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狗咬狗
常言道:“良田万倾,日食一升。大厦千间,夜眠八尺”。 此理谁人都懂,能知足常乐者几何?正因为人心不足蛇吞象,争名夺利,累己及人。
甄福成这几日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李三父亲墓地的蒙面人,正是他,没料到灭口不成,却发现李三突然会了功夫,李三娘子突然变成知县大人的语声,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只恐这件事很难再藏着掖着。
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危难来时,他立即想到西门庆,按规矩,他和西门庆可以算是难兄难弟,因为,自己的很多事情西门庆都有参与,一条线拴俩蚂蚱,自己有麻烦,西门庆不会轻松,于是,他匆匆赶往‘香溢四海’,约见西门庆。
二楼,一包间内,西门庆正自斟自饮,这几日不仅仅甄福成寝食难安,他亦是闹心,夫人吴云娘的寿诞,苏蔬能前往贺寿,在阳谷各名流乡绅面前,他着实赚足了面子,然苏蔬一番对潘金良的盘问,让潘金良方寸大乱,让他心惊肉跳,武大郎武村之死,那是秃子头的虱子——明摆着,是他勾引潘金良在先,潘氏为求能与他谋个长久夫妻,和离不得,才下手毒死武村,虽然自己没有动手,潘氏亦是汪干妈教唆,但武村之弟武松认定是他,只怕还会寻仇上门。
而苏蔬对此事的过问,西门庆想,这位神奇的女子,变身做了阳谷知县,其中内幕连干爹蔡京蔡太师都不了解,恐她是被皇上暗中派遣而来阳谷,必须尽快打探清楚苏蔬此行的用意,还有,她为何询问潘氏那番话,是无意闲聊?还是刻意试探?
他不禁感叹“美人如花隔云端”。这个美人还是个带刺的玫瑰。
咕咚咚灌下一口酒,小厮来报,甄福成到了。
西门庆点下头,示意把他请进。
一见面,甄福成火燎屁股似的急道:“我的大官人,你还在优哉游哉,大事不妙啊!”
西门庆推了杯酒至他面前,“甄大公子,在阳谷,还有你我怕的事吗?”
这话不假。在阳谷,只要甄福成和西门庆出面,没有办不成的事。即便天塌了,甄福成皆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然而这次,他真的稳不住了,那个假冒李三的家伙功夫高深莫测。那个假冒李三娘子的知县大人诡秘莫测。
“告诉你个惊天的秘密,那苏知县,且原来是个雌。”
甄福成一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表情,西门庆回他一种“老子早知道”的眼神。
“你以为,天下真有比我西门庆还俊美的男子?知县大人当然是女子,不过。无有凭据罢了。”
西门庆大言不惭的夸赞自己一番,透露他早已知悉,甄福成凑过来道:“我有。几日前,李三突然回了阳谷,还将我告上公堂,本来知县大人把我无罪释放,我心里还感激。谁知却发现李三和他娘子去了墓地祭奠他那死鬼老爹,我觉着有异。前去试探,原来,那李三是人假冒,他娘子居然是知县大人假冒,于此,我才知道知县大人是女人,那江湖上传言的易容术,果真就有,不知这位女知县是何来历?他身边那个懂易容术的高人又是谁?我啊,只怕他们是冲你我而来,是以过来知会贤弟,我们要谋划谋划。”
他这话却是热脸贴了冷屁股,西门庆非但不领情,还板起脸,“冲你而来才对,李三的爹是你杀的,老铁匠是你杀的,牟大郎亦是你杀的,南街的葛五爷,城外的付老爷,还有那个皎月庵庵主胡子仙,都是你杀的。
杀李三的爹,是因为你看好李三的娘子,杀老铁匠是你看好他的铺面,杀葛五爷是因为他吃了你的假药意图六十生子不见效要告你,杀付老爷是因为你看好他祖上的那块良田,杀胡子仙是你怕他泄露九夫人所生的儿子是你的种,还有很多很多,你是血债累累,关我何事?”
西门庆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完全没有平素那种狐朋狗友间的两肋插刀之情,甄福成不禁恼怒,“西门大官人,若何,你真的就高枕无忧吗?武大郎是怎么死的?”
西门庆哈哈大笑,突然眼睛逼视甄福成,故作非常惧怕的样子,“是啊,武大郎是怎么死的?那砒霜是从你医馆买的,教唆者是汪婆,下毒是潘氏,与我何干?”
如是,甄福成忽然发现,这个比自己年轻十几岁的西门庆,原来比自己老练许多,更应该说是老奸巨猾,自己真低估了他的心机。
既然西门庆与自己划清界限,他当即翻脸,“好,你无事一身轻,你以为武村之弟武松会放过你吗?据说,那打虎英雄上了梁山,梁山距阳谷很近,说不定哪日他就转回来重新找你报仇,到时,你猜我会怎么说?我就告诉他……”
西门庆一把抓住甄福成的手,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抢过他的话头道:“与你一番玩笑,你竟然当真,你自己说,哪次你出事不是我替你周全,来来,吃杯酒,天塌不了,不就是个女知县吗,我西门庆最大的本事是什么?”
甄福成不知是讥笑还是谄笑,道:“哄女人。”
西门庆一拍大腿,“那是知县,不也是女人,能跑出我西门庆的手掌心,哈哈哈,吃酒。”
于是,两个人边吃酒边商议,如何对付苏蔬,按西门庆的想法,一动不如一静,他责怪甄福成主动出击,即便真李三回来又怎样,打死李老爹时,除了甄家的家丁就是李三老爹和他娘子,再无旁人,天知地知,但天地是不会说话的,怕甚。
甄福成悔之晚矣,自己已经出手,虽然蒙着面,只怕那知县大人依然会猜破是他。
西门庆宽慰他道:“所谓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没有把你按在当场,你就抵死不认。”
甄福成听他这样一说,突然信心倍增。
西门庆又道:“剩下的,就交给我,等我把那女知县哄上床,她成了我的人,阳谷,还是你我的天下,皇上来了,都得问路。”
甄福成拱手谢过,只等西门庆的好消息,他又道:“如此,我亦不会亏了兄弟,九夫人,明日起是你的人。”
他心知肚明,了解西门庆与自己的隔阂就在九夫人身上,大难临头,女人不过是他身上的衣服,随时可以脱下给别人穿。
熟料想,西门庆连连摆手,“老太公的女人,我这个晚辈骑在胯下,只怕会折寿。”
甄福成道:“兄弟,你明知当时我给父亲娶九夫人是为了蒙骗世人,是为了那个假药,老太公老迈昏聩到只怕男人女人都不分,别说行鱼水之欢。”
西门庆还是连连摆手,痴痴道:“自见了那个苏知县,我眼中再看不见其他女子,不过,既然哥哥赠送,我却之不恭,我家有个院公,老鳏夫,怪可怜见,我索性做件好事,把九夫人许给他做娘子,我愿倒贴些房奁。”
“这……”甄福成犹疑着,毕竟九夫人给他生养了一个儿子,虽然他不缺儿子。
西门庆咚的把酒杯置放在桌子上,面色一沉,不悦道:“若何,哥哥不割舍了?”
甄福成非是不割舍,而是觉得这样对九夫人有点残忍,她才二十出头,西门府的老院公少说也有六十多,之间相差几十岁,红颜伴白首,与当初那张员外得不到潘金良而把她许给“三寸丁榖树皮”的武大郎,有何区别,甄福成亦明白西门庆为何如此这般,不过是气那九夫人当初对他的背叛,然现在是自己需要西门庆保命的时候,一个女人而已,他当即道:“全凭兄弟做主。”
西门庆咬着牙,面上却是不尽的狞笑。
甄福成再也吃不下酒,既然开口,他得回去处理此事,忽然后悔,许给西门庆什么人不好,非得许给他九夫人,只怕九夫人恼羞成怒,抖出那个孩子是他两个所生,而与父亲甄神医无关。然不许给西门庆九夫人,又很难泄西门庆心头之恨,无奈,豁不出肉疼治不好疮,唯有如此,才能消除西门庆和自己的隔膜。
甄福成离开后,西门庆咔嚓,捏碎酒杯,面上全是豺狼之色,当初自己盗走老铁匠的尸首,为的是指引苏蔬查破甄福成所做的桩桩件件,然后拔出甄家在阳谷的势力,所谓一山难容二虎,有甄家在,他在阳谷就永远屈居第二,虽然无论财势和能力,甄福成不一定抵过他,但因为甄神医在阳谷名头太响,西门庆年少轻狂,不容许别人凌驾于自己之上。
另外,当初他和九夫人卿卿我我,正合计娶回家来,却被甄福成抢先,于此,西门庆更恨,按徽宗的想法,天下貌美的女子皆是为他而准备,按西门庆的想法,阳谷貌美的女子皆是为他而准备,是以,他要报仇,就像徽宗始终在谋划,如何夺了苏蔬,若不是念在司空轩武能替他戍边杀敌,保他稳坐皇位,他早就寻个罪名让其锒铛入狱。
眼下,西门庆所想的是,他要怎样能把苏知县苏大美人骗上床。