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七 世事难料
“岳赋,你莫要信口雌黄,你又不是司礼监的太监,哪轮得到你替陛下传旨,假传圣旨乃是死罪,文某为白衣龙卫,有侦缉监察百官之责,定要治你死罪!”
此情此景,文若海哪里会相信岳赋的鬼话。
“皇上命你为钦差,督办户部渎职贪腐一案,你可以不信的,但后果自负。”岳赋信誓旦旦地说道。
李正元自然没有让岳赋传旨,但确实有任命文若海为钦差,也确实在找文若海,因此,岳赋这所谓的‘圣旨’,一定程度上说得通。就算事后文若海发现自己被骗了,要告岳赋,也告不进去。
“游安华的弊案是你揭发的,你怎么会那么好心,把立功的机会送给我?”文若海还是不愿意相信岳赋的话。
不过,他已经动摇了。
这事情,文若海只要回去求证一下,就能水落石出,若岳赋没有依仗,是绝不敢这么说的。
再想深一层,他已被夏小红拖延了半个时辰,如今岳赋也来了,他的目的已然无望,既然如此,不如姑且再信岳赋一次,免得冒那‘抗旨不尊’的风险。
想到这里,文若海重重地一拂衣袖,凶性毕露地瞪了岳赋一眼,转身离开。
他这一眼的意思很明白,若是岳赋说的是假话,就死定了。
至于要刺杀他的夏小红……这事情,等他先处理好正事,再慢慢算这账。
岳赋说的话,八成真两成假,自然不怕文若海。他第一时间,先扶起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夏小红。
岳赋仔细检查过夏小红身上的伤,发现她的身上,有好几处淤青,为被文若海的‘浩然气’所伤。
‘浩然气’作为文若海的主要攻击手段,岳赋有所了解。
这一招击中目标之后,命力会郁结在人体的经脉之中,若得不到及时疏通,轻则会经脉大乱修为尽废,重则会经脉逆流而亡。
见此,岳赋赶紧伸出两只手指,以武技命力在夏小红身上戳了几下,把文若海留下来的命力打散。
夏小红的身体,被岳赋戳过之处,皮开肉裂,如同一个个血洞,但同时,她的呼吸变得平缓了一些,脸上也再度有了血色。
这是经脉再度畅通的征象,显然比方才有所好转。
岳赋抱起夏小红,进了大厅之后,看到一个老婆子躲在桌子底下,抱着头瑟瑟发抖。
岳赋立刻问:“软禁在这里的那个女子,在哪里?”
那婆子怕得要命,用手指了指一个房间,然后磕头求饶。
岳赋不再管这婆子,放下夏小红,破门而入闯入房间里。
那景象,令他不由得一阵心痛,痛切心扉。
游思柔坐在床上,脖子上扣着锁环,锁环连着一根精钢铁链,锁链的另一端,嵌在墙壁上。她的脸上,全都是泪痕。
那泪痕,有新有旧,旧的,已经干了成了污渍,新的,泪水还依然在流淌。
然而,相逢并没有预想中的激情相拥,游思柔只是淡淡地问了岳赋一句:“你真的告发我爹贪腐?”
游思柔有‘文心通明’,方才岳赋与文若海在屋外的对话,她全部都听见了。
知道已经无可辩驳,岳赋不说话,用沉默来承认了这个事实。
见岳赋低着头,不说话,就是双眼,都不敢看自己一眼,游思柔知道,岳赋刚才的话,并非诓骗文若海,而是真有其事。
她愤然暴起,一巴掌扇在岳赋脸上,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我朝贪腐罪的刑罚,是历朝历代之中最重,官员要剥皮实草,还要罪诛三族!我游家全家上下,都被你害死了!”
游思柔说得没错,李正元生平最痛恨的便是贪官污吏,相关刑罚,自然是史上最重,而且,还有越来越重的趋势。
不过,游安华并不会被‘剥皮实草’,然后挂在衙门内示众,因为,他已经被怒极的李正元当场碎尸万段了。
岳赋心虚,不敢面对游思柔,更不敢与其对视,但他还是试图为自己辩解:“游安华是罪有应得。”
“就是有千般不该万般不是,他始终是小妹的亲爹。”游思柔自小读圣贤书,但大义灭亲这种事情,她还是办不到。
无论如何,她不过是个寻常的小女子罢了。
听游思柔这么说,岳赋想起那日书房里,游安华是如何恬不知耻地卖女求存,心中便觉得气。更何况,游安华不止一次把游思柔当作可以交易的筹码,而是三番四次!
盛怒之下,岳赋辩驳了一句:“他不是你爹,连当父亲的资格都没有!你当他是父亲,他如此对你,何曾当过你是女儿,你不过是他保住权位,升官发财的道具而已。”
游思柔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眼神迷惘痛苦,她的气势弱了几分……但是,她不是几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
“我爹是罪有应得,那么我娘呢?二弟,三妹呢?还有爹的其他妾室,还有那些庶出的弟妹……”
游思柔停了停,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小妹我呢?难道我们所有人,都是罪有应得的?我们全部都要被杀头了。”
“我会救你的,至于其他人……”岳赋的神情显得非常冷漠,冷漠得到了冷酷的程度,他咬了咬牙,以没有半分感情的语气,道:“他们的死,与我无关,要怪就怪李正元太过残忍嗜杀。”
“你能救小妹我?小妹也知道,岳大才子才智过人,说得出,便能办到,不过……”
游思柔一阵带泪的冷笑,又道:“救了小妹,然后,你的良心就能安乐了?不要再假惺惺,做出一副迫于无奈的样子了,你根本就是自私无耻,为了把我据为己有,就牺牲所有人的性命,我游思柔喜欢了你,真是瞎了眼蒙了心!呸!”
说罢,她一口口水啐在岳赋脸上。
若是用游家上下所有人的性命,才换得嫁给岳赋,游思柔宁愿不嫁。
不管是屈从文若海,或者是忠贞于岳赋,自杀留存贞洁,也总比害死全家要好。
“你别说了,说了我也不听。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了,不管你愿不愿意,立刻跟我走。”岳赋说着,拉起游思柔的手,要带她离开此处。
“小妹不跟你走,你这个害死我全家的魔头!”游思柔甩开岳赋的手,与岳赋对峙了一阵,知道岳赋若是硬来,她根本无法与之对抗,才又哀求道:“你念在往日的情分上,让小妹以死向被害死的家人赎罪吧。”
游思柔本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这话说完,终于忍受不住,撕心裂肺地大声嚎哭了起来。
见此,岳赋再是铁石心肠,也终于不能假装视若无睹,他双眼通红,命令式的口吻也变成了哀求,道:“你恨我没关系,但是,求你跟我走吧。”
“你为了一己私欲,害死小妹全家……”游思柔的眼泪也哭干了,她面若死灰,已经存了死志,道:“小妹,岂能苟存世上?”
“游安华贪赃枉法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永远掩藏下去,就算我不揭露,早晚也是会败露……小妹,你太低估你爹的贪婪了!”
这下,岳赋是要把所有的真相告诉游思柔,希望以此换得她的谅解:“游安华盗卖官粮,把许多州府的官仓都快要搬空了!荣平城的常满仓,是我亲眼所见,可谓触目惊心,你知道他把偷走的官粮卖给谁人吗?
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偷运到古伦山外,卖给魔蛮部落!若是不严惩他,怎么对得起守土牺牲的军士,怎么对得起那些被屠戮的百姓?”
听此言,游思柔惊恐万分,浑身颤抖不止,她显然也没料到,她的亲父,居然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
但是,岳赋依然无法说服她。
震惊过后,游思柔回过神来,指着岳赋的鼻子骂道:“好一个大义凛然,大公无私!可是,我爹把我嫁给你的时候,你为何不大义灭亲呢?哈哈……”
她极度鄙夷地笑了笑,再道:“无论你有多少理由,就是你能骗得了天下人,就是你把小妹也骗了,你还能骗得了你自己?
你自己心知肚明,你根本就是为了泄愤,为了一己私欲,你太自私,太无耻。”
岳赋被游思柔一番诘问,无言以对,‘噗’的吐出一口鲜血,当场喷得游思柔满脸都是,与此同时,他的鼻子也开始流淌下两行鼻血。
岳赋身形不稳,站不住脚,踉跄两步差点倒下,最终用手撑在床边,才勉强站住。
岳赋的圣道命力,始于那个雪夜,他为荣平城被株连的家眷说情。他如今的一番作为,显然与儒道的‘仁爱’背道而驰,彻底相悖。
这是岳赋体内的三才宝玉与及圣道命力在反噬!
此时此刻,他只觉五脏六腑全部移了位,扭成一团麻,如同万蚁噬咬,痛苦万分。
游思柔内心深处,还是爱着岳赋的,见此状,下意识地上前想要扶住岳赋,只是,她不过是身体稍微向前倾了倾,便停止了动作,冷眼看着岳赋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