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山河歌会
“畜生，你看看你成何体统，你还有脸叫我爹。”那个中年男人见了游思柔，劈头就骂，他就是游思柔的父亲，户部尚书游安华。
当岳赋、荆长生走近一些，游安华见了，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他对游思柔的管教就极严，做梦也没想到，游思柔竟然女扮男装跟别的男人出去厮混，而且还是两个！
听下人说，似乎还是到了情怀河畔那种地方，他没当场被气死，已经是命硬。
游安华气不打一处出，一巴掌扇在游思柔的脸上，恶狠狠地喝了一声：“跪下！”
游思柔不敢反抗，更不敢辩驳，条件反射一般跪在街道中间。游安华上前看了岳赋几眼，也不问岳赋是谁，是什么身份，立刻叫道：“来人，给我打断这小子的双腿。”
随即，他身后出现了好几个护卫一类的人物，这些人手中都拿着刀剑，其中一人还拿着铁棍，显得非常特别。户部尚书为朝廷正二品大员，他的护卫，肯定有些能耐。
荆长生听见游安华说要打断岳赋双腿，立刻拿着木剑挡在岳赋身前，岳赋摆摆手，让荆长生退下，然后向游安华行了个大礼，道：“下官见过游大人。”
“下官？”游安华心中起了疑虑，举起灯笼，借着灯笼的光，看清岳赋年轻的脸庞。
游安华见岳赋神色淡然，毫不惊慌，不觉有些奇怪，暗道：这么年轻就当官，这小子是什么人呢？
游安华的脸色立刻就变得宽容起来，一脸慈祥和蔼的笑容，道：“本官未见过阁下，不知是在哪里为官，品阶为何？”
“五品。”岳赋拿出收在腰间龙卫千户腰牌，然后笑着问道：“大人，你我同朝为官，大人还要打断下官的双腿吗？”
“呵呵，大人误会了，真的误会了。”游安华一脸笑容，继续道：“在下是爱女心切，还道女儿不知道与什么地痞流氓厮混，所以才一时冲动说了重话，大人莫要见怪。”
户部尚书是二品官，而且是京官，为大明行政中枢的重要官员，掌管全国土地、赋税、户籍、军需、俸禄、粮饷、财政收支等，就算是许多封疆大吏，皇亲国戚见了游安华，都必须好言相待，恭恭敬敬。
常理来说，游安华根本不需把一个区区的五品小吏看在眼里，可是龙卫镇抚司的人，又另当别论。
龙卫镇抚司，有‘侦缉廷杖’之权，职责是监察百官，且拥有自己的诏狱，可以对满朝文武百官皇亲国戚进行逮捕、刑讯、处决，不必经过一般的司法机构，只需要对皇帝本人负责。此法外之权，堂而皇之谓之曰：代天子巡狩。
因此，虽然游安华是二品官，岳赋不过五品，但是岳赋却可以立刻把游安华逮捕，入狱甚至处决。只要皇帝不过问，谁都拿他没办法。
基于这种因由，就算是游安华，也不敢对岳赋不敬。
尽管他心里十分疑惑，朝廷只有十四位龙卫千户，他全都认识，却不曾见过岳赋，亦无听说过最近有千户调换，有些怀疑岳赋是假冒的，但是，假冒朝廷命官是大罪，假冒龙卫是罪加一等，而且，那腰牌，珍珠都没那么真。
所以，游安华只得好言好语，满脸微笑地应对岳赋，丝毫不敢摆出官架子。
岳赋扶起了游思柔，随后向游安华道：“下官来天定京的路上，与游小姐偶然相识，甚是投契，还曾与周夫子论道。如今初到京城，人生路不熟，便让游小姐当当导游，四处逛逛看看，请大人莫要责怪游小姐。”
“既然是小女陪同大人游玩，本官自然不会再责骂她。”游安华笑着，喊来他的老婆，带游思柔入屋。
不责骂就假了！
自从游思柔随老师周延芳出游，游安华夫妇就没见过女儿，后来因故回来晚了，女儿又说为了准备国士监考试，家都还没回去过，就直接搬来及第屋这儿。
夫妇二人一方面是久不见女儿，实在想念挂心。另一方面，是女儿出游这么久，担心她学坏，认识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于是便连夜来看游思柔。
岂料，来到宅子里，连人影都看不着不说，居然还女扮男装跟着其他男人跑到情怀河那边去，游安华当时就大发脾气，还打了老婆一顿，怪其不懂得管教女儿。
只是，游安华现在心里有气，却不好发作，也不敢当着岳赋的面前骂游思柔，便只能让她先到屋里，再‘听候发落’。
岳赋确实有些担心游思柔，可这是人家的女儿，游安华如何管教女儿，轮不到他插嘴，在寒暄应酬了几句之后，岳赋也只得和荆长生回家了。
岳赋刚一关门，游安华那满脸春风的脸立刻变得一脸寒霜，他回到屋里，妻子正在给女儿的脸上擦药，他瞪了妻子一眼，骂了一句‘慈母多败儿’。
然后，游安华又问：“那个姓岳的小子，是什么来历，他真的是龙卫千户？你怎么和他相识的，路途上如何相处，给爹说个一清二楚。”
游思柔只好把二人在中州小镇上相识，再到后来山道遇贼，以及结伴同行的事情都细细道来，连她个人调查岳赋底细时查到的信息，也一并说了出来。自然，像黄牛耍流氓，与及二人十分投契喜欢激烈地‘交流意见’的事情，都隐瞒了过去。
“那么说来，他不仅认识四皇子殿下，还与郡主交好……郡主是洛襄的宝贝小徒弟，他的龙卫千户，怕是真的了。”
游安华听到这里，不禁满头大汗，庆幸自己的人刚才还没动手，万一真的打断了岳赋的双腿，以洛襄的性格，定然会以一个骄横跋扈的罪名把他抓到诏狱，他想从诏狱里安然出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游安华看了游思柔一眼，叹息道：“女大不中留，你也是该成亲了。”随即，他想了想，又道：“两天之后便是山河歌会，到时候皇太子殿下与皇太孙殿下都会去，你好好准备一番，唱一曲拿手的。”
游安华虽然没直接说让游思柔去勾引李永龙与李建文，但是这话都说成这样了，也就只能是这个意思了。
“爹，女儿过些天就考国士监了，考上了就不用急着成亲。”游思柔根本就没见过那皇太子与皇太孙，怎么可能愿意这般做呢？
“入了国士监不用急着成亲，又不是不能成亲，况且，假若你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国士监读不读也罢。”
游安华见女儿还是一脸的不愿意，又语重心长地劝道：“女儿啊，爹自小对你供书教学，让你学习贵女所需要学的一切，对你的管教也是太严格了一些。
只是，爹都是为你好，希望你能嫁得一户好人家，普天之下，难道还有比皇家还好的人家吗？”
“太子殿下已经立了后妃，太孙殿下比女儿还小了几岁，况且，陛下有令，皇家后宫只要普通人家的女儿，爹您是尚书，女儿岂能适合？”游思柔读了那么多书，自然懂得多，她这是在一条一条有理有据地反驳。
“太祖陛下有太祖陛下的规矩，两位殿下日后当了皇帝，自然也会有他们自己的规矩，就算他们不行，歌会上还有许多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的子孙辈，也总得比一个龙卫千户要好。”
龙卫的权柄虽然大，但在文官武臣之中的风评，却是极差，而且，每一个龙卫，都是满手鲜血的人，一旦失去皇帝的信任，便是万劫不复，游安华实在不愿意女儿跟着岳赋。
游思柔急了，道：“女儿与岳公子并不是爹想的那样。”
“是不是不重要，你愿不愿意也不重要。”游安华的语气变得极为沉重且冷峻，他继续道：“如今，是爹需要你这样做，是游家上下，以及本家游氏一族数百口人需要你这样做，爹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今日只是来告之你一声，歌会当日，你会坐在太子殿下的旁边，以殿下的名义出赛，你好好准备，莫要丢了殿下的脸面。”
原来，什么挂念女儿，来看看女儿都是假的，游安华今夜连夜赶来这间及第屋，全是为了这个目的。
第二天一大早，嗯，说早上也有点儿太早了，说是深夜还比较准确。岳赋睡着睡着，做了个奇怪的梦，居然梦见游思柔在弹琴唱歌。
梦境非常真实，那个古筝的木纹，琴弦，手指弹下琴弦的触感，都极度真实，他甚至看到了，一滴一滴的泪水滴在古筝之上。
我为什么会梦见游思柔？岳赋当时就被吓了一跳，醒来之后，发现那不是梦，而是游思柔真的在弹琴唱歌，弹琴的情景，透过二人的五识共享，分享到他的脑海里，形成类似梦境一类的东西。
“唱，有本事继续唱。”半夜被吵醒的岳赋异常恼怒，下床去小便。
睡醒去小便，合情合理，只不过，岳赋小便的时候，特别聚精会神。
他的五识比起游思柔要弱很多，所以，共享过去的信息不如游思柔共享过来的强烈，但不管多多少少，模糊清楚，游思柔总还是会看见一些。
很快，岳赋便听见游思柔清脆悦耳的尖叫，他愉快地抖一抖，然后拉上裤头。
岳赋出了茅厕，走到两家之间的围墙边上大喊：“让你唱，哼！天还有老久才亮，不知道会扰人清梦吗？”
岳赋本以为游思柔会像以往那般反唇相讥，然而情况却刚好与他想象的相反，他没听见游思柔开骂，反而听见游思柔低声哀求道：“岳公子，小妹真的要练琴练唱，能不能请公子稍移玉步，免得互相影响。”
末了，岳赋还听见游思柔的吸鼻子的声音，不知道是五识共享，还是直接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