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五章
传说人生就是漫漫长路，迷雾茫茫，极目远眺，也不过得见影影绰绰，道路交错，可选择的有很多，可是有时候只有唯一的选择。
不过，多走一步，或者慢了一分，思维停滞那么一瞬，所谓的命运可能就已开始偏折。
纵然许多必然终究殊途同归，可是都不会后悔。
那时，那刻，那就是他的选择。
胤礽现在的政务很是轻松，不过些轻松小事，却颇有和幼弟抢功的嫌疑，胤礽干脆只处理一两件，便悠哉的离开。
至于是不是被架空了权力，他倒是没太在意，刚刚才想明白一件事儿：他有的都是皇阿玛给的，那他如果不给了呢？
抬起头，长吁气，姑且认为这些安排是皇阿玛担心自己的身体吧。
胤礽难得的洒脱，做完了分内的事儿，这位爷就转回了毓庆宫，虽然大格格现在正是学规矩的年纪，也不妨碍太子爷教女儿。
皇家女儿不好做，尤其是福儿的身份注定了她将来必定是要嫁到蒙古的，现在学好了蒙语，能有人陪着说说话，后半辈子也不至于过于苦闷。
胤礽看着面前磕磕绊绊的念着蒙文的女儿，神情有些恍惚。
福儿是瓜尔佳氏为大格格起的小名，虽然胤礽觉得有些俗气，却也能体会到其中一个做额娘的对孩子最深切的爱宠。
胤礽是被宠着捧着长大的，康熙是真的很小心的教养着自己的嫡子，没有人会当面指斥他的不是，没有人敢直言对他的不喜，当然低着头的朝臣面上究竟是何表情他是不知道的，他也是不屑于关注的。后宫里逢迎的宫侍他也从来没有放到过眼里。
至于那些妃母们，背过身对自己下的绊子可是不少，呵，皇太子冷笑一声，算她们记性好！
胤礽从来不知道有一个额娘疼爱会是怎样的感觉，虽然小时候会有些羡慕胤禔和胤祉，可是想起康熙每次提到这个话题时沉郁的模样，胤礽乖巧的很少再提起，乖乖的靠在康熙的身边听着那模糊的描述，在心底勾勒着自己从未见过面的额娘的模样。
赫舍里氏对胤礽来说，一度只是奉先殿那一个牌位，还有那高高挂着的隔着氤氲的檀香看不真切的画像。
有着康熙的护宠，年幼的胤礽也没觉得少了些什么。但是那确实是胤礽心底的一个遗憾，所以他亲近索额图。索额图会讲些赫舍里氏小时候的趣事，虽然不多，但总比单薄的墨石勾勒要好得多。
第一次和皇阿玛闹脾气是因为孝昭仁皇后的册封旨意，那时候，胤礽心里说不出的复杂难受，挑刺儿找茬的折腾，那也是第一次皇阿玛没有哄着自己，只是沉默的看着自己。
被那样冷淡的眼神看着，胤礽很委屈。受不了压抑的氛围，胤礽转身跑出了乾清宫，出了宫却不知道哪里去得，茫然的放慢了步子，若是额娘还在多好……
最后，胤礽寻到孝庄太皇太后跟前，只讨了情出宫。
看着眼角明显泛红撑着眼睛的孩童，孝庄无奈的叹息，让人拿来了出宫的牌子，招了陪从细细叮嘱一番。
行过礼转身疾走的胤礽没有看到身后老人眼中掩不住的担忧。
明明告诫着自己绝对不哭，可是看着叔公心疼的模样，胤礽抱着索额图的脖子哭的声嘶力竭。
可能那时候他就在害怕自己不再是皇阿玛的独一无二吧，虽然自己从来就不是独一无二。
明明浅显的道理，到底是谁在一直欺瞒？
不是不知道痛字就不会痛的！
胤礽闭了闭眼，嘴角染上了苦笑。
“阿玛。”袖子被轻轻扯了扯。
胤礽睁开眼，就见福儿正担心的看着自己。
胤礽笑了笑，揉揉女儿的头。
他活了二十多年才第一次记住了挫折，代价是父子间消不去的隔阂；快三十岁时才终于明白些人情世故，代价是身心俱疲，前途堪忧。现在自己还有什么能用来交换？曾经的骄傲好像是枷锁束缚在身上，又好像是挥之不去的嘲讽。自己已经不能再失去任何，除了身后需要保护的妻妾儿女，自己原来一无所有。
胤礽不想儿女和自己吃一样的亏，一时之间又想不出解决的法子，难免郁郁，索性依旧我行我素，将更多的时间用去了折腾些小物件儿给儿女。
嗯，他记得弘晰是喜欢玉石的摆件，可弘晋喜欢什么，福儿喜欢什么，他还真不清楚。
弘晋扭扭捏捏的不肯说，胤礽原以为这小子尚武，会是喜欢弓剑，结果领着孩子去了库房，却是发现弘晋一个劲儿的瞟着那些琉璃物件，弘晰拿着蒙古刀不肯撒手，福儿拨着西洋传来的地球仪、八音盒一脸好奇。胤礽不禁默然。
看着有点儿不好意思的三个孩子，胤礽觉得心里堵得慌，眨眨眼，笑着将入了几人眼的东西打包送到三人的小院子。
胤礽在库房里转了一圈，再没找着什么特别的，决定亲自去街上挑些新奇的。
拿出小时候一直没还给老祖宗的令牌，领着何玉柱和三个侍卫，太子爷轻装简行出了宫。
几乎没离开过那座城的胤礽对着外面算是一无所知，在听到驾车的侍卫循例的问了句“爷要去哪儿？”时，有点雀跃的心情消失无踪。
胤礽好悬没撑住淡然的面具，运了口气，冷声道：“你先走着！”
那侍卫蹭了把脸上的冷汗，甩动鞭子。
幸好何玉柱有着几十年的经验积累，知情识趣儿的扯了个侍卫陪在车里，细细解说四九城里各处老字号。
太子爷透着窗纱瞧着外面街景，面无表情。倒霉的侍卫小心措辞尽量简单地解说着。
夙宝斋，一块牌匾晃过，胤礽眯了眯眼，开了口：“就停这儿吧。”
章佳?舒穆松了口气，终于解脱了！麻利的跳下马车，伸手欲扶。
胤礽没搭他的手，稳稳跳下马车，指了一个侍卫：“你把车赶到街尾候着。”言罢，当先而去。
那一日太子爷把这条街巷逛了个遍，暮色西沉时才被何玉柱劝着登车回宫。
回程时，太子爷腰上多了条鞭子，手上是一块未有雕琢的端砚，何玉柱抱着一匣子玉石琉璃物件儿。
太子爷看着兴致很是不错，一直在笑着。
回了宫，胤礽直接进了毓庆宫的书房，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太子爷傻了。随行的侍卫都哭丧着脸，谁不知道皇上对太子不满最多关上门骂两句，而太子身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而乾清宫里康熙爷的火气到达顶点的时候，太子抱着个红木匣子站在乾清宫前求见。
一块太子爷亲手刻了字的端砚浇灭了康熙的怒火，对着胤礽擅自出宫的事儿算是揭过了。
这结果让胤禔心下愤愤然，狠狠摔了几个杯子才顺过了气儿。君子风度的胤禩难得没有劝解长兄，笑容仍是一派温然，眸色暗沉。
第二日朝堂上，众人探究的眼光下，太子爷仍是笑得悠然，让众人好没意思：好歹您回给直郡王一个挑衅的眼神也好呀！
太子爷擅自将康熙没生气理解为默许，走街闯巷的好像上了瘾，三五不时的出去溜达一趟，搜拢着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很是惬意的样子。偶尔碰上个认识的人，相熟的便是点个头，不熟的干脆无视。
胤礽日子过得悠然，毫不理会宫里宫外折腾的一派人仰马翻，让一众伺候在御前的兄弟暗暗咒骂：皇阿玛因为他心情不好，他却跑了，留了我们在这里受罪！
入住毓庆宫多年，瓜尔佳氏只得了一个女儿，自是十分宝贝。女儿得了太子爷的眼，瓜尔佳氏稍稍放了点儿心，皇家女儿苦，若是父兄多在意一些，倒是能好过些。
看着太子爷又拿来的一些珠玉物件儿，瓜尔佳氏有些哭笑不得，爷怎么像小孩子一样，喜欢什么，就一股脑的奔着什么去了。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些什么，笑着听了胤礽的详细解说，就让人好生的收拾了。
难得见着太子爷和颜悦色的模样，晚上歇息的时候，瓜尔佳氏拐弯抹角的稍稍提了提女儿的教养。
胤礽沉默良久，瓜尔佳氏等得快要绝望的时候，胤礽拥住妻子：“让大格格多去慈安宫走动走动，学学蒙语……还用得上什么，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