多百姓，一眼望过去，几乎看不到头！
“少爷，城里的百姓为将军送行来了呢……”
龙凌云的脑袋“轰”的一声便炸开了，他的心头涌上强烈的震撼，一种莫名的感动和激动让他捧着灵牌的双手禁不住微微颤抖。
京都大多数百姓都知道今天是龙将军出殡的日子，对于这个历史悠久的龙家，澜沧国百姓始终心存感激。
龙家的子孙世代忠烈，保家卫国，战死沙场的人多不胜数，他们的鲜血换来百姓的安居乐业。龙老元帅三次出征，每次都力挽狂澜，粉碎敌人无数次阴谋，御敌于国门外，如今老元帅的儿子出殡，百姓们早已等候在街道两边。
龙凌云捧着父亲的灵位走过街道，人群中有人放声大哭，有人低声轻啜，有人安静地抹泪，有人沉重地叹息……
千万种表情化作一句无声的话语：“将军，一路走好！”
一直绵延到城门口的长街两旁，站满了无数送行的百姓，这就是百姓们对英雄的爱戴，这就是百姓们发自肺腑的深切情怀。
感受不到龙府丝毫的亲情，这无所谓！承载着如此多百姓们的深情，这已经足够了！
龙凌云走过站满人群的街道，无数百姓自发地跟在出殡队伍的后面，他们安静地行走在积雪尚未完全融化的街道上，渐渐汇聚成一道庞大的人流。
鼻子里有种酸酸的感觉，喉咙处凉飕飕的……
“难道又忍不住要流泪了吗？自己不是已经流下了最后一滴眼泪了么？这是自己的本心？”
龙凌云深吸一口气：“英雄的父亲，能够有幸成为你的儿子，是我最大的骄傲和自豪！”
……
……
黄虎亮出了皇帝御赐的金牌，守城的卫兵不敢有丝毫怠慢，他们将龙府的出殡队伍放出京都城后，连忙在城门口设起了路障。
毕竟送行的百姓太多，容易引起事故！
百姓们汇聚在京都的城门口，他们被路障后面的士兵拦在城内，无数人哭喊着哀求道：“兵大哥，让我们再送龙将军吧！”
“让我们再送送龙将军……”
“让我们再送送龙将军……”
“……”
饱含浓浓深情的话语响彻云霄，足以感天动地。
龙凌云最终还是没有谨记谷先生的吩咐，他回过头走到百姓们的面前，一下跪倒在地，声音哽咽道：“各位父老乡亲，感谢你们的盛情。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们就送到这里吧！我替父亲感谢你们！”
“嘭、嘭、嘭！”
龙凌云朝着城门口的石板重重地叩下三个响头，这三个响头彷如重鼓一样击打在无数百姓的心头，龙府的三少爷竟然向平民百姓叩头答礼？！
低着头站起身，龙凌云用衣袖抹了抹额头，顺势将包裹在头上的白绫往下拉了拉，遮住了额头，然后迅速转过身走到了队伍的前列。
“凌云少爷，节哀顺变……”
“凌云少爷，保重身体……”
“凌云少爷，好好活着……”
“凌云少爷……”
谷先生看着龙凌云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的声音在这一刻似乎洪亮了许多：“朝阳气势磅礴，积雪即将消融。孝子道路，金光满途！”
“果然还是老神棍，”龙凌云不禁暗自腹诽，“积雪消融了，应该是泥泞满途吧？”
迎着朝阳，龙凌云的身上披上了一层红色的光芒，他看起来略微瘦弱的背影，在这一刻却被无数人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