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文章惊鬼神
清和后园处在讲武堂中心了，戒备森严，甚至有的人在讲武堂待了十年，没有来过这里一次。
清河后园比清河前中两园要大上数倍，其中更是生机勃勃，周凡一进入其中，满目桃红，鼻尖一股桃花香传来，一片桃林之上盘舞一圈圈燕子，好不热闹。
再往里走，眼前景象陡然一变，一处方圆百步的池塘当中布满了粉嫩嫩的荷花，四周的杨柳树上不时传来一阵阵“知了”声，俨然就是一片夏季景象，周凡回头一看，一处桃花林，一处荷花池，之间仅仅相距三步，却就是春夏之别。
周凡眼眸当中闪过一丝深入灵魂的震撼，周凡一转身，便朝着清和后院深处前去，半刻钟过后，周凡行走于梅花林当中，指尖拂去梅花上面的一点雪花，冰冷的感觉，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春季桃花，夏季荷花，秋季墨菊，冬季梅花，就算是天地崩毁，沧海化成桑田，这四样之物也不会相见，今日竟然同时存在一个大院当中，这才是真正对天地的违逆，亵渎。
周凡好不容易定下心神，一脚迈出，走出了这个四季共生之地，沿着一条乡间小道，终于来到一处阁楼前，此时阁楼前只有七八个考生，个个脸上出现不安之色，显然还是没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
周凡一身鲤鱼袍，立即引起他们的注意，却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周凡，周凡也没有理会，向前一步，这才看清楚阁楼牌匾上面的三个字，静轩楼，字迹中规中矩，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我们来了这么久，怎么也没有考官出题？把我们晒在这个地方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等我出去，定叫父王参他们一本，轻视皇室血脉。”一个身着华贵的考生刚恢复过来，张口便呵斥了一声，神态倨傲，颐指气使，口气好似在训斥自家的奴仆。
这名考生叫做周业，倒是有些学问，旁系子弟，其父在南方漕运部司担任部司长，掌管漕运，肥差事，几年下来，家财万贯，虽然算不得封疆大吏，却也是一名土皇帝。
说完之后，周业见阁楼当中也没什么动静，眼眸一转，突然看向周凡，走到周凡身边，“十一殿下，您乃是皇子，身份尊贵，他们见您来了，竟然也不出来迎接，这简直就是没将您放在眼中啊.......”
此人牙尖嘴利，三言两语，便将周凡与阁楼的关系挑拨开，如果是他人，很可能会被他说的大怒，一头闯进阁楼当中。
“闭嘴！”周凡运用五感，能“看”到阁楼当中倒是有不少人，但一看到顶层，却是怎么也感觉不到，好像空空如也，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却有些急躁，口中呵斥道：“收起你那点龌龊的小心思，阁楼当中都是大学问之人，还不退下！”
“你！”周业手一指，却是听见一阵脚步声，立马放下，走到一边。
从阁楼当中走出三名身着白色儒衣，面容普普通通的人，中间一人看了看周凡等人，“能在一炷香时间，便可以通过前两关，确实难得，不过，对对子，书画只是小道，既不能治国也不能平天下，文章，经义才是大道理，就以儒法何为先为题，作一篇文章。”
一听这个题目，周凡眉头不自觉突然猛皱起来，这个文章题目却不是那么简单。
大夏立朝六百余年，诸子百家，道统无数，纷争不断，其中以儒法两家最为强大，儒家以仁慈，礼仪治国，而法家却以重刑，酷吏，两者理念根本上不同，势同水火。
《史记》曾经记载过，四百年前，夏皇周政即位，以法为本，刑罚酷虐，焚书坑儒，建立“昭狱殿”，天下名不聊生，宗派乱世，终有太子周梵即位，启用儒家，免赋税，轻徭役才换来世间一片清明。
四百年来，儒法两家针锋相对，势同水火，无时无刻不想灭绝对方道统，虽说现在儒家势大，但法家却是依旧立于朝廷，刑部大理寺的前身便是昭狱殿。
“每次皇室考核之后，文试的题目都会被流传出去，如果回答儒家当为先，势必会得罪法家，但是如果法家当为先，不用想，恐怕连这次考核都过不了.....”周凡揉了揉眉心，文章不是套用经义就行了，还要思考更深层次的事情。
就在周凡思考的时候，剩余七人早就开始了，提笔疾书，生怕慢了他人一步。
周凡心思转动极快，灵机一动，突然想到前世，沉思片刻，提笔就写来，“以儒称心，依法治罪。”
随后洋洋洒洒，套用前世依法治国的道理，“...........用儒教育人们懂道德识礼仪，用道德规范人们，如果道德无法规范，犯了错，就用法来惩罚他，让他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儒法相依相成，缺一不可.......”
这种见解也只有周凡一人了，儒家讲究仁慈，切忌刑罚，而法家讲究只要犯了错，统统押入死牢，太过暴戾。
有了思路，自然是墨撒文毫了，不到两个时辰，一篇“以儒称心，依法治罪”差不多就要完成了。
就在文章完成的一瞬间，突然盘旋在桃树之上成群的飞燕好似感觉到了什么危险，化作鸟兽散，直接飞走了，同时，杨柳上的知了猛然停止了叫声，甚至连许多蚁窝正在搬运食物的蝼蚁，统统疯狂的向外蚁窝外爬去。
“嗯？”阁楼顶层的稷下意外的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好，都交卷吧。”
话音刚落，周业立马将周围人的考卷收了过来，拿到周凡手中的考卷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阴笑，随后谄媚的交到了考官手中。
“文试已经结束了，你们先去那边的亭子当中歇息一会儿。”中间那位考官说了一声，接过周业手中的考卷，看也没看他一眼，便走了进去。
周凡深深的看了一眼这座阁楼，转身朝着荷花池上的亭子走去。
阁楼第三层，坐着几个穿着青衣儒衣，年以过半百的大儒，坐在首位上的那人赫然就是刚刚在武场之上唱喏祭文的那名古板的老儒。
“都拿过来吧。”
老儒知会一声，那名考官立马将手中八份考卷铺到桌子上，让老儒观看。
“嗯？这篇有序呈详了我儒家的仁义礼仪，挥斥方遒，也抨击了法家的酷虐，虽然文笔，词言不是上佳，倒也是中规中矩，暂定第一。”
老儒拿起一份点评了一翻，拿起朱笔在上面钩了一个大圈，看人名，不是周业却又是谁。
旁边几人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只见这篇考卷上一个大大醒目的题目：儒，救世救命之道也，法，天地祸害之首徒也。
接着内容大吹儒家的好，竭尽贬低法家，明显是投机，耍小聪明，心思不正，也只有这位古板的老儒才没有看出。
“哼！什么以儒称心，依法治罪，荒谬之极，法家统统都是酷吏，暴戾之人，打下去，不过！”
这名老儒只看了一个名字，连内容看都没看，就要提起朱笔狠狠划去。
却在此时，阁楼上突然传来几声轻微的脚步声，众人一抬头，就看见，太子太师搀扶着拄着拐杖的稷下一步一晃的从阁楼上走了下来。
“学生见过稷下老师。”一看到稷下，所有人立马躬身行礼，就连那名老儒也顾不得手中考卷，三步做两步，跑到稷下另一边，伸出手来搀扶。
“慎独啊，你的脾性依旧还是这么暴躁，隔着好几层都能听到你的声音了。”稷下看着老儒笑着说道，又看了眼众人，“都一把年纪了，别弯着了，小心闪着腰了。”
“学生不该。”老儒神态激动，连忙将稷下扶到椅子上坐下，“老师今日下来，所为何事？”
“所有考卷都在这里了吧。”稷下并没有回到他的问题，而是捡起一篇考卷，正是周业的考卷，“嗯？这篇大谈儒家经义，抨击法家暴戾，看似刚正不阿，实则是投机取巧，心思不正......”
还没说完，稷下看到卷上一个朱笔圈的一个红圈，叹息说道：“慎独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对法家还是如此耿耿于怀啊，天下大道无穷，儒家也只是其中之一罢了，你太固执了。”
“老师教训的是。”老儒嘴上说道，但是心中却不以为然。
“哎。”稷下看了一眼，重重的叹了口气，拿起另一份考卷来。
“老师，这份就不用看了，这篇才是真正的投机取巧，两面都不得罪，心思不纯之人。”老儒说道。
“咦？”稷下听而不闻，口中突然惊起了一声，“以儒称心，依法治罪，新颖，奇特，想世人不敢想啊，大善，果然不愧是鬼神惊的文章。”
“文章惊鬼神？传闻上古圣贤布下一篇经文，就能使天地变色，鬼神惊吓，天花乱坠，不过这都是以讹传讹，当不得真。”一名大儒说道。
“不错，再说这篇文章投机取巧，远远当不得惊鬼神的名号啊。”老儒一旁说道。
“达者兼善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做学问的，不能独善其身，只学自家典籍，是不能成大才的，只有博读百家，才能兼善天下。”稷下一言一语都在授人知识，道：“天花乱坠此等事情只是上古先民杜撰而出，不过鬼神惊却是真的。”
“天地万物，以人为首，是因为人有智慧，而凶禽猛兽却有人没有的一丝灵性，这丝灵性甚至能感知到天地异动，危险变化。”稷下顿了一顿，喉咙有丝干咳，太子太师立马端来一杯茶水。
“哦，原来如此，我曾经在杂书上看到过，天地震动，旱涝水灾之前，蝼蚁都会翻出地面，肆意逃跑，原来就是这丝灵性。”有人恍然大悟，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