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冰魄草
这么多年来,拒绝沈天殊次数最多的人,恐怕就是展玉了。
就连沈天殊自己也不明白,明明不是热心的人,偏偏看到展玉为难的时候,却总想出手相助。
而且哪怕被拒绝了,他也丝毫不觉得恼怒。
“你既然想学那就试试,假如以后想学其他了也没关系,尽管告诉我就是。”他缓声道。
展玉笑着重重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等到炎庆醒来之后,展玉便跟着功成身退的百里米一起回了净苑。路上她一直惦记着那块岫玉佩,想要问问百里米,可惜一看到百里米冰冷的侧脸就失去了勇气。
一直到进了净苑的门,她还在心中纠结着要不要问,百里米却突然开口:“那块玉佩,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展玉还没张开的嘴再度合上,只能把好奇心全部收起来,而后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时间如水流逝,又过了两日,百里米再次出门,回来之后便闭门不出,不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她回来时还带了两株据说极为珍稀的草药,交给展玉侍弄。
感叹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园丁了,展玉努力地记着百里米交代的注意事项:每次浇水不能多,且浇水时不能见到太阳……最重要的还是要防着小吃货。
展玉一边给两棵冰魄草浇着水,一边死死地瞪着一旁的兔子。青戈和绿意在一旁看着这一主一兔都不禁失笑,青戈和展玉更熟悉些,且一直替她养着兔子,便调笑道:“姑娘搬了两盆草回来,还不准它吃,不啻于在饿了许久的人面前放着红烧肉,也太难为它了。”
“再继续吃下去,以后它走路就不用蹦,可以直接滚了。”展玉双眼圆瞪,见兔子又往自己跟前蹦了两步,立刻伸手轻敲它的头,以示警告。
红眼睛的兔子依旧眼巴巴地盯着那两株冰魄草。
展玉是想养宠物而不是养食物,偏偏兔子随了她的吃货属性,院中原本摆着的盆栽都被它当做零食啃光了。
午后日光和煦,展玉坐在廊下闭目养神。
“姑娘,郡爷和魏王爷来了。”青戈轻轻推了推她,低声说道。
展玉睁开眼打了个哈欠,果然看到沈天殊与梁渊逆光而来,遂从躺椅上起身。坐了许久身子有些发麻,她先展了展双臂,才问道:“你们找我有事?”
沈天殊今日穿着月白色直襟长袍,束着同色祥云纹宽腰带,腰间垂着蝙蝠纹白玉佩,绾起如墨长发的白玉冠亦是色泽温润。比起平时,今日他的装扮多了一份温润,少了些许凌厉疏离。
展玉被他脸上的浅浅笑意晃得怔了一怔,跟着沈天殊一道来的梁渊便不满地抗议道:“快擦擦口水,待会落一地了。我就不明白了,本王论相貌绝对不会输给天殊啊,怎么展玉眼里只看得见天殊?”
他摇头晃脑地感叹:“果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话毕,收获白眼一枚。
展玉瞪他一眼:“整天里没正经!”
沈天殊打量了展玉一番,又看向青戈:“为你家姑娘梳妆打扮,正式些的。”说完向展玉解释道:“今日我和梁渊要出门拜访一位故人,你在府中也没什么事情,不如与我们一同去,权当做散心了。”
青戈领命先去屋中为展玉寻衣裳,展玉心中有些疑惑,开口问道:“你们去拜访故人,我跟着合适吗?”
“无妨。”沈天殊轻轻摇头。
二人说话之间,梁渊在廊下四处转悠着。忽看到一处阴凉下放着两只小花盆,里边种着的像是杂草,而展玉养的那只兔子正蹲在花盆边眼巴巴地看着。梁渊觉得有趣,不由转头问展玉:“你这是给你家兔子备的口粮?不过这点也太少了些吧?”
说着就揪了一棵草递到了兔子嘴边,后者立刻凑上去咬住嚼了起来。
展玉闻声回头时,只看到兔子蠕动的三瓣嘴外还一小截草叶,立刻惊叫道:“那是百里师傅的草药!”说着便冲了上前,将另一株还未遭殃的冰魄草抱在怀中,瞪大了眼睛看着梁渊:“这可是百里师傅上次出门带回来的冰魄草,专门交代了让我悉心照料!”
她说着又垂头看了看另一个只剩下草根的花盆,脸色颓败:“这可怎么办……”如果百里米知道了,一定会用目光冻死她的吧……
“冰魄草?什么奇怪名字。”梁渊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不就是草药嘛,大不了我让管家再去给你买一堆就是了。反正百里能交给你照顾的,向来也不是什么珍稀草药。”
说着,他还俯身摸了摸兔子柔顺的皮毛,道:“看看你家主人抠门成什么样子了,连棵草都不舍得让你吃。”
这时,一直旁观的沈天殊悠悠开口:“的确不是什么珍稀草药。”梁渊刚想说话,他又继续说道:“不过是价值千金罢了,于魏王爷而言,当然算不得什么。”
梁渊脸上的笑意一敛,不可置信地指着那个只剩下草根的花盆:“就这么棵草居然价值千金?难不成比灵芝人参还要珍稀不成?”
沈天殊不动声色地补刀:“冰魄草乃是弥谷独有的草药。”
“你说弥谷?”梁渊惊道:“那可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
“不然你以为百里为何出门三天方归,而且回来之后便闭门不出?就算是精通医理如她,进了弥谷也难以全身而退。”沈天殊声音不急不缓,说出的话却让梁渊脸色倏变。
“你说她受了伤?”梁渊立起身子直直地看着沈天殊,面上焦急难掩:“怎么会,她回来时明明神色如常……”
话刚刚说了一半,他便止住。沈天殊亦抬头睨他一眼:“你觉得百里受了伤却不表现出来的原因是什么?”
梁渊未再说话,只握着玉骨扇的右手青筋暴出,脸色阴沉地离了梅苑,步履匆忙。
这时,备好了衣裳的青戈从屋中出来,恭敬地看向展玉:“姑娘,我服侍您梳妆吧?”说着便伸手接过了被展玉抱在怀中的花盆,往原地放的时候才注意到另一棵草药已经只剩下了半截草根,惊声道:“姑娘,这——”
她是知晓展玉有多悉心照料这两株草药的,扫了一眼蹲在花盆边的兔子,青戈便急急说道:“姑娘,都怪我没有看好兔子……”
“不关你的事。”展玉神色还有些萎靡,无精打采地说道。
虽说是梁渊拔了草去喂了兔子,不过归根结底百里米是交给了她,也是她自己没有看好。听沈天殊刚才的话,百里米为了带这两棵冰魄草回来也是费了不少力气,一时间展玉心头的愧疚感更深了一些。
就连梁渊忽然离去都没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青戈还想告罪,沈天殊却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今日怕是出不了门了。”复又看向展玉,温声安抚道:“虽说冰魄草珍贵,不过既然是梁渊毁去的,便与你无关,你不必担忧百里怨怪你。”
展玉叹了一口气:“毕竟是我没看好。”
又想方才的事情,她才反应过来梁渊离去的原因,目光一凛,道:“百里师傅受伤了?”她先前见到百里米的时候,对方丝毫没有半分受伤虚弱的样子。
沈天殊颔首:“而且不轻。”
“那怎么没见请大夫?”展玉下意识地问道,说罢又反应过来,百里米自己就是神医。只是,若是她自己受了重伤,怕也无法给自己处理伤口之类的吧?
还有句话叫做,医者不自医。
这样想着,展玉心头焦急更甚,“我去看看百里师傅。”说着便往外走,只是经过沈天殊身侧的时候,却被他拉住了衣袖。
展玉疑惑地看向他,沈天殊松开手,目光淡淡:“百里这个时候不会见任何人。”
“那梁渊——”展玉刚想说梁渊不是去见百里米了吗,梁渊便又回来了,亦是神色不佳。似是听到了沈天殊刚才的话,他叹息道:“没错,她现在不会见任何人。”
梁渊目光无神地走进院中,声音失落:“我竟然没有发现她是受了伤,还以为她在闭门制药……”
展玉原本觉得梁渊对百里米不过是一时兴趣,这会却觉得他恐怕是真的动了心,他眼中的受伤不是能给假装出来的。一时间,她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听着梁渊声音低沉的话,展玉想开口劝又不知从何说起。心中有些纠结,她不禁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沈天殊,他既然知晓百里米受伤的事情,应该知道她的伤势轻重吧?
二人相距咫尺,就连彼此身上的熏香味道能够嗅的到,沈天殊自然不会错过展玉的目光。他知晓展玉是想让他劝慰梁渊,只是,有些事情解释不通,有些伤口安抚不了。
就如他与连冰,旁人说再多都无用一样,百里米对于梁渊的重要,无人能够明白。即便是他,也无法感同身受。
只是看着展玉纯净的目光,原本想要拒绝的话却又咽了下去。他侧身走到梁渊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百里不是逞强的人,若是伤重,必定不会闭门不出。你应该知道,她心中藏着什么事,她断然不会让自己出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