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八章
今日里这茶楼的说书先生讲的是北宋包青天的故事，福儿第一次听这种故事，很是喜欢。
弘晰弘晋听了一会儿就失了兴趣，正好赵老大人来了，两人随口就将上书房里的课业拿来请教。
苦了赵大人，他是清直言官，却不是不通世务之人，两位皇孙所指词句，虽然都是圣人之言，可是不同人着眼不同，对这两位详细解说不是自己这个当朝臣子能说的，更不是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的。
这厢胤礽貌似专注着手上的干果，听得赵大人的拖延之词，似是想起什么，面上浮上笑意，闲闲插口，稍稍说上两句文史通鉴，轻轻巧巧就将话题带了偏。赵大人掐了把虎口，打起精神将诸师文豪见解杂糅讲来，顺着偏了题目。
皇太子的见解算不上是大家之谈，倒也是颇有新意，让人禁不住细细琢磨，就是皇太子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实在噎人，赵老大人按了按自己的心肝：不气不气，这位爷的脾气谁不知道，和他较真儿，那是自己找委屈。
又过了会儿，楼下的说书先生左手醒木一拍，右手折扇一收，朗声道：“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福儿兴致正浓，见故事□之处戛然而止，很是失望，下次她再出来不定是什么时候呢。
胤礽点了点女儿的鼻子，眼瞅弘晰和弘晋将赵大人也折腾得差不多了，颇为好心的宣布了赦令：“下次有机会再向赵大人请教。”
弘晰弘晋躬身道谢：“谢赵大人指点。”
赵大人忙起身连道：“不敢，不敢。”
看着那几位的背影，赵大人松了口气，终于坐了个实成。
胤礽带着三个儿女拐到自己经常去的几家店铺。一看到当先而入的胤礽，杨定澄杨掌柜脸就苦了，这位爷眼刁嘴毒，见识不浅，就是不肯给人留些情面。
瞧着胤礽对着玉石书画一路评说，三位小公子面上的崇拜和苦着脸的掌柜对比明显。
杨掌柜苦着脸送了旁的客人离开，抬头间，正瞧见自家主子来了，可算遇上了救星！
杨定澄一脸惊喜的迎上去，险些喜极而泣，声音中满是解脱的意味：“九爷你可来了！”
胤礽手上一顿，这城里的九爷可是不多！偏过头，看向门口。
胤禟听着杨定澄如释重负的语气，就知道今天是正好碰上了上次来‘砸场’的人，被哥哥弟弟抛弃的九爷邪火儿一起，扇子一抖，嘴角噙着冷笑，煞气冲天的走进去，先对上的却是三双好奇的眼睛。于是九爷哑火了，在小辈儿面前失态的九爷尴尬了。
胤礽看见胤禟怒气冲冲的进来，之后和三个孩子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看着胤禟面上明显的尴尬，胤礽不厚道的笑了。
胤禟听见一声轻笑，立时整好表情循声看去。
胤礽负手浅笑立在博古架前，一身青衫，腰间只盘着一条鞭子，便再无挂饰，偏偏那一架子的玉石珍奇都做了背景陪衬。
胤禟扯离眼神，心里暗念：食色性也，不必羞愧。
盯着胤礽执着玉箫的手，胤禟拱手道：“二哥。”
三个小孩子乖乖站好，孩童的声音煞是好听：“侄子/侄女给九叔请安~”
杨定澄早悄没声的缩在了墙角。
胤禟站在胤礽身边，听着胤礽拿着书画指点挑剔，颇有些忿忿，不过，他也承认这家伙确实是有骄傲的资本！
胤禟抬眼仔细打量胤礽，只见那人眉眼含笑，却是只瞧着那三个孩子。
胤禟微微一怔，原来这人也会笑的这样温柔。
忽然就有点被忽视的愤怒，胤禟转身去看这家店铺的博古架。
绕着架子转了两圈，胤禟心思却落不到眼前的玩意儿上，眼神止不住地瞟向那父子四人。他是真的很意外，也好奇。那个成天端着架子目下无尘的太子，原来也是个人。
随手拿起一个摆件，胤禟觉得今天自己有点不对劲儿，自己居然跟着太子逛街，还将一千两银子的玉箫就那么白白的送了人，虽然那玉箫在太子爷手上确实相称。
胤礽将这间素玉坊各色物件大致说完，端了茶润喉。
弘晰眼里已有所了悟，弘晋也大致猜着了胤礽的意思，毕竟占了大半铺子的钗环，掌柜的殷勤，都在说明这间是胤礽给福儿准备的铺子。
福儿眼中却是紧张茫然，声音有些怯怯：“阿玛，我，我不会……”
胤礽笑的温和，柔声道：“学学就会了，也不用你做太多，只查查帐，来了兴致，画上几个花样也成，就是个打发日子的玩意儿。”
福儿还是有点犹豫。
胤礽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个人，眼神转了一圈儿，就见胤禟站在博古架前，手上拿着个玉雕貔貅。
胤礽知道胤禟喜好经商，虽然他一直觉得这个弟弟也是心思深沉的，可也不担心他会算计福儿。
胤礽回头对女儿笑道：“福儿，你九叔对商道颇有见地，认了这个师傅可是大有便宜。”
福儿也听过胤禟的名声，俏皮一笑，几步站到胤禟身前，学着戏台上的武生模样做了个稽首礼，颇为严肃的说道：“弟子拜见师傅。”
胤禟回过神就发现自己多了个头衔，不过，对着侄女也拒不得，生不起气，颇有点无奈的应了。
走在街上，胤禟瞟了眼自己的侍从手里的盒子，觉得有点亏了，狠狠的瞪着胤礽的背影。
饕餮居里，满桌的新颖菜色，几个孩子吃得不亦乐乎，胤礽笑着给三个孩子布菜，顺便也给胤禟添了一筷子。
胤禟瞪着碗里多出来的莴笋，再瞅瞅摆在自己面前的那道莴笋鸡片，很普通的家常菜，却让胤禟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没多少人知道，胤禟小时候最喜欢香香甜甜的小食，宜妃特意为他做了个小盒子装着点心，胤禟走到哪里就抱到哪里。
那天，有个傲气的少年瞧着面上沾染不少点心碎屑的漂亮孩童，皱皱眉头走开了。那个漂亮的孩子很是恼火，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固执的再不吃桂花的甜品。
同样很少有人能知道，太子爷小时候身体不好，每次吃药，都会被人用糖果诱哄，在胤礽的印象里，香香甜甜的美味一定是伴随着苦的要命的汤汁。
胤禟偷偷的瞧了一眼坐在身边的人，夹起轻轻咬了一口。胤禟忽然想起，那时候，自己看着那个面色忧郁的少年，那样好看的人却皱着眉头，他是想让他笑一笑的。
挤在一个马车里，福儿挨着胤礽，弘晋也蹭了过去，留着弘晰正襟危坐的频频走神。
胳膊上一沉，胤礽睁眼就见福儿打了瞌睡，头一点一点的，胤礽小心的将福儿怀里的包裹放在一旁，让她倚在怀里。而弘晋早就枕在胤礽的腿上睡着了。
胤禟看着这一幕，展开折扇掩住面上的笑容，原来孩子这样可爱。想起自己那两个女儿，胤禟不由得多瞧了福儿两眼，想起福儿在外头挑了不少容易克化的点心，包了五包，抱在自个儿怀里的，必是为苏麻拉姑准备的。
若是自家那两个丫头长大以后也似这般贴心就好了，九爷畅想着美好未来。
七月天长，马车进了宫门的时候，夕阳刚刚沉进云朵。马车一停，弘晰将弘晋摇醒，弘晋一动弹，福儿也醒了。
胤礽招呼何玉柱在旁候着，示意孩子们先下去，三个孩子迷迷糊糊的被人抱了下去。
胤礽自己却是犯了难，腿上被弘晋压了一路，有些酸麻，咬牙切齿的在心里恐吓着：弘晋你小子明天给我等着。
若是没人的话，胤礽自己揉几下也就成了，可是这里还有一个相处的不太好的弟弟……
胤禟已经靠过来，在他腿上揉捏两下。
胤礽愣住了，然后脸红了。
胤禟凑近其时便已经后悔了，心里很是懊恼，这个又不是八哥十弟，管他干嘛！
不过现在看到胤礽红脸……看着胤礽跳下出去的背影，胤禟慢悠悠掀开帘子，跳下车，嗯，也值了。
胤礽努力平复自己的脸色，看着孩子们莫名的交换了几个眼神，便齐齐退下，莫名的有些闹脾气，声音便硬邦邦的：“九弟回去歇着吧。”
胤禟看着面前绷着脸的人，忽然心情很好，原来太子殿下脸皮真薄，他笑得灿烂，拖长的声调好不恼人：“二哥，不请弟弟去坐坐？毓庆宫不远。”
胤礽瞥了他一眼，直接开口赶人：“你不用去给宜妃母请安？”
胤禟面上堆起懊恼，拖长了声调：“弟弟两手空空的——”
胤礽将何玉柱手上的点心拿来一包，丢过去，撇过头，话里也带上刺儿：“九爷现在该走了吧。”
胤禟一直盯着胤礽看，第一次发现他二哥没有那样讨厌，反而可爱得紧，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瞧着胤礽有些恼了，胤禟顺势而下，笑嘻嘻的回道：“二哥，下次可邀请弟弟去坐坐，怎么说弟弟也是侄女的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