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2修(10.6)
10.6
木槿高烧不退,闭着眼除了呼吸一动不想动。有太多回忆哽住喉咙,眼眶炙热,她拉了拉被子挡住光线。
笑笑收到公司邮件,已经被选入这期的出国培训名单,马上要飞巴黎。她伏在床边看木槿,焦急又为难,“木槿我要走了,你怎么办?”
“我没事,明天好一点我自己去医院。多好的机会,巴黎不是你的梦想吗,你快去收拾收拾东西,好好准备吧。”
“木槿——”笑笑犹豫一下才开口:“要不给孙哥打个电话吧,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
“我不想见到他。”木槿即刻变得冷漠。
“那行,不过医院你可一定要去,病大发了自讨苦吃。这房子我多交了房租,三个月的,你先住着。”
“嗯。”木槿闭上眼睛点点头。
“你睡一会儿。”笑笑轻轻退出来带上门。躲进厨房给孙天青打电话。“喂,孙哥,我是笑笑。木槿病得不轻,发高烧。我明天要回公司,你能不能过来照顾一下,我把钥匙给你送去。”
“笑笑我走不开——”他说话的声音十分轻。
笑笑不可思议,责问他:“我说你是不是人啊,木槿要不是因为你,会病成这样吗?您多大的事还能有木槿重要?”
孙天青被挤压变形的心,再听见笑笑的责难已经习惯,他平静的对她解释:“妞妞病了,挺重的,估计得手术!”
“什么?”还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大的小的一起病。
“别告诉木槿!”
“我知道。”笑笑挂线,给木槿冲了点糖水。“木槿,起来喝点水。”笑笑忧心忡忡的看着木槿。
“什么时候走?”
“明天,下午去看看我爸妈,顺便订票。要是没时间,就明早回来取个行李。”
“刚回来没几天又要走了。”木槿心里难过,笑笑何尝不是。她拥抱住木槿,在她耳边轻声说,“善待自己,人活着不容易,别再跟自己过不去!”
“恩!你也是,照顾好自己!”木槿微笑,含泪答应,“有时间我去上海看你!”
第二天,笑笑刚走孙天青就找上门。
“你来干什么?”木槿以为是要带她去医院,那里有她痛不欲生的回忆,她宁可烧死都不去。
孙天青不是万不得已哪能告诉木槿,“妞妞病了,要动手术,她想见你。”
木槿的心里“咯噔”一下,昏头涨脑的她凭直觉揣上门钥匙就跟他走。卧床太久,蹲下穿鞋时一阵剧烈的头疼,恶心发抖差点没直接摔地上。孙天青扶着她慢慢起来,给她系好鞋带披上外套,二人一路沉默。
车开出的方向并不是医院,左拐右拐驶入一片静谧竹林。这儿真是个好地方,闹中取静,繁华深处有人家。
“这是什么地方?”垂头的竹子打得车窗“噼啪”作响。
孙天青没回答。竹林尽头露出房屋的白色一角,一家叫“如梦令”的餐厅。门脸前面是一丛丛竹子修剪成的围墙,上面错落的挂着大红色的中国结,飘逸又艳丽。
孙天青泊好车,帮她开门:“来。”
“孩子呢!我问你孩子呢!”木槿头痛欲裂,坐着未动用手按着脑袋质问他。
孙天青默默弯腰探进身子对她说:“我知道你发烧身体不舒服,但是有些话我们需要谈一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孩子的病都能被你利用,卑鄙!”
“妞妞确实病了,送到医院的时候说需要手术,后来又抢救过来,现在状况平稳。我怕她见到你太兴奋,就想等她再恢复恢复再说。”
“那你什么意思?”
“跟我去吃饭,你瘦了。”他不由分说把她带进餐厅,梁上的玻璃风铃,清脆作响。屋里一阵清爽,伴着一阵阵高山流水的声音。
“你身子不舒服,特别找了家安静的地方,这是我一朋友开的,你心里到底对我有多少怨恨,多少不是,打骂随你!”落座之后孙天青先缴械,表明立场。
服务生上来四样小菜,龙井虾仁,凉拌槐花,杭白菊炖雪梨。此店无肉菜,还真应了那句“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只是最后一样完全格格不入,是孙天青第一次与她吃饭时送给她的马卡龙,他还记得她最喜欢柠檬味的。
“吃饭——”他指了指。
“说事吧,我不饿。”
他的目光深邃有力,穿透她的眼睛扫射她的心:“有件事,你还没对我说清楚,你自己说的从来不欠别人。我在你眼里,现在也算是‘别人’了,你是不是应该还?”
木槿深吸了一口气,五味杂陈生生憋回心里,“说吧,我欠你什么?”
“木槿——”他试图去握她的手。
木槿身子向后稍了一下,把手放在桌下。
“你欠我一个理由,当初我让你离开我你死活不依,后来为什么要跟我离婚?”
“没有‘为什么’!”
“你说不通!”
“没有解释。我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绕圈子,我不爱你了,可以吗?”木槿声音弱弱的,也许是高烧把她的脑袋烧得混沌,她没有精神像往常一样凌厉。
“没有,就等于不生效,吃饭,吃完饭跟我回家!”
“我凭什么跟你回家,你是我什么人?”她气得把杯子重重顿在桌子上。
“木槿,我话说得够清楚,无论你有多少恩恩怨怨,我今天都等你说清楚。人都会犯错,但是你不能连一个改过的机会都不给!”
“我恨你,不想再见到你,请您别再打扰我,行不行!”
孙天青没出声,深深低着头,像每一次遇见痛心的事喝完酒那样,死寂的沉默。缓缓的他终于开口:“给我个机会,让你不再恨我——”
木槿咬了下嘴唇,低声说:“我要出国了,把书念完,开始新的生活。我要忘掉这一切!”
“我不希望你带着怨恨离开,我可以放手,但你得给我个机会赎罪。”
“好好照顾妞妞。”她低声说。
他嘴角抽搐,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桌子下面的手却慢慢握成了拳头。他微笑的看着她,拿起自己的酒杯清脆的碰响她那一只,清清楚楚的说:“好好生活!”
木槿感觉到自己的手指甲抠进了肉里,脸上是什么表情,她无暇顾及,僵硬的脸应该一直在拼命保持平静。
“吃饭,先吃饭!”孙天青尽量让语气显得轻快的上扬,声音却干涩心酸。
木槿低头细嚼慢咽,默不作声。
中途,孙天青突然开口,“哪天?”他轻声问。
“什么?”
“哪天的飞机?”
木槿没出声,她原打算过出国去母亲身边,今天纯粹是他逼不得以才谎称出国念书。她知道,话一出口,是走定了。
“还在和学校联系,定下来就走。”
“你学校的事我来帮你联系,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行,一开学就过去。”
“不用,我自己可以。”
“怎么,我们就是有深仇大恨,我出这点力都不可以吗?”
他接着说:“手续给我,你的资料都是我帮你整理的,没谁比我熟悉。”
木槿忍着泪水扭头瞥向窗外。那被手紧紧攥着的桌布,就像那颗被蹂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