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惊弓之鸟03

齐国西部边境

一行人一直马不停蹄地赶路，他们先是穿过山林，后又找来数只渔船，终于在第二天中午时渡过了黄河，进入了齐国地界。齐国的景象让他们兴奋不已，他们好像进入了另一个时空，这儿没有断壁残垣，没有遍地白骨，也没有紧张的肃杀之气，因为这儿已经四十多年没有发生过战争了。

过去四十多年，齐国和秦国一直友好相处，没发生过一场战争，一者是因为之前两国不搭界，中间隔着韩、赵、魏三国；二者是秦国对齐国实行了远交近攻的策略，一直在结好齐国，好抽出手攻打其它国家；三者是齐国君主齐王建鼠目寸光，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一直不理睬列国的求救，冷眼旁观，直到列国都被灭了，才发现秦国把齐国包围了。

不过就算到了这步田地，齐王建还视秦国为友好盟国，看不清秦国要灭掉齐国统一中原的企图，对边境也没有加强军事防范，之前的齐赵边境，也就是现在的齐秦边境，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毫无战前紧张之气。这和赢玘他们来时看到的灵丘城有天壤之别，这不免让墨圄和赢玘等人为齐国捏了把汗。

春秋五霸中，齐桓公最先称霸，助他称霸的是管仲。管仲算是较早的法家，不过却与后来的商鞅、韩非等重农抑商的法家有所不同。管仲的主张是“国多财则远者来，地辟举****留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其要义就是富国富民，注重资源开发和商业发展，齐国的丝织物和盐铁畅销于列国，使列国的财富源源不断地被转移到了齐国，为齐桓公称霸打下了经济基础。可以说齐桓公称霸靠的并不是军力，而是经济实力。此后齐国能长盛不衰，也主要因为此。

进入齐国后，百姓们纷纷离开了墨圄等人，不过吕栿一家十余口人却选择继续跟随，因为他们都要去齐国的都城临淄。墨圄等人要去临淄见齐王和收拢逃到齐国的赵人，而吕栿则是要去临淄做生意，因为临淄是当时最大的商业中心。当然，秦国的咸阳也很大，不过秦法重农抑商，商业并不发达。如此一来，他们一行人就有七十余众了。

高唐一街市

这日下午，一行人到了齐国西部的重要城邑——高唐，这是他们一路上经过的第一个大城市，也是最为繁华的地方。过去的二十多天，他们一直风餐露宿，没吃过一顿好饭，也没睡过一个好觉，因此墨圄和乐靳商量，在城内找家好点的旅社，让大家好好休息一日，众人听后都很高兴。

安顿好旅社后，疲乏的众人都不愿再迈出房间一步，不过吕栿却例外，他要到街上转转，察看一下齐国的商业行情，商人在赚钱方面总比别人要勤快。不过，他并不想一个人去。吕栿来到赢玘房间，问他要不要跟着一道去，赢玘自然乐意，精力旺盛的他也正想着去转转呢。

不料，两人刚走出房门就迎面碰到了墨菊，墨菊在得知他们要上街后，也吵着要去，赢玘很为难，因为他知道墨圄夫妻俩向来对墨菊管得严，不让墨菊到处乱跑。墨菊猜出了赢玘的为难之处，便向他保证说：“师哥放心，如果我爹娘怪罪，我一定不牵累你们。”见赢玘面色缓和了，墨菊又摇着他的胳膊说：“求求你了师哥，带我去吧!”

赢玘无奈地看了看吕栿，吕栿笑着说：“多一个人也无妨，只是别乱走，以免人生地不熟走丢了。”

“放心吧，只要师哥丢不了，我就丢不了。”墨菊调皮地说。吕栿和嬴玘两人都被墨菊这话逗乐了，接着三人便一道出了门。

齐国盛产丝织品，之前吕栿家卖的丝绸大多是从齐国高唐进口的，因为之前经常来进货，所以吕栿对高唐很熟悉。吕栿将嬴玘和墨菊两人领至一条繁华商业街，街道两旁全是商铺，街边也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墨菊顿时两眼放光，东看西瞧，兴奋不已。而赢玘最感兴趣的却不是这些齐国商品，而是齐国人。

原来呀，齐赵虽然相邻，但服装却大不相同。武王灭纣后，周公制定了周礼，其中就有对服装的规范，于是中原各国都依周礼而行，穿着大体相同。八十多年前，赵武灵王为对抗胡人，在赵国强力推行胡服骑射，使赵国军力迅速争强，不但一举占了胡地，还灭了中山国。此后赵国便跟戎狄进行了大融合，服装也在此过程中得以演变，原来的宽大衣袖逐步变得窄小，下身的长裙也逐步被短裙或裤装取代。

齐国因为靠近鲁国，周礼的影响对齐国根深蒂固。加之鲁国被楚国灭亡后，很多儒生又蜂拥涌至齐国，使儒学在齐国大盛，因为儒学尊崇周礼，所以周礼之风在齐国更盛。儒生通常穿着衣袖宽大、下身较长的儒生装，戴儒生冠，在齐国，儒生装扮的人遍地都是。

赢玘看后感慨地说：“齐国真是君子之国啊！竟有这许多儒生。”

“这有什么用，难道靠这些只知动口不知动手的君子就能打赢仗吗？你看他们这装扮，连骑马都不利索，难道要人抬着上战场不成？”墨菊不屑地说。赢玘和吕栿听后不禁哈哈大笑。

吕栿笑着说：“要说上战场，儒生确实不行，不过他们的嘴巴在有些时候却比十万雄兵还有用。”

“我不信，难道他们的嘴巴会吹风，能够把敌人吹走不成？”墨菊不服气地说。

“吕先生说的是真的，孔子的得意弟子子贡就曾一口气吹乱了五个国家呢。”赢玘笑着附和吕栿说。

接着赢玘给墨菊讲述了这个故事。两百多年前，齐国的田成子把持朝政，为转移国内矛盾，决议要攻打鲁国，孔子听说后很着急，便派他的得意弟子子贡去列国游说。子贡先到齐国见田成子，以“忧在内者攻强，忧在外者攻弱”的说辞说服田成子改攻鲁为伐吴。后又到吴国见好大喜功的吴王夫差，以“王者不绝世，霸者无强敌”的说辞说动他出兵扶弱济困，救鲁抗齐。接着，子贡又到了越国，见到了正欲找吴王报仇雪恨的越王勾践，说之以“有报人之志，使人知之，殆也；事未发而先闻，危也。”这话是点醒越王，让他表面上支持吴王，暗地里积蓄力量，伺机报仇。然后，子贡又到了晋国，让晋国做好吴国来犯的准备，做完这些，子贡才又回到了鲁国。

而此时，齐国已经跟吴国开战了，结果吴国大败，田氏通过此战在齐国彻底掌了权，为今后田氏代齐奠定了基础。随后气急败坏的吴王接着又跟晋国打了起来，又大败，晋国得以再次壮大。至此，吴国国力被打光了，越国便趁机灭了吴国，还成了一霸。

“总而言之，子贡这次出使，保存了鲁国，搞乱了齐国，灭亡了吴国，强大了晋国，称霸了越国。难道这不比十万雄兵厉害百倍？”赢玘笑着问墨菊。

墨菊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先是惊叹儒生竟有这么大本事，接着又疑惑地问赢玘：“既然儒生这么厉害，齐国有那么多儒生，那是不是齐国就一定能打败秦国了？”

“这……这可不好说啊。”吕栿面露忧虑之色。

“为什么？”墨菊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赢玘略加思索后说：“我想虽然他们也是儒生，可未必有口才似子贡者，即便有，现在的情况也与以往不同了，以往没有独强之大国，彼此之间能保持均势，因此有辩才之士可以于此间纵横捭阖，苏秦、张仪之流就是因此才得以成就功名的。现如今秦国独强，列国也大都被秦所灭，即便子贡再生，恐怕也无能为力。”

吕栿对赢玘的分析很认同，也举例说：“这就跟卖东西一样，之前有很多家店，大小规模差不多，货物价格也差不多，不在这家买，还可以到另一家买，可一旦只剩一家大店，其它小店都关门了，那店大欺客的事也就成了常有的事了，这时候，就是客人再能讨价还价也无济于事，因为你只能在这家店买，说得再天花乱坠也是多余。”吕栿说罢无奈地摇了摇头。

墨菊听后似懂非懂，她又接着问：“这么说，齐国的儒生是指望不上了，那他们的士兵怎么样？能打得过秦国吗？”

赢玘和吕栿相互对视了一下，赢玘面色更阴沉了，吕栿则叹了口气说：“这要看齐王的了，打胜仗可不全靠士兵。”赢玘觉得吕栿的话很有深意，陷入了沉思，墨菊则被一件商品吸引了，不再提刚才的话头了。

三人就这样在街道上边逛边聊，吕栿不时向周边商铺打听商情，墨菊对街边的各式商品啧啧称奇，赢玘则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人和物。赢玘觉得齐国的一切都太宁静安逸了，有一种非人间的感觉，就像梦一样，其实齐国人已经活在这个梦里四十多年了，战争对绝大部分齐国人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