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匕首·现
第234章匕首•现
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我只是想着不要醒来才好,可是,还是要醒来。
醒来时,看到自己是睡在昭阳宫内。
他不放心我,再也不要我到长春宫中去,他说那里太远,有什么事,不及照应。
会有什么事?
我看到他纠结的眉心,我知道,他已经开始着手,与陵王最后的争斗。
在此事上,我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陵王与凌思危虽然让我失望,但是,我却不忍他们有一差二错。
而皇上,到此时,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爱他多,还是恨他多。
只是,我不想见他,他亦知道这一点,至从长春宫中抱来我后,他都不到侧殿内来。
可是,我仍旧可以听到他的说话声,看到他颀长的身影,穿过我的窗下,走到正殿去。
我听到宫人在议论,说是边境上的苗人时有战乱,但都没有大的威胁,先皇对他们的打击已经是致命的了,那铃兰公主虽然说,哪怕只剩下一个苗人,也要与天朝为敌,但她的族人,还是打不倒天朝的。
我只是担心着云奴,不知道她在哪里?
那铃兰公主,会怎么的对她。我很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可是,先是太后的不好的消息传来,都说她心心交瘁,时常晕眩。
这一日,她找人来叫我去。
我到了慈宁宫中,竟看到陵王也在,他握着太后的手在垂泪,见了我,他侧过脸去,擦了泪。
太后见了我便说道:“是莲妃来了,来,坐到哀家近前来!”
我走过去,依太后的命,坐到她的床边。
陵王让开来,坐到床旁的椅子上。
“夏荷,哀家还是习惯这样的叫你!”太后说道,我发现几日里不见,她却老了那么多。
看到她此时被病痛所折磨,露出颓然的老态来,一点也看不到昔日美貌,原来,岁月才是最可怕的敌人,因为,你永远不可能战胜它。
“太后,随您的喜好,叫臣妾什么都可以的!”我只好说,不知为什么,自从知道铃兰公主的事后,我对着她,顿生同情。
太后的手,瘦弱的手按到我放在床边的手上:“夏荷,哀家听到他们说,你的弟弟没了,唉,可怜是个没福的!”
我低下头去,一手按上心口,抑制住伤心。
若余的死,皇上对外只说是暴病,一切的后事,只叫礼部以候爷的规矩来制办,谁人也不知道具体的实情。
想来,太后也是不知道的。
我扭了脸去,看到陵王只错开与我对视的眼神。
“夏荷,哀家知道你的心思,可怜冰儿这个孩子,他是一心的想补偿你,你就原谅了他吧!”太后对着我的眼神,竟有些哀求,露着一个慈母悠悠的心思。
我只好点下头去,这样的一个母亲,我是不能拒绝的。
“是哀家早年不对,冷落了他,哀家断没有想到他有这样的心结。唉,是报应啊!”太后深深的自责。
“我只倒他从小孤僻惯了,却不知是他对哀家存了这样的心思,哀家……”她一阵的顿咳。
紫絮走上前来,为着她捶着背:“太后,您就歇歇吧,保重身子呀!”紫絮的语音有些哽咽。
太后摇摇头,说下去:“哀家放心不下呀,哀家也知道他不肯原谅哀家,可是,哀家只希望他此后可以快乐些,因为,他一小就不快乐,哀家一直以为,是他性子所至,不想,却是哀家的错,哀家怎么会放心,夏荷,你懂哀家的意思吧,一定要对得起他呀!”
我说道:“是,太后,臣妾明白的!”
太后点点头,说道:“那哀家就放心了,他一直不来看哀家,看来,是不肯原谅哀家了!”
看着太后失望的闭上眼,我看到她的下坠的眼皮,露着疲惫的老态。
“不是那样的,太后,他一直想着来看您的,只是,最近太忙了!”我说道。
我见到她缓缓的点点头,不似相信的样子。
我还要说些什么,就见她无力的扬扬手:“好了,你们听哀家的话,记住就好了,你们下去吧!”
我不好再说话,只得同陵王一起的行礼退下。
此时的慈宁宫中,花草香,混着药汤的气味,只露出一点的衰败来。
有宫人挑起垂帘,让我们走出去。
陵王在前,我落下半步,跟在他的后面。
有很久不曾,这样心平气和的和他走在一起。
虽然只有半臂的距离,可是,心中,与他的距离,却是那样的远了。
春风吹起他的袍子,玉色的长袍,飞起的衣袖与袍角,如纷飞的玉色蝶儿,只相互嬉闹着。
“太后定是也劝你了!”我说道。
“是!”他在前面简短的答。
“你还是不改初衷?”我问。
“是!”他还是一个‘是’字。
前面是一段曲径长廊。
他走到前面,停住了身子,回过头来,看向我:“夏荷,我只想着你还会和我一起,你忘了我们的仇是相同的了?”
我轻轻的宛尔,如看不透他般:“不一样,霄宇,你为的,是你以后的宏图霸业,而我,只是为了过去!”
“不论怎么样,我们都是有同一个目的的,就是要他死,不是吗?”他在身后追上我问道。
我不语只穿过他走向前去,他一直没有追上来,停在后面。
我知道,我与他之间,终是越行越远。
可是,他的话,却在敲击着我的心,我要皇上死吗,今时今日,我到底要如何。
每一次的午夜梦醒,我都会害怕,而皇上在我身边时,我更怕,怕他突然的亲近,因为,我无法原谅自己。
回到昭和宫中,不想有一个人在等着我。
还不及进到殿内,就听到她爽朗的笑声。
“皇上,呵呵,真的是这样吗,改天,你可要带着臣妾去瞧瞧!”薛姐姐毫无遮拦的笑声,如欢快的黄莺啼转的好听。
我不想见到她,想起薛不凡将军的话,我不知道她此时的欢喜,有多少是装出来的。
我不知道,小时候那样憨厚的薛姐姐,也会这样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但我还不及进到侧殿内,就听到正殿的门吱呀一声的响了,听到薛姐姐兴奋的叫我:“咦,莲妃回来了,宫人怎么不通报呢,妹妹,我来看你呢!”
我只得回过头去,向着她行礼,她走过来,按住我的手,“怎么还向我行礼呢,乱了尊卑了,皇上哥哥,我和莲妃妹妹去说体已话了!”
“好啊,她心情不好,若是你逗得她开心了,朕有重赏!”皇上从开着的殿门内,探出半个身子说道。
看他的样子,似乎心情很好,我只有向他微微的福了一礼。
“赏什么?”薛姐姐认真的回过头去问。
“就赏你,刚刚朕说的大氏国的烈马!”皇上说道。
“噢,真的,君子一言!”薛姐姐只兴奋的要跳起来。
“驷马难追!”皇上宛尔着对道。
“好了,不就是让莲妃妹妹笑一笑吗,包在我身上了!皇上可不许赖皮!”薛姐姐不放心的问了句。
“朕说出的话,一言九鼎,何时赖过!”皇上说,他看着我时,还有着担忧。
薛姐姐吐了叶舌头,拉着我的手走进了内殿。
“薛姐姐!”我叫着她。
我见她警惕的从半开的窗子看出去,听到我的话才回过头来看我。
她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双眉间分得很开,眉毛颜色有些重,眼睛的睫毛也黑黑的,映得一双眼,黑墨墨的,趁着她天真的神情,倒是好看。
只是,此时,她的表情却一点也不天真。
她合上殿门,又半上窗子,向着我一笑,匆匆的说道:“香如,我听到爹爹稍来的消息,说你已经和我们站在一条战线上。喏,这就是你弟弟拿过的那柄匕首,要报仇,就拿它吧!”
她把那把闪闪发光的匕首递到我的手上。
那匕首的光,映着烛光,只露出森森的血意来。
这是弟弟拿过的,那么也就是,它的上面,曾沾满了弟弟若余的血了。
我只抖着,拿不住它,“不,我不要!”
我颤抖着丢开它。
匕首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玉儿在殿外听到了,只扬声问:“娘娘,有什么事吗?”
听到她就要走进来,薛姐姐一边捡起匕首来,一边向着门外说:“没事的,我踢到了水盆了!”
玉儿应了声,止了脚步,薛姐姐长舒了口气,只把匕首放到我的枕下去。
“我知道你难过,不过,你不要害怕,他们都已经定好了,明天子时,定会起事,你只要刺杀成功,不要想后面,自会有人来接应你的!”
“明天,这么说,你们已经决定要开始了!”我问道,只觉冷汗泠泠。
“香如,你不要怕……”薛姐姐只扶着我。
她的脸也是陌生,他们所有人都只告诉我一件事,杀了他,杀了他。
“不!”我脱口而出,“我不能杀他,不能!”我捂着心口,只要想到,他会死在我的手上,我无法自持。
“香如,你……”薛姐姐吃惊的看着我。
“你们不要逼我,不要逼我……”我语无论次,只看到若余最后的样子,他心上的那把匕首,不!我停不了想象,停不了,越是不要看到,他最后的样子,越是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看样子,你是害怕了,不论如何,你若不行,我也会做的!”薛姐姐松开我,任由我坐到地上去。
“香如,不要怕,等一切结束了,你就可以自由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离开他的身边,这样不好吗?”她回过头来向着我笑,那笑容那样的悲悯,她充满着怜惜的看着我。
她走了,殿门关上了。
我只抱住双膝,紧紧的抱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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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我不敢睡到床上去,只枯坐在椅子上。
我盯着枕头,仿佛那枕下的匕首会自己跳出来。
第二天清晨,我趴在桌子上醒来。
我知道一会儿,会有宫人来收拾床铺。
匕首,我不知道怎么办好。
我走过去,揭开枕头,它果然还躺在那里,我颤抖着拿起它来,它的光晃了下我的眼睛,若余就是拿着它,要来刺死皇上的吗?
那刃身那样的锋利,刺透若余的身子时,应该是很快的,他有没有疼,有没有疼。
这样的想一想,我的心口就疼起来。
就在这时,身后的殿门响,玉儿说话的声音:“娘娘,起了吧,奴婢侍候您洗漱!”
她就要走过来,我仓惶中,只来得及把匕首放到袖子中。
“我自己来吧!”我对她说。
这一天里,这把匕首弄得我心神不安,它一直的在我的身上,放它在哪里,似都不妥。
傍晚,我听到何镇海被召来,与皇上在御书房内,一直商谈着什么。
我看到天色欲晚,子时,还有三个时辰到子时。
不行,我害怕,急急的冲到御书房内。
何镇海已经走了。
我看到皇上坐在桌子前,揉着额头。
我走过去。
桌面上一张纸上,满是人名,有多一半,我都是熟悉的。
有些,似乎想得起样子来,他们一直跟在父亲的身后,有过十分荣耀的时候,当他们随着父亲凯旋时,一起骑着马穿过京都的大街,受天朝人的热情欢迎。
我看到皇上用笔一一的划过他们的名字,那落在父亲头上的刀,仿佛一一的砍下他们的头。
我避开眼,不敢再看,只怕再看,就会昏过去。
皇上拉过我的手,“夏荷,你怎么来了?”他的手,冰冰的,没有一点的温度,与他相处日久,我知道,旦凡他紧张时,他的手都会如此。
我看到他的脸上有着丝惊喜,因为,这些天,我都没有主动的与他说过一句话,更不提跑到他的面前来。
“这些是什么?”我指了下那些名字。
“反我的人,陵王要纠集的人,也是见不到明天的日头的人!”他说道,没有一点的情感起伏。
果真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向来是一个不肯输了先机的人。
只是,他知道不知道,这些人,今晚就要反了他呢。
“不能饶了他们吗?”我问道,为什么,这些人的生命在他的口中那样的不值一提。
是不是当年,他也这样的画爹爹的名字在纸上,只一声令下,爹爹就被杀害了。
我身子晃了下,他顺势的抱我到腿上坐下。
“夏荷,若朕手软,死的就是朕,朕只等他们起兵的这一天,让朕有理由去啸清他们,此一役后,朝堂上几乎就空了多半,朕也是无奈,却不得不做。”皇上说着。
原来如此,他早知谁有反心,谁是陵王的同盟,他一直说成不了事的,今夜里,怕就是他除掉异己的时候。
我看着他,他的眼神有着噬血的热度,他说过,他的血液就是好战的,这样的他,让我感觉到绝望。
所有的前情,不过是借口,他天生,就是称霸这世间之人。
什么身世,什么不得已,统统是借口,是他得天下的借口。
我从没有在这一瞬,这样的了解他。
他抱着我在怀里,心思却在那些人的身上,那些,就要见不到明天的日头的人,不!我记得那些人,而且那些人中,有许多像薛叔叔一样,只想着为我的父亲报仇。
报仇!?
我的手臂僵了僵,那匕首还在我的袖子中。
不要假以他人之手,不要再流那么多的血了,我苦笑着。
正在这时,听到周全进来回禀:“回皇上……”
他有些支吾,抬眼看了下我。
“怎么了,说!”皇上有些不悦。
“回皇上,喜嫔娘娘骑马摔了下来,她……”周全停了下,看了看我们。
“这样,朕去看看吧!”皇上说完,要起身,我下意识的退了下。
我看到,他走到殿门边,就要走出去,我想起薛姐姐的话:“不论如何,你若不行,我也会做的!”
薛姐姐会做什么?
她递了一把匕首给我,保不住,她此时也是揣着一把。
“皇上……”我急急的喊了出来。
“嗯?”皇上扭过头来看我。
“我的头好疼,皇上哪里也不要去,只陪着我,好吗?”我说道,有些迟疑,但瞬间就化成了忸怩。
我看到他眼中升起欢喜来,他向着周全一甩手,周全忙退了出去。
我见到他走近来,我向着他笑笑。
“夏荷,朕哪里也不去,只陪着你!”他说道。
他弯身抱起我来。
我揽上他的脖颈。
他的眼中隐隐的透着兴奋,我知道,是因为,我的眼中流露出的热情所致。
这些天来,我一直冷淡的对他,刚刚娇声说出那一句,他的心,瞬间的软下来。
“皇上,我好怕!”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埋首到他的怀中。
“不怕,朕会一直陪着你的!”他抱着我,只走向通往他寝宫内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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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宫内殿。
有月光如水映进来,把一切都罩上朦胧的纱幕。
有缕缕幽香,自案上的香炉内传出。
没有烛火的照明,只有一枚夜明珠,在殿内射出幽幽的光,与月光相映。
听得到更漏的滴嗒声。
他一步步走得轻柔,终于放我到龙床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