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死皮赖脸缠上你
皇帝不会过问国士监的运作，但是国士监既然为官立最高学府，自然要受朝廷的节制与监察。每年秋后，朝廷都会派都察院、吏部、五军都督府三个衙门对国士监进行审核，评定绩效，这个绩效，与整个学院上下的官员职员的俸禄挂钩。
俗语有话，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也难怪秦宏开这么气。以岳赋的资质，铁定是过不了年末的考核的，还可能刷新考核分数的最低记录，多了他一个，估计霸武院上下，每个人都要至少损失十两银。
若是秦宏开眼光不好，考试过程也不够严格，把他招了进来没教好，扣俸禄他也就认了，偏偏是这个亏本货是自己死皮赖脸地缠上来的。
秦宏开虽然是个武技命师，没怎么读过书，可是，他也懂得利益至上的道理。他要是一时心软收了岳赋，那么损害的，就是整个霸武院的利益，到时，他如何面对霸武院上下，他这个还没焐热的院长，还怎么做下去？
所以，秦宏开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了。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众人转移视线，才发现是那位觉醒上古神兽血脉的小姑娘在哭。
大家问她为什么哭，韩酸擦着眼泪，道：“你们别说了，我家少爷都让你们打死了。”
这一下，秦宏开脸色骤然变得更加难看，一拍脑门，说道：“糟糕了，我刚才用的力道，是平时教训学生时的大小，忘记了这个货特别脆弱，我下手太重了！”
实在是岳赋的决定太过匪夷所思，以致大家都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讨论这件事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岳赋刚才挨了秦宏开那一下，早就昏厥了过去。
就算这家伙再怎么不可理喻，再怎么脑子有问题，那也是天才，也是能够引动天地法则共鸣的人。皇上陛下肯定已经知道他的存在，要是真的弄死了，别说是亲自动手的秦宏开，整个国士监都脱不了干系。
祸不单行的是，这时，外头传来一声高亢的‘圣旨到’。
周延耀、林萧与秦宏开确实是把心思都放在讨论岳赋的事情之上，以至于对外界的情况有所忽略。但就算是这样，能逃过三人的监察，走到门外都不被他们察觉的太监，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一人。
那便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黄振。（明朝后来的擅权太监，比如刘瑾、魏忠贤等，皆是这职位）
黄振径直走入门内，扯着那尖酸的嗓子道：“谁是岳赋，上前接旨。”
岳赋昏迷中，根本就无法接旨。
秦宏开看了看林萧，林萧看了眼周延耀，周延耀回过来瞪了他们两眼，然后上前向黄振行礼。
黄振回礼，然后问：“周大师，请问那个国士监新生岳赋在吗？陛下有意旨给他。”
“不瞒黄公公，方才遇到了些小变故，岳赋昏迷了过去。”周延耀说罢，指着依然躺在地上的岳赋。
黄振眯着浑浊的老眼看着岳赋，见其头破血流，脸色苍白，便问道：“谁把陛下的英才，大明的栋梁打成这样的？”
秦宏开心中火急火燎，不知如何应对，看了周延耀一眼，想要求救，周延耀别过脸，装作没看见，他转头看向林萧，林萧双手合掌，作冥思状。
国士监三院的院长，自然是受人尊崇，拥有无上威严之人，只不过，这是相对于那些普通的命师修者而言，在皇权面前，无论是谁，都会有丑态百出的时候。
无可奈何之下，秦宏开只好讪讪地笑了笑，道：“岳赋要拜入我霸武院，我与他切磋切磋，想要试一试他的实力，出手稍稍重了那么一些些。”
“他是天祭文的作者，为何要入你霸武院。”黄振多看了两眼岳赋，自言自语道：“嗯，确实是被武技所伤，啧啧啧，居然是被人抓住脸，举起，然后再砸在地上。”
仅凭岳赋的伤势，黄振就断定秦宏开是如何出手，他随即看着秦宏开，阴阳怪气地说道：“秦院长实力果然非凡，这出手稍微重了一些些，便伤成这样，若是没有‘一些些’，陛下的英才岂不是就此丧命？”
秦宏开煞是惶恐，满头冷汗，不知如何应对。
黄振嘴角一扬，又道：“不过，玉不琢不成器，假若他真要入霸武院，挨打吃苦都是应该的。”
“黄公公，确实是这样，你不信，等救醒他之后，可以问问他。”秦宏开现在是祈求，他刚才那一砸，千万别把岳赋的脑子砸回正常。
“他要接了圣旨，咱家才能回陛下那里交差，自然是要救醒他的。”黄振说罢，手掌缓缓提起，提到脸的位置，然后骤然收拢拇指、无名指、小指，竖起食指中指，随即，这两根指头上凝聚出一个淡淡的光点，那是一道非常凝练，非常纯粹的命力。
黄振把手指点在岳赋的额头上，光点融入其体内，很快，岳赋便清醒过来。
岳赋记得自己是被秦宏开砸晕的，醒来之后便看见个老太监，有些愕然，问道：“这位公公，您是……”
“咱家问问你，你是否真的要入霸武院？”
岳赋点头。
“为何？”黄振追问。
“我是要成为剑圣。”
自古封圣，何其艰难，若是岳赋说要成为诗圣，法圣，大家会说他志气远大，可是剑圣……确定脑子不是被门给挤坏了？若是说在场的人谁有可能成为剑圣，那便只能是拥有‘剑骨’之体的荆长生。
听见岳赋说完这句话，秦宏开松了一口气，感叹道：幸好他的脑子没被摔正常。
黄振狐疑地看了岳赋一阵，随即笑了笑，笑得高深莫测，旁人根本猜不透这一笑是何意。
“嗯，好吧岳赋，跪下接旨吧。”黄振不打算再过问岳赋受伤的事情，也不打算深究为何天祭文的作者，偏偏要成为剑圣。
岳赋勉强地爬起身，跪倒在黄振身前。他在发现自己穿越到大明后，便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行跪拜之礼，并且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然而，当他真的面对这个情况，要双膝跪下的时候，却发现，感觉上比他想象中的难受。
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可跪父母，却不能跪于皇权，更不该跪一个阉人。只是，他如今身在大明，身在一个皇权至上的世界，不得不跪。
岳赋冀望，有朝一日，他定要废除跪拜之礼，让那些膝盖缺钙的人，明白何以称之为‘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黄振开始宣读圣旨，开头两句，岳赋还是非常熟悉的，然而，当他听了接下来两句，心情一下子坠到了谷底，他此时此刻的想法，一字谓之曰：日！
岳赋很想知道，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替皇帝起草的圣旨，这分明就是在显摆学问，故意刁难他这种小学生水平的人。
黄振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时常要替皇帝宣旨，口齿自然伶俐，他的每一个读音，岳赋都听得清清楚楚。可假若岳赋不是事先知道黄振说的就是中文，单纯听声音，他甚至分不出这到底是哪国的语言。
这一道圣旨，除了第一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后边的句子，岳赋别说是一句，连一个词都没听明白，他很想看看，那圣旨里头，到底写的是什么字，为何听起来像火星人的语言。
黄振读了约莫五分钟，好了，岳赋又听明白两个字了。
“钦此！”
“谢主隆恩！”岳赋行叩拜礼，接过黄振手里的圣旨，他昨日刚刚写过天祭文，若是被人知道他听不懂圣旨的内容，那将会是个大麻烦，就算完全听不明白，也只能硬着头皮不懂装懂。
黄振看着岳赋，微微一笑，道：“你擅长诗词，与右相大人擅长的古言文章不同，不懂就别装懂，若是实在不明白，可向周大师请教圣旨的内容。”
岳赋被人看穿了，幸好只是看穿他听不懂圣旨，而不是看穿他根本就是学童启蒙的水平。估计，这位右相大人起草的圣旨，接旨的人听不懂也不是第一次了。
黄振拍了拍岳赋的肩膀，又道：“咱家是替陛下传达旨意，不是读读圣旨就算，你接旨是要替陛下办事，也不是听过就算，咱们不讲那些虚的。”
然后，他凑到岳赋的耳边，低声道：“咱家也不懂内里的意思，只是查了《辞源解字》，照着字音读而已，你还是好好向周大师请教吧。”
这一下，周延耀又摆出那么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确实，在场的所有人之中，也就只有他能够完全明白圣旨的意思，就算是其他至圣院的教导，恐怕也不过是一知半解。
毕竟，至圣院培养的是圣道命师，而不是单纯写写文章的文人。
岳赋看着周延耀这副嘴脸就觉得不爽，只是形势逼人，他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好言好语向周延耀请教。
结果，那外星语言一样的圣旨，上千个字，周延耀翻译出来之后，只有一句话：“陛下任命你为教坊司监事，统辖天下‘狎妓’之事宜。”（狎读xia,二声）
其实，岳赋还是不明白，那到底是……下级？夏季？下机？还是瞎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