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5号楼4单元423号（三）
掉落，不断掉落。
没有声音，没有感觉，没有味道，自然也就没有喧闹，没有痛苦，没有诱惑。
如果这就是死亡，那其实也不算很难熬，只是有点寂寞罢了。
唐汉在黑暗之中心安理得的坠落，无欲无求。
但忽然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唐汉惊讶的向黑暗中看去。
那是一点白色的微光，微弱但又璀璨。
真的和他的梦中一模一样啊，唐汉哑然失笑，在他的梦中那点微光后是一挺旋转着的重机枪，不知道在这点微光后会是什么？也会是某种致命的东西吗？
唐汉继续坠落，那点微光离他越来越远。
很快他就要看不到那点微光了，那点微光微微抖动着散发着暖意，唐汉似乎能感受到其中所包含的莫名的急切，那点微光在呼唤着他，它说它可以挽救他。
唐汉停下了坠落...
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对着那点微光伸出了手。
他终究还是乐于去相信某些看上去很美好的东西，即便他曾被那种东西伤害过。
“都昏迷了还能耍流氓，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蜘蛛的声音？
唐汉大惊失色，这家伙这么叼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他也挂了？唐汉拼命的眨动眼睛，眼前的景物摇晃扭动着清晰起来。
两团人头大小的黑影在他的上方晃动着，他的手正停留在其中的一团黑影上。
他渐渐恢复的感觉告诉他手上的感受温暖丰润，简直让人留恋，唐汉忍不住又摸了一把。
被他抚摸了的那个黑影发出一声好听糯甜的惊叫，向后闪去。
是个女的？
唐汉吃了一惊，眼前的视野已经渐渐恢复了正常。
他急忙四下看去，他似乎是躺在在一间单人间的医院里，蜘蛛正站在他的床边弯着腰俯身看着他，他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手所指的方向......
是一个红着脸闪到一边的黑风衣妹子？
再回想回想刚才手上的温暖触感......唐汉有些脸红了。
“这是临海市第一医院。”
“你成功的救下了那两个女孩，但被一发高爆穿甲弹稍微擦伤了背部，失了些血，伤口其实并不深，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晕倒。”蜘蛛看了看唐汉注意的方向“那位是风铃，特一组专业战地医疗师，总部派她过来为你进行紧急治疗。”
“哦哦，好的。”唐汉回过神来连忙答应。
风铃似乎已经从刚刚被唐汉偷袭的尴尬中恢复了过来，此时正端坐在病床边的一张塑料椅子上。
风铃的长相也不见得有多好看，只能说是清秀，但她的身上却有一种温婉安静的气息，即使穿着和蜘蛛一模一样的黑风衣也莫名的让人感到舒服，唐汉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还有一个好消息”蜘蛛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现在几乎所有入境的佣兵和杀手都被国安局抓捕控制，其余的也已经或正在撤离华国，还有暗网上对你的悬赏也不知道为什么被雇主单方面取消了，你基本上已经安全了。”
“啊？”唐汉意外的回头看向蜘蛛，他还以为自己要亡命天涯东躲西藏一辈子什么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没事了？
之前两天中每个危险的时候他都一直渴望着快点把这件突然冲进他平静生活中的事搞定，好回归到他该有的生活里去，但事情真正就要过去了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没错”蜘蛛这家伙倒是一脸的轻松“你已经拒绝了我们的招募，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以后我们差不多就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是吗？”唐汉干巴巴的接了一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当然了，按照约定我们会提供给你一份不低于你之前的一份工作。”蜘蛛拍了拍唐汉的肩膀“别担心。”
“但在那之前，我们得到那张照片上的地址看看，保密等级评估嘛，你懂的。”
“好的，好的。”唐汉连连点头示意理解。
“不过也不着急，可以等你的伤完全好了我们再去，或者我们直接自己去。”
“不，不用了，我感觉我没什么问题了，我们一会儿就可以去。”说来也奇怪，中枪的时候唐汉简直觉的自己分分钟就要死了，可事实却是他只受了一点点的伤，他现在只是觉得背部微微有些沉重，像背了一层什么硬壳一样。
可能是当时太紧张导致的错觉吧。
蜘蛛笑着看了唐汉一眼，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
蜘蛛和风铃一左一右的护送着还有点蹒跚，但走路已经完全没有问题的唐汉。
再重新走上街头感觉似乎轻松了许多，毕竟你已经知道不会再有一支什么枪瞄着你了。
这一次去温馨小区他们仍然还是步行，蜘蛛解释说干他们这一行的，出行很少会选择轿车那种空间狭小的交通工具，因为那样的话遇到紧急的突发情况或是什么危险，车内的人很难做出有效的反应。
虽然蜘蛛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但唐汉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不过他也没有再多想什么。
这一次他们走的是另外一条路，并没有经过上次的那个超市。唐汉在走到温馨小区的门口看到那到那个超市所在的街道处拉着黄色的警戒带。
唐汉带着蜘蛛和风铃一栋一栋的找到了15号楼4单元。
“就是这里了。”
三人走进了楼道。
照片背面的地址是423号，也就是在四楼，这是那种很普通的低层住宅楼，没有电梯，上了楼梯就是四扇门。
唐汉走上了四楼，辨认着四周的门牌。
“423号，就是这里。”
一扇普通的双层防盗门，门把手上的灰尘告诉众人这里的主人已经有很久都没有回来了。
唐汉摸出那把缀在照片上的钥匙，微微有些颤抖的将其插进了锁孔。
锁芯发出迟钝的“咔哒”声，像是打开的是另一种人生。
唐汉深深的吸气，旋转门把手，推开这扇门一步跨了进去。
他张目四望，然后呆在原地...
他像是一脚踏进了某个疯狂摄像师的工作室！
到处都是照片，墙上贴的，地板上铺着的，天花板上用半透明的丝线悬挂着的......
成千上万！
而所有照片的主角只有一个人。
从婴儿到少年，从少年到成年。
照片上的他各式各样，幼稚的，成熟的，开心的，难过的，笑着的，哭着的......
他从没想过他单调乏味的一生可以在另一个人的眼里如此的千变万化，那个人是如此的关注他，好像他就是整个世界！
唐汉贪婪的看着四周的每一个自己，如饥似渴，如胶似漆。
那个人是怎么拍下这些照片的？
那个人为什么不肯来找自己？
那个人为什么要抛弃刚刚才失去母亲的自己？
......
积累了二十年的问题在他的脑海里盘旋激荡，他慢慢的走在这间可能藏着答案的屋子里。
他打开了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卧室的门。
卧室里没有床或是桌子，而是堆满了玩具。
从奥特曼手办到两米高的泰迪布熊，从红色的玩具三轮小车到暴雪游戏公司发行的所有游戏光碟，有黄色大铲子的玩具卡车，带有贴纸的整盒泡泡水......
这是他小时候无数次盼望过的。
他的心脏在猛烈的跳动。
他拿起手边的一件落满灰尘的塑胶大力水手，这小玩具上贴了标签，标明了这一件玩具本应该是什么时候送给他的礼物。
唐汉握着这件玩具在那只两米高巨熊的怀里坐了下来。
原来在他自以为孤寂清冷的二十年人生里，一直有这样一个人尽可能的关注着他的每一个瞬间，给他的每一个节日精心的准备礼物，原来他其实并不是个孤儿...
他的脸上像有蠕动着的虫子爬过，他随手一抹，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起早已泪流满面。
他闭上了眼睛，仰躺在满是灰尘的玩具堆里，内心里一片安平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