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想念、坦诚
一晃已经一年过去了,除夕将至,即使是边关小城,也到处透着喜庆的氛围。
处处张灯结彩,大红灯笼从京城一路挂到这里。
京城的街上也挤满了写对联的人,凌沫颜也沉浸在这中喜洋洋的节日氛围之中。
她悠然地骑着马儿,从这些街铺前路过。
那不是夏末吗?她怎么还在这里?
她策马过去,在夏末面前停下,“夏末。”
夏末挽着一个篮子,仰头看着马上的她。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对她的印象却还是记忆鲜活。
“你跟国主怎么样了?”她是真心祝福他们的,所以当时她能那样欣然放手。
“老样子。”她扬唇一笑,一股飒然自她的周身散开。
夏末有些艳羡地看着她,“你跟国主什么时候成亲?”
凌沫颜笑意一僵,她要怎么对她说,自己要等到齐月国破之日,让巫跃竹以江山为聘十里红妆告昭天下来迎娶她?毕竟,夏末是齐月的公主,即使齐月皇室待她再不好,她也不会愿意看到齐月这座大厦垮台!
“等到合适的时候,”眼下她也只能以这样的借口搪塞过去。
夏末打量了她一下,然后唇边漾开一抹笑意。
“那你呢?你怎么还在这里?”凌沫颜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想起了脑袋里一直要问的正事。
“其实我一直都没有走远,天下地下,还是皇城脚下最安全。况且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出去流浪之类的。”
“那你现在以什么为生呢?”
“谋生?自然是做活。”
凌沫颜瞪大了眼睛:“你一个公主能做这些事情?”
夏末咬着嘴唇,轻笑了一下:“阿芷,你以为公主就一定能享受到荣华富贵吗?之前在齐月,没有被送到这里和亲之前,我一直住在一个破庵里。”
想起了这档子事,凌沫颜忽然就能理解夏末一个齐月的公主为什么能降下尊严,去像寻常百姓一样地谋生了。
“起码现在我能凭着自己的劳动来挣取衣食,”她的睫毛颤抖了一瞬,接着转向了别的话题,“阿芷,我要成亲了。”
凌沫颜还没有从刚才的话题中回过神来,就接着被夏末的这句话给惊呆了!
其实她想问的是,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巫跃竹吗?怎么会这么快移情别恋?
“那日我在京城,本想赶紧离去,出官道的时候遇上了受惊的马屁。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命丧黄泉,但是,那时候他出现了。”她叙述故事的表情很是平静,凌沫颜却能想象出当时的惊心动魄。
“他救下了我,后来听说我是一个人上路的,就介绍我到了一位亲戚家留宿。”她低下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后来我丢了盘缠,本想拿着国主的玉扳指去找人帮忙,可是他告诉我他可以帮我。你知道的,我不愿受人恩惠,也不想轻易地劳烦国主,所以我提出打工来挣盘缠。哪知道他在京城开了一间客栈,我……我就去那里做活了。后来我觉得他人很好,也很可靠,就答应了他。”
凌沫颜静静地坐在马上,听着她的故事,忽然有些释然。
嫁给一个寻常人家,过着清净日子,又何尝不是幸福?
不过,好吧,嫁给她家跃竹也挺好的。
等等,她什么时候叫的这么顺口了?
她微微囧了一瞬,然后和夏末道别,朝着宫殿的方向疾驰而去。马儿似乎也能感受到她急切的心意,撒开蹄子奔进皇城内。
“吁……”她一拽缰绳,马儿在巫跃竹的宫殿门口停了下来。
“阿芷姑娘。”文丞相缓缓地走过来,上次一见,虽然没有认同她做皇后的提议,但是对她的敬佩也得到提升。
“文丞相,”她微微地欠身,“巫跃竹他去哪里了?”
“国主去了皇家训练场。”他微眯着眼睛,老态龙钟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阿芷在这里谢过您了。”她赶紧翻身上马,因为她也迫不及待地一睹伯羌军队的凌云气势。之前的那场大战,让她对伯羌弓弩手的精准度印象很是深刻。
里面,巫跃竹和凌月轩站在高高的看台上。两人时不时地交谈几句,表情都很是严肃。
凌沫颜有些惊异,毕竟她很少看到巫跃竹认真的样子。
似乎心有灵犀,巫跃竹也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脸上的严肃随即被温柔冲刷。
他冲她挥挥手,然后凌月轩的目光也投向了她,表情也同样温柔。
被两人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凌沫颜觉得自己似乎被笼罩在阳光里,全身都流动着暖意。
两人越过绿草如茵的训练场地朝她走来。
巫跃竹上前几步,走到她面前,看向她的目光中似有黑潮涌动。他一把拉她入怀,箍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语气涩涩的:“阿芷,我好想你。”
凌沫颜尴尬地看了一眼凌月轩,后者冲她僵硬地笑了笑,然后走进训练场。
她伸手,慢慢环住他瘦削的腰,把头缓缓地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如同擂鼓的心跳声。
凌月轩脚步越来越疾,最后终于没能忍住慢慢转头。
那两个人静静地拥在一起,似乎天地之间只剩了他们。
宋止墨安静地看着宫人在宫殿四处挂着灯笼。除夕快要到了吧,他想。
去年的这个时候,凌沐轩从苍山来到了这里,为他的家族带去了一场灾难。一想到那血流成河的场景,他微微闭了上眼。
凌沫颜,你恨朕吗?
但朕是皇帝,不可以心软。
他的思绪飘向了远方,李公公走了进来他也浑然不觉。
“皇上,太后叫您过去一趟。”
他回过神,轻轻点头:“朕知道了。”
母后应该是让他准备祭奠的事情吧?
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林翰尘。
也不知国师到底去了哪里,除夕将至他还不准备回来吗?
他摇了摇头,抬脚离开了。
此时林翰尘正披着一件狐裘大衣,坐在火炉前。前几日他本打算回齐月的,但是想到巫跃竹的话,他还是留了下来。也许战事就要发生了吧,他想。
巫跃竹训练军队的事情并没有瞒他,他们师出同门,情谊至深,彼此的秘密都极少。
巫跃竹也曾提出要他留在伯羌,免受那战火之苦。但生灵涂炭之际,却要他偏安一隅,这不符合他的个性,更有违他的使命。
所以,他拒绝了。因为他,始终谨记着那条如同神谕的家训。
他同样,有自己的原则。
他的眼里似乎冒起了微微的雾气,捧着热茶,有些悲伤地想。
可他的师兄是一个帝王,倘若他败了,将永无回头之日。难道他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吗?师兄这么多年一直待他不薄,所以他一定想尽办法让他活下来,安安稳稳地度过漫长的余生。
这既不违背他的命,但是也能成全他的私心。
“阿芷,你瘦了。”他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反反复复地看着她,似乎在确认她是否完好无损。
她抬起头,那一支墨玉簪子安安分分地别在发间。身后的训练场传来将士们训练震耳欲聋的呐喊声,面前的他依旧面如冠玉,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没有吧……白隐整天变着法子做好吃的,我怎么会瘦啊?”凌沫颜尴尬地打量了自己一眼,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又胖了呢?
“你们训练的怎么样了?”
“多亏了你大哥,一切都很顺利。他……很受全军将士的爱戴。”
凌月轩平易近人,体训下属,胆识过人,韬略足智亦是军中将领中少见的,自然能让这些军人们肃然起敬。
“希望能够顺利地训练出一支胜过讯风骑的军队吧。”她站在那里,看着战士们整齐划一的步伐,但是内心却生出浓浓的悲凉。这些军队训练出来不是为了对付别人,而是去打败曾经与自己和大哥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阿芷,对不起。”巫跃竹仿佛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满脸歉意地看着她。
“没有关系,但若是他们知道了凌家被这样对待,恐怕也只会心寒吧。”她叹了口气,“如果……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会把他们争取过来。”
巫跃竹心疼地抚着她的长发,再度开口:“阿芷,对不起,我会补偿你的。”
“不,我也是在为凌家复仇……”她的眼神幽幽地落向苍山所在的方向,叹了口气:“只希望那些剩下的孩子能平安地活着,不用再世世代代地因为一个荒谬的理由而见不得光。”
“阿芷……”巫跃竹觉得此刻话语已经失去了意义,他能感受到阿芷内心的悲痛欲绝。他从身后紧紧地抱住她,想多给她一些温暖。
到底是谁的错?
宋止墨吗?
先皇吗?
历代的统治者吗?
其实都不是!
她悲恸不已,一切都是历史的错!倘若不曾担心朝堂更替,统治更迭,不担心由此而带来的生灵涂炭,没有人会去提防‘前朝’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