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陆漓走得很慢,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今日会走进这竹林,自她回宫后,这次还是她第一次来这里,若是对这竹林的回忆也只局限于她与龙羽熙偷溜出东宫,到外面玩的回忆,以及第一次见到那个冷峻少年。想起他,陆漓不由停下脚步,捏着一片翠绿的竹叶凝睇着,那叶子背面的绒毛磨擦在指腹上,有点刺刺的痒,脸容不再生硬得毫无表情,眸子里有了些许女子的柔和。思绪开始不受控制的随风飘入心底,启开沉封的回忆。
过些时日她就要永远离开这里了,或浪迹天涯,或隐于山野,自由自在,再也没有所谓的责任,也再也没有人可以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对于自己最好的朋友,既然已有了属于她的幸福,有了可以代替自己存在的人,那她也可以放心离开好友了,不为什么,只是她累了,或者是也该为自己活一次。
陷入沉思的陆漓没有立即发觉存在感极弱的人从一丛竹子后走出来,一阵轻微的细碎声音传来,那是脚踩在松软的枯叶上发出的声音,引起她的侧目凝睇,脸容随即摆出一副冷然的神情。
这人曾经与她是熟悉的陌生人,也是曾救过她一命的救命恩人,那次跌落冰雪漫天的万丈悬崖,大难不死的她便是被龙炽祈的人救了,而后伤势严重的她迷迷糊糊地醒来时,陆漓才发觉自己已在帝都城外的尚武营里。为了查出究竟是何人袭击了和亲军队,陆漓将计就计留在了那个人的身边,当知道事实真相时,陆漓也曾想过要杀了他,以保好友的一生平安,后来通过在皇帝那知道了整件事的原委,陆漓才决定收手。
事实上确实是龙炽祈泄密给那乌迦国庶皇子宇文成。就是因为这样,妒忌兄长又自傲的宇文成为了破坏和亲才袭击了南昭国的和亲军队,掳走了舞阳公主,而隐瞒身份潜在军队里的东宫太子,龙羽熙也因此莫名的失了踪。但他到底还是低估了乌迦国的太子,所以舞阳公主才能很快获救,至于龙羽熙的失踪,却是意料之外的事,他的属下唯有带回她的贴身侍卫,跌落悬崖只剩下半条命的陆漓。
虽然皇帝因为当年的事觉得有负于龙炽祈。多年的自责,迫使皇帝欲把皇位传给自已的亲侄子,可龙炽祈却并不领情。因为当年的杀父之痛与后来全家皆死于火场。龙炽祈才会对身为太子的龙羽熙可以轻易摆脱命运而感到不满,另一方面也是向来冷傲的他,并不认为唯有通过和亲才是解决两国矛盾的办法,以他气吞山河的野心当然是想称霸天下。
“还没忘记这里吧?”来人嘴角微扬,冷笑一声。冷然的眸光直射向那双清澈的眸子。
“是来缅怀过去吗?也对,人终究还是敌不过命运啊,这次若是离宫,你就不再是所谓的东宫太子的贴身侍卫了,南昭国的头号缉拿归案的犯人之一,这身份如何?”陆漓没有说话。而是冷睨着他,眼前那双阴鸷的眼眸与回忆里少年冷漠却难掩忧伤的眸光重叠在一起,陆漓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很可怜。
“难道你真的想被下通海捕文书(通缉令)。从此过上四处逃逸的生活吗?为了所谓的朋友,值得?”龙炽祈站在一丛竹子旁,目露冷光,倨傲直视着不远处的陆漓。
“你为了权利可以穷极一生与人勾心斗角,午夜梦回。安慰你的唯有心中的恨,这又值得?”陆漓冷冷道。揉碎了手中的竹叶。毫不留情的任其落在脚下。
“没有权力你什么都不是”龙炽祈一字一顿说道。
“起码我还算是个人,活生生的,为自己而活的人”不想再与眼前的人说无谓的话,移开目光,陆漓往前走着,冷见川不在,她不想因为自己一时松懈,而酿成大错,毕竟现在宫里多了许多番邦来的人,宫里处处还是有潜在的危机,而且她不确定眼前这人会不会反悔,不想自己的女人嫁入东宫,若是想这时候解除已成定局的大婚庆典,除非有一方死去,那么羽就有危险了。
“陆漓,你终有一天会为自己现在说的话而后悔的”在陆漓与龙炽祈擦肩而过时,龙炽祈开口道。
闻言,陆漓停下脚步,侧目冷凝着同样侧着脸望着她的龙炽祈“后悔吗?”陆漓顿了顿,随即轻嗤一声。眸光里有淡淡的不屑“若是说到后悔,高高在上的齐王殿下应该后悔当年投胎时,没能投在嫡系皇亲的那一脉吧,要不然现在也不会因为漂白血统,大费周章的谋划那么久了”
她轻蔑的话语成功的激起龙炽祈身上的肃杀之气,眸光阴鸷而冷寒,似乎下一刻便要暴发了。
“凭你现在的话,我不仅可以杀了你,你那所谓的好朋友,还有待你如亲生女儿的皇帝,皆能因你而失去一切,我可以让南昭国的皇帝,东宫太子都成为明天的历史”龙炽祈不带任何感情,冷漠道。
陆漓轻哼一声,冷冷笑着“你可以再无耻一点,让后宫所有的嫔妃皆给宾天的皇帝和东宫太子从死殉葬,当然包括一直待你如亲生儿子的皇后娘娘与你的女人,还有你那未出世的儿子,这样才能泄了你的心头之恨”陆漓挑衅的说道。
望着她充满挑衅无所畏惧的眸光,龙炽祈霍地朝一旁的竹节上拍了一掌,长而笔直的竹子应声倒地,斜倒在竹丛里,在寂静的竹林里这声音无疑显得突兀。
“你终究还是怨恨我”坚定的眸光显得些许复杂。
凝睇着侧旁的人,陆漓没有立即开口,须臾,才从喉咙里逸出话语“你难道就不能放过羽吗?她是无辜的不是吗?为何要把上一辈子的恩怨强加在她身上,很不公平,对她,对你,都不公平”当年的夺嫡悲剧,陆漓还是从那些老宫侍口中得知了不少当年的情况,后来皇帝也亲口与她说明了当年的事。帝王家的事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若能安分,也不会代代有人为至高无上的皇权而活祭了自己,苦了后代子孙。
“公平?你又知道什么是公平?就因为我父亲犯下的过错,所以就要我全家为我父亲赎罪吗?何况我只是拿回了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我既没有把病卧龙榻的皇帝赶下皇位,你那最好的朋友也依然还是高高在上的东宫太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认为我是掠夺者,却没想过若不是我,帝都城还能风平浪静吗?那些所谓的太祖嫡系皇嗣亲王们安着什么心,你难道看不出来,还是陆漓你觉得单凭东宫太子长相俊美,多读了几本圣贤书就能治国平天下?”龙炽祈轻蔑的冷哼一声“没了我的扶持,他日根本就轮不到现在的东宫太子登基为皇”龙炽祈虽然不想被别人踩在脚下,可是却也不想徒增无谓的权力之争,庶出的他若是明里出来争夺皇位,血统不正的他或者是后代皆无法安稳坐那皇位,只是稍不顺,蠢蠢欲动的嫡系皇嗣亲王们肯定是抓冷时机的把庶出皇帝拉下皇位,与其让那些人有借口反他,还不如暗地里操控皇权,天下照样还是属于他齐王府一脉。
陆漓睨着神情倨傲像胜力者的人,对于现在的他,她只感到他很可怜,以为天下皆被自己所掌控,却熟不知是被贪欲把玩着“为了实现你那称霸天下的美梦,所以你甘愿牺牲一切,包括你的女人”
“这不是牺牲,这是必然发生的事,她得到了最尊荣的身份不是吗?太子妃,一国之母,甚至是九五至尊的生母,她应该感谢我才对”虽然孩子确实是在他的意料之外而有的,不过现在这一切却变得顺理成章,他的孩子会是未来的皇帝。
“不觉得荒谬吗?羽是什么样的人,你岂会不知”这是肯定句,陆漓阴沉的脸显得气愤。
“对,确实是荒谬。这是命运,谁也别想逃脱,当年龙振天若不是为了皇位而撒下这荒谬的谎言,皇位也轮不到他坐,而我的父王,我的母妃,我的弟弟妹妹也不会死的如此之惨”龙炽祈冷冷道,眸光里闪过一丝黯然的伤感。老天有眼,最终还是让他发现了东宫太子身上的秘密,也明白当年的夺嫡内情,拥有兵权的父王若不是被骗进宫,也不会枉死,一切罪魁祸首都是因为龙振天而起。身为人子,就算自己的父亲真的有错,龙炽祈也无法做到真正的豁达释怀。原谅那些对不起他的人。
“就为了你心中的痛,所以你要赔了自己的一生,甚至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我可怜这样的你,龙炽祈,永远活在过去痛苦中的你,只会让人想要怜悯你”陆漓无视他眸光中一闪而过的伤感,缓缓道出。
闻言,龙炽祈没有再说话,睨了她一眼,随即大步往前走。望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直到被竹子遮住身影,陆漓移开目光,凝睇着那原先被他一掌拦腰拍断的可怜竹子,轻叹一声,随即才重新走在映着稀疏竹影的小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