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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无泪·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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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无泪•殇

时隔六年,我又一次的踏进自己的家,如果那还算是我的家的话。

巍峨的府门前,白玉石狮子还在,我小的时候总是背着家人去够那公狮子嘴里的石球。

只是,门檐上原来的‘赵将军府’已变成了‘安国候府’。

安国候,呵呵,我抬头见着那黑漆的大字,连着那牌匾上垂着的白纱,感觉那样的讽刺与伤心。

自昨天,我在皇上的怀中醒来后,我就没有了眼泪,不知为什么,我没有问,他也没有说,殿上的血迹早已擦干了,可是,还有丝血腥味,残留在空气中。

我的弟弟,傻傻的弟弟呀,竟易了容来行刺他。

有人走过来,扶住了我,我扭头去看,不认得,这府中的人,全不是相识。

他们扶我跨过那高高的门槛,记忆中,它还要再高些。

记得很小很小,我被它绊倒了,跌在地上哇哇的哭,爹爹就在一侧叫着我的名字:“香如,香如,呵呵,不要哭,来爹爹这里!”他的手上摇着拨浪鼓,我就蹒跚着走过去。

他抱起我来,举着我在头顶转圈圈,我则转着那拨浪鼓。

当当当!

那拨浪鼓的声音好像还响在耳侧,可我转头看来看去,身边的人,没有一个相识,他们皆穿着缟白色的丧衣,噢,我想起来了,我的弟弟,若余,他死了。

我这世间最后一个亲人,弟弟若余,他死了。

“莲妃娘娘,奴才领您去灵堂!”身边的一个声音说道。

我冲着他笑笑,点头。

可是,明明看到了他的脸,可是,我看不清楚,这里的一切,我都看不清楚。

只把手按在他递来的手上,随着他们向里面走去。

闻到一片的青草香,视线中出现了一片的草地,爹爹昔时练功的马桩还在,还有梅花桩,还有刀器架,这一切好像都没有动过。

草地的一侧,有爹爹为我装的秋千架。

此时已经春深,青草的气息,只沁入心肺。

那秋千架上已经初长了藤蔓,随着轻风而微微的颤动。

我仿佛看到,下人推着秋千,我荡得高高的,一只脚去踢那树上的花球。

爹爹温柔的扶着娘亲在树下走动着,只说要多走动些,孩子才好生下来。

那时,弟弟还在娘亲的肚子里。

而现在,他也一定在娘亲的怀里了,他们在天上,或是,某一处,他们定在一起了罢!

我没有停留,被他们引着,穿过长廊,向着里面走着,每走一步,每一个房间,每一个亭子,每一块青石,都有着我的记忆。

那些已经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却突然的都冒了出来,涌到眼前来。

我无力的被他们引着走到灵堂前。

若余的牌位供在那里,小小的一尊,后面,有着我的爹爹和娘亲。

无力的跪下去。

身边有人烧着纸钱,旁边的殿内坐着和尚并道士做着法事。

渺渺的烟火在眼前缭绕着,他们诵经的声音亦缭绕在耳边,一句也听不清,如很远般,传到耳朵里。

今天清晨,我撑着麻木的身子到他的面前去,请求他让我回来送若余一程。

他没有说什么,允了,叫云奴随着我。

他差人去找云奴,可是,没有人找到云奴,我就对他说:“大概找不到了,云奴就是你与许怡人的孩子,那刘嬷嬷怕已经囚她起来,不知吉凶,你快快的救她!”

看到他惊慌的样子,我无力解释,我离开他身边时,听到他大声的在喊人。

跪在这里,手中的纸钱一点点的烧尽了,再被微风吹得起来,黑色的烟灰。

那黑色的烟灰飞起来,在眼中,久久的落不下。

若余,他死了!我只苦笑,爹爹,娘亲,你们好偏心,为什么不带我走,却带走了弟弟,你们还是偏心的。

“爹爹,娘,你们也带我走吧!”我说着,发现连声音不像自己的,那样的陌生。

身后有人在说话:“香如,请节哀!”是凌思危。

我回过头去,他的腰上系着白带子。

“凌思危,这是你所愿意见到的了!”我问他,见他有些惊怔。

我接着的烧纸,见到他在拜若余。

陆陆续续还有人来,我看到了也象是没有看到一样,有相识的,也有不识的。

正在这时,听到大殿外有人传,皇上驾到。

我突然被惊悚到一样,我忙站起身来。

身后有人拉住我:“娘娘,您怎么了!”

我推开他的手,跑到大殿外,我见到,皇上带着三两个随从,亦穿着素衣前来。

我几步的跑到他的面前,截他在花园中。

他见到我这样的急切,只是愣住了。

我跪了下去,僵硬的丧衣,拂到地面上。

“夏荷,你这是做什么?”他问我,要扶起我来。

我的头磕在地上,听到咚的一声,我却一点的疼痛感都没有。

我再抬起头来,向着他说:“求求你,不要进去,求求你,不要进去!”

他要扶起我来,眼中带着无限的痛心。

我也一样,我只看着他的眼睛,对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求求你,不要进去,我想他们不会想见你!”

他的身子晃了下,我看到他的眼睛迟疑了下,他拂开袍袖,转身走开,走了几步,又走回来,捏紧我的双肩:“夏荷,朕是失手,你知道的,朕……”

他说着,我们的眼睛互相的看着。

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嘴角挑起笑来,只轻声的对他说:“我知道,夏荷知道!”

此次他杀若余是失手,之前他害我父母,是不得已,全不是他的错,就算是我知道又如何。

六年前,他害我家破人亡,而此后,我更是孤身一人,再无牵挂,心上一松,脸上也是解脱。

“你虽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我轻声的说,看到他的身形晃了晃。

他无奈的松开手,转身要走,却又回过头来,对着我说:“好吧,夏荷,朕错了,不过,朕只有一句话对你说,不要做傻事,你恨着朕吧,你再来找朕报仇吧,朕等着你!”

丢下这句话后,他终于走开了。

他和那三、两个随从消失在府门处。

我还在跪着。

过了一会儿,有人走过来,扶起我:“娘娘,您请起罢,皇上他走远了呢!”

他们扶起我,要走回大殿内去。

我的脑子里还在想着他的话,不要做傻事,你再来找朕报仇吧,他那么的懂我,在我看到若余死在面前时,已然萌了死志,我不想再这样苟且的活着,他都知道,他那么的了解我,比我自己还了解我。

报仇,只这样一想,心上就痛得厉害,杀了他远比自杀还要难。

自封妃后的隐隐的不安,此时全成了绝望。

是老天在罚我,他不要我的命,却要了若余的命,他在罚我,罚我不顾孝义,承欢于仇人身下,我原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我可以承受他给我的任何惩罚,可是,为什么,要若余来为我受罚。

“为什么?”我只大声的喊出来,心上痛得厉害,只随着这声大喊,而终于解脱,一口腥甜,随之而出。

血溅到白色的衣衫上,如开着的桃花瓣,点点红。

目光所及,白色的一片,白色的布帷罩着全府内的房子,树木,此时,却如都染上了腥红,触目皆惊。

“娘娘!娘娘!”身边一片的惊呼之声。我向后倒去。

有人接住我,是个熟悉的怀抱,有着久违的檀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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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殿内的床上,我躺在陵王的怀中。

他的手轻轻的揉着我的头,我说痛得厉害,要裂开一样。

“夏荷,是我不对,我该发现若余的想法,我应该拦住他的,也许,他就不会这样平白的牺牲!”他说着,手下温柔。

“是的,是你不对,霄宇,到此时,我恨着他十分,倒恨着你八分,你和凌思危。”我只说着,唇冷齿冷。

他的手停了停,却依旧揉着。

“夏荷,我对不住你!”他说。

“你是对不住我,如果你一开始就答应我,那么,现在,我就不会这样的痛苦,若余,也不会死!”说到若余,我喘了口气,心头痛得厉害。

我推开他,用力的站起身来。

皇上不叫我死,可是,我想不出活着的理由。

我看了下身后的陵王,他目光一滞,只喃喃的说着:“夏荷,现在,我终于相信,你的心,终是给了他了。”

我苦笑道:“是的,是给了他了,所以,不要你来说我,我自己也知道,自作孽不可留,可是,为什么遭报应的,不是我自己呢,为什么?”我说着,走出侧殿去。

我只有一天的时间来祭拜,此时,日已西斜。

我走到灵堂前,再看一眼爹娘与若余,我跪下去,

“爹,娘,若余,你们等一等我,我就会和你们一起了!”我轻声的说。

身后的陵王一把的拉住我:“夏荷,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难不成,你真如他所说的,不想再活了,是吗?”他厉声的问我。

我轻轻的笑了,看着他不语,他的眉目如画,依旧是桃花三月里,初见的模样,可是,为什么,我们之间隔得愈来愈远,我们彼此再也看不清了。

正在这时,听到凌思危在身后说:“陵王,陵王!”

陵王转身去看他,我又跪了下去。

陵王随着凌思危的话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有人走到我的身后,随着我跪下去。

“香如!”声音有些的陌生。

我回过头去,见到薛不凡,薛金枝的父亲。

“薛叔叔!”我叫了一声,对他并没有好感,虽然他为人耿直,正派,但父亲死时,他连反抗都没反抗的就投降了,我一直对他是鄙夷的。

因为,他是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将军,可是,他却背叛了父亲。

“香如,薛叔叔知道你不耻薛叔叔的为人,可是,薛叔叔有些话,要对你说,不是薛叔叔当初背信弃义,只是,当时我不战而降,是受了你父亲的嘱托的。”他说道。

我略侧了下头,不知道他会说什么,只是,显然他要说的话是与父亲有关的。

到此时,我倒想听听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们被何镇海的人围住时,我们正在北军营里演练,因为从没想过有一天,寿王会反,所以,我们都放松了警惕,当我们听到消息时,北军营已经被围住了。大军的主力都已经被他们缚住。而我们只余了一小摄的军队。将军当时说,有他一人权君臣之义就足够了,叫我们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他不叫我们反抗,不叫我们起兵,他说大局已定,再死伤已属无义,只是伤我们天朝的元气。所以,他因着不降而被杀害,我们都活了下来,但这几年,我只一想到将军的话,就会后悔,悔当初不如一起随了将军,对不住将军,香如,薛叔叔一定会为将军报仇的!”薛不凡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我回过头去看他,他只有四十多岁的年纪,但鬓角已经花白,他的样子有些悔恨交加。

我只轻声的说:“我爹爹既然已经说了,有他一人权君臣之义,就是真实的想法了,他不想你们做无谓的牺牲,不想我们天朝元气受损,这天子,不过是周家的,谁做又何妨,这天下,却是百姓的,我想爹爹一定是不想百姓遭殃,不想,你现在还不懂他的话!”

“香如,你再说什么?将军铮铮铁骨,断不会有半点的叛志,你怎么这么说!”薛不凡说道。

我笑了,他不懂的,他全然的不懂的。

我要站起身来,他说着:“香如,听你薛姐姐说,皇上对你非常的宠爱,他那个人疑心太重,就连枕边人,都放心不下的,对你,他倒是有些例外,我看到,刚刚他从这里走出去时,那样的失措,倒不像是他平常的样子,现在,你倒是有机会接近他,杀了他!”

这时,陵王重新走了进来,只对着我说:“香如,如果你不想再进宫,我现在就藏起你来,他断不会找到你!”

“那霄宇,你呢,你希望我是藏起来,还是希望以我现在的得宠,去杀了他呢?”我问陵王。

“当然是杀了他,难道你不想为若余报仇了!”陵王说道,眼中有着隐隐的兴奋,但触及到我的脸时,那兴奋散了去,他也觉得自己太着痕迹。

我不知道当时若余受了怎么样的鼓励,才做出那样凶险之事,或许没有人去鼓励他去行刺,但他们的平时的言语,已经给了他刺激,是我不好,我早就瞧出了若余的恨意,却没有及时的劝阻他,我一直以为,他会被我劝阻的,我一直以为,他会向我一样,不再恨着他,可是,他却出乎我意料的去了。

那样的快,让我不肯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

有宫人在殿外传,回宫的时辰已经到了。

我整整衣衫,走了出去。

回过头去,薛不凡,陵王,凌思危,都一脸复杂的看着我。

我无力的回过头来,只向着外面走去。

--------------

一连两天,我只枯坐在长春宫中,滴水未进。

身边的锦儿玉儿对于此时的我,无计可施。

云奴不在身边了,至刘嬷嬷对我吐了实情后,她与云奴消失了。

我想刘嬷嬷定是把云奴囚在身边了,她只等陵王与皇上兵戈相见时,再得渔翁之利,而云奴怕也是她挚制皇上的另一个手段吧。

我听到玉儿慌慌的跑出去。

过了片刻,天黑下来后,我看到皇上急匆匆的赶过来。

“怎么,她还没有吃过东西!”他问道。

玉儿锦儿都慌慌的跪下去。

皇上走过来,直向我的脸:“夏荷,你要朕怎么样,啊!”他那样的大声,震得我的耳膜发响。

“难不成,你真要朕以命偿,那你就来吧,取了朕的命吧!”他拿了我的手向着他的心口戳去。

我无力的缩着手,两天没有吃东西,全身已经没有了力气。我更难以挣开他。

“皇上,您就许了夏荷吧,我死了,一切都了了,一切!”我用力的说着。

“了不了,怎么了得了,啊!”他咆哮着,只在殿内来回的踱步,他的周身只被一层怒气罩着。

“朕也想一死了之,可是,他们不放过朕,陵王纠结了你父亲的旧部,还有那些愚忠之士,只等朕放松警惕之日一举起事,还有南部边陲,那些苗人虎视眈眈。还有朕的母后……”他顿了下。

我抬眼看他,不知道太后怎么了。

“母后伤心欲绝,这一阵子,身子也大不如前,若有长短,朕怎么对得起良心,朕恨她这么久,可是,朕竟受人愚弄,只认贼作父,还有朕的女儿,她生死未卜,你说,朕好不好一走了之!”他回过身来向着我,只差眼中落泪,他捏着我的下巴,只迫我张口。

手一探,他拿起那碗粥来,只倒进我的嘴里。

“夏荷,朕现在一个人坚持得好累,你是说了,要和朕在一起的,哪怕下地狱也要和朕在一起的!”他的泪终于下来了。

和在粥里,一同的倒进我的口里。

我呛了下,只不停的咳。

他踉跄的丢下碗去,地面一下子一片的狼藉。

他用袖子擦我脸上的不堪。

然后一把的抱住我:“夏荷,原谅朕,朕是真的不想失去你,不想失去你!”

我的心里好痛,好痛,我怕他的眼泪,每一次,他的泪水,都会烫伤我的心。

“夏荷,答应朕,要和朕在一起,哪怕最后,所有人都来反朕,朕希望你还在朕的身边。”他说着。

用力的相拥,只把我的身子拥得那样的疼,心里也是疼,听到他在说:“夏荷,两天了,你不说一句话,朕已经发狂了,狠不得撬开你的嘴,夏荷,若你死了,朕怎么办,朕一直是孤家寡人,你来了,温暧了朕的冰的心,你不要绝情,你不要走,朕害怕,得过一瞬光亮后,我更害怕那长久的黑暗!”

他扶住我,看着我的脸:“夏荷,你说过,与朕在一起,永远的!你忘了吗?”

“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他狠狠的说着,摇着我的身子。

头好晕,想起,这是情动时,我们的誓言,那时,窗外的桃花芬芳,室内的春意盎然,我只瘫在他的身上,他叫我妖精,满室的欢爱的情浓。

头发纠缠在一起,汗水滴在彼此的身上。唇齿间都是迷涣的情爱。

“永远在一起?”

“永远!”

只是,那时温柔情暧的话到此时,被他狠狠的说出:“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时”,却是那样的凌厉,如用了余生的性命来相博。

我的眼睛那样的干涩,虽然我的心里在滴血,眼里却掉不出一滴泪来。

但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两天没有一口水,声音失哑的,不像自己的。

“我饿了!”

他瞬间的停下了,只抹开我额上的碎发,看着我的眼睛,他的眼睛里露出喜悦的光来。

“好,好,夏荷!来人!”他高兴的大喊着。

他看着我,直到我吃完了那碗粥,才放心的离开。

晚上我又做着恶梦,只梦不醒,除了爹娘,还有若余,若余坐在秋千上,仿佛只五岁的样子,爹娘推着他,他们开心的笑着,我跑过去后,他们却不见了。

再有,就是他们死时的样子,一次次的在我的梦中出现,我的手,再也挡不住,我只看到血,一点点的浸到那挂在安国候府牌匾上的白纱上,还有那石狮子上,也是斑斑的血迹。

这天夜里,我又梦到了这些,我挡手在眼睛上,痛苦的说:“不要,不要,求求你们,也带了我走吧!”

有人坐到床边来,闻到熟悉的龙涎香,我只捂着手不松开。

他抱起我来:“听到他们说你睡不安稳,果然如此,朕放心不下啊!”

他抱起我,穿过夜里的一重重的宫殿。

周全和龙腾跟在后面,夜风习习,吹到我的身上,我只缩在他的怀中。

“瘦了这么多,抱着一点的份量也没有了!”他轻轻叹口气。

穿过重重的殿宇,那些白日里庄严而煌辉的宫殿,此时,只落下青灰的影子,我们走在宫宇间的夹墙内。

周全在前面提着五彩琉璃灯,龙腾在跟在后面,连他的脚步声都似听不到。

身子虽是轻的,但心思却是沉重的,我只窝在他的怀中,闻着他身上的龙涎香,一直被恶梦折磨的神经松懈下来。

到了昭和宫中之时,我却是在他的怀中睡得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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